他話音一轉，眼神朝劉子期看去，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

劉子期這趟能說肖寧回山西大同，自是與肖寧推心置腹，坦誠相待，說破了自己的世，這才令肖寧豁出去，無令調威寧軍來京城平叛。

否則狗皇帝知道他肖寧無虎符仍能號令威寧軍，還不得擔心死屁下的龍椅，日夜寢食難安的想法子去要他的命。

劉裕看向劉子期，這的確是一個好時機，劉子期和肖寧帶援兵平叛，解了京都的圍城之困，只要稍加利用，便能在百姓心中留下聲。

劉子期卻搖了搖頭：“師出無名。”

肖寧急了，聲音礦道：“怎會師出無名，皇帝昏迷不醒，皇子勾結朝臣急吼吼的要謀朝篡位，不管百姓死活，這時候你這個先皇太孫橫空出世，除佞清君側，才是正統！”

劉子期沉默沒有作聲，準備多年，他遲遲不愿起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但凡戰苦的總是百姓，硝煙滾滾禍及的也是百姓。

他雖想替父王和姨母討回債，可始終記著父王自教導他的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若損百姓以奉其，猶割以啖腹，腹飽而斃。

他也曾被仇恨迷住眼，偏激的想過天下百姓與他何干，朱匡弒父殺兄都做的，他為至親報仇如何做不得？

可他終究不是朱匡。

人人都說先太子太過仁善，仁善是為君的大忌，所以才被謀奪了江山，失去命。

他也曾怨懟過父王，倘若當初他沒那麼仁厚，看重兄弟之，早早的下手鏟除禍患，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他不會一夕之間失去所有至親，藏頭尾的茍活于世，他仍是那個出便已富貴滔天，尊貴無匹，端方矜貴的皇太孫。

可隨著年紀增長，他行商游走四方，見過朝廷橫征暴斂，苛捐雜稅，百姓食不果腹，不蔽；見過災荒之年，洪澇干旱，蝗災瘟疫肆，百姓十不存一，易子而食，見過邊疆敵寇燒殺搶掠，百姓朝不保夕，惶惶度日。

方知，為君者當有一顆仁善之心，當有一顆民之心。

他終究還是像他的父王。

“子期，你說話啊？”肖寧見他遲遲不語，子急的他唯恐劉子期這趟只是為了讓他出兵平，對帝位并不如何在意，他道：“我如今是逃犯，沒什麼不敢說！”

“朱匡他為了勞什子長生丹藥，修齋宮殿，大興土木，年年增收賦稅，太倉歲兩百萬兩，齋宮殿歲費二三百萬兩，勞民傷財，以至國庫空虛，明正六年，甘南之地大旱的時候，田間顆粒無收，朝廷遲遲不肯撥銀賑災，以至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聲，或合門而亡，或舉族而喪者，不知凡幾！”

“明正七年，史臺一位祖籍山東的史大夫死諫朱匡不該沉溺樂，聽信道士讒言，荒廢朝政，之后不久山東地，鼠疫流竄，朱匡卻拖著不派太醫院研治鼠疫之藥，只因他聽信道士說山東地是因那死諫的史大夫不敬上神，不侍道家香火，惹了神怒，山東才會遭此天譴，他便任由山東幾府百姓自生自滅！”

“后來聽說是劉次輔帶著一干清流大臣，在奉天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加上山東已有流民造反，才迫使朱匡不得不下旨派欽差帶太醫去山東安百姓，可他給那欽差還悄悄下了一道旨，要他對染了瘟疫地方進行屠村！”

劉子期閉了閉眼，不愿去想當年山東百姓的凄慘景象，只因當年他親歷過，那時劉次輔給他傳信說了山東的慘況和朝廷的不作為，他從江南帶了藥材和糧食送去，親眼目睹了欽差帶著兵封鎖村寨，殺人焚尸。

“這樣的皇帝對百姓有什麼好？這樣的事還有很多，劉次輔在閣應當更清楚，”肖寧滿臉憤懣，語氣愈發激，“別說是姬無道，當年老子都想反了他！倘若是宸太子登基，天下百姓不會如此。”

劉裕當然清楚，是當年朱匡為了坐穩皇位，暗中指使司禮監構陷的朝廷棟梁便已是罄竹難書。

劉子期雖未仕，但朝堂上的事劉裕從不瞞著他，所以劉子期對朱匡的所作所為也很清楚。

“我肖寧反正是豁出去了，舍得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肖寧說起這話一匪氣，他敢帶威寧軍過來，圖的便是扶持劉子期登基。

劉子期心里有些，他手指在扶手上叩了幾下，深深吐了一口氣，道：“再等等，讓我再想想。”

“顧小侯爺父子倆指定是愿意效忠您的，嶺南軍加上我手里能調的兵馬足有三十幾萬，只要您一聲令下，還不是所向披靡！”肖寧不明白劉子期還要等什麼，難道真的要等朱匡醒過來？

“眼下咸衛只有五萬多屯兵，便是不用嶺南軍，我帶著城外的三萬威寧軍也能將他們盡數拿下！”肖寧對自己帶兵打仗的能力從不懷疑，何況咸衛的屯兵只是地方駐軍，遠比不上常年在沙場上與瓦剌作戰的威寧軍。

劉子期仍是沒有點頭。

肖寧沒有辦法，他又不能強劉子期，只能跟在劉裕邊念叨：“劉閣老，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您好好勸勸他，我瞧著您說話比我管用！”

這些年劉裕早就將劉子期當了自己孩子一般看待，他明白劉子期的思慮，應付完肖寧后，只在劉子期回房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劉子期回到扶風榭坐了片刻，又起出了府，順著簪瑁胡同走到了淮長公主府的那片廢墟上，在廢墟上坐至天明。

肖寧悄悄跟在他后出了府，守了他半個時辰，瞧見劉子期坐在那廢墟里出神，什麼都沒坐，急的差點跺腳。

他突然想到余啟蟄，忙回府跟下人打聽了余啟蟄的住，劉裕這個當爹的不肯幫著勸，那他就去找妹夫。

余啟蟄被宋年醒，聽他說外面有位自稱肖寧的人要見他，余啟蟄略微思忖了一會兒，大致猜測到他的來意，起穿上外袍去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