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還是這個時辰?
“黎初表哥,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余問道。
衛黎初上仍穿著寬大的道袍,夜間站在那里,被風著袍角,有種仙風道骨的覺。
“說來話長,我師父是張道陵,我今日過來,不過是按照他的待行事。”那日余啟蟄帶人找去念劬塔,見過他師父后,他被師父進去待言,那言有一部分便與程英有關。
他送師父的骨灰回平涼府之后,就去了九黎,找到了當年與師父有舊的苗人后代,從他們手中取回了師父代的解蠱之,又一路趕至嘉興。
他師父曾言,倘若天下大勢已定,朝綱穩固,天道正統得以延續,程英命懸一線,他可用九黎取回的解蠱之法,救他一命。
余聽到張道陵這個名字,微微怔了怔,師哥說過有個道士一眼看破他是異世而來的魂魄,能將的魂魄也引來太晏,看來那個道士便是張道陵。
以為餌,卻設計誆騙師哥,這個道士既能窺得天機,又事先籌謀,就連與余啟蟄相遇也不了他的手筆,真是好生可怕。
和師哥以及余啟蟄三個人的命運,就好像完全在按照張道陵設計好的路線在走下去,這個張道陵為何要派衛黎初來救師哥?
想到師哥昏睡不醒,卻找不出緣由,余心中微沉,覺得這其中或許又有張道陵的手筆,難道是他早就在師哥上了手腳?
想到趕往嘉興的路上,師哥蒼白病態的臉,瞞著喝藥,以及那日與爭執時耳突然溢,這種種細節似乎都在印證的猜測。
“張道陵呢?”余警惕地盯向衛黎初。
衛黎初神中多了一哀傷,“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師父走的那日余啟蟄也在。”
余抿了抿,沉默了一瞬,帶著衛黎初往程英的房間走去。
進了房間后,看著昏睡不醒的程英,余對著衛黎初,聲音雖平靜卻有掩飾不住的冷意:“黎初表哥,你師父張道陵曾百般算計過程英,我不管張道陵臨終前出于什麼目的待你來救他,倘若這次仍是在算計他,我不會對你心的。”
“他若無事便罷了,若是出了事,別怪表妹心狠。”沒為師哥做過什麼,也無法回應他的,只是這次絕不允許再有人以為餌去算計他。
衛黎初從未見過這般不留面,滿是鋒芒的樣子,他也知曉一些師父利用程英的事,故而苦笑一聲,解釋道:“師父之所以臨終前代我在程英命懸一線的時候來救他,便是在彌補程英,為他留下了一線生機。”
衛黎初揭開程英后心上包扎的白布,看著那幾乎要穿他前的箭傷,道:“不過這一線生機也是你為他留下的。”
余不解。
衛黎初從隨所帶的包袱中取出一只黑漆漆的罐子,瞧見那罐子邊沿紅黑的污,余皺了皺眉。
“程英有蠱蟲,另一只應當在你的上。”衛黎初道。
余想起師哥挑破指尖,放進的那只蠱蟲,余道,“的確有一只。”可是記得師哥給下蠱的時候說過,那蠱蟲的作用是令忘記余啟蟄,上,還以為那是一直存在于苗疆傳說中的人蠱。
余捻了捻指尖,“是從這里鉆進去的,但是我醒來后那蠱蟲卻像是本不存在于我的,對我并無任何作用。”
衛黎初說道:“養這對蠱蟲的苗人跟我說,這是一對母子蠱,子蠱兇戾霸道,能悉人心的不堪,左右人的心智,催化人心的痛苦。母蠱溫和無害,但可以牽制子蠱,甚至是控子蠱。”
師哥為何會讓這樣毒的東西進?余心中有答案浮現,大抵又是以做筏,騙了師哥往種下這種蠱蟲。
師哥……為何這麼傻,只要與有關,別人說什麼他便都相信。
衛黎初有些不忍心告訴,其實這對母子蠱是用程英自己的心頭養出來的。
取出七七四十九盞心頭在蓮溪庵供奉長命燈的程英,大抵永遠都不可能想到,那些心頭在他剛取出后不久,便被拿走養了這對母子蠱,又用在了他的上。
“這子蠱兇戾貪婪,在察覺宿主生命垂危時,會瘋狂蠶食宿主的,積蓄力量,破而出。”見余臉愈發難看,衛黎初接著道,“觀程英這道致命箭傷,當時子蠱應當是發作了的,不過好在表妹的母蠱牽制住了子蠱,應是表妹求他活著,所以母蠱控制住了子蠱,反令子蠱護住了他的心脈,這才使程英得到了一線生機。只是子蠱護持他心脈之后,便進了休眠,這也是程英至今昏睡不醒的原因所在。”
難怪……難怪昨夜師哥了箭傷之后,很快便命垂危,但后來卻又到拔完箭矢,撐了過來。
這算什麼?也蕭何敗蕭何?該慶幸這母子蠱的存在?慶幸被下了母蠱?慶幸這一線生機存在?余心中五味雜陳,有些翻江倒海的后怕。
“所以現在該如何才能讓師哥醒過來?”余問道。
衛黎初拔開了黑罐上的封口,一腐爛腥臭的味道頓時在屋彌漫開來,“那子蠱護著程英的心脈,此后便與他的心臟同生共死,若強行取出,程英也會沒命。”
他遞給余一把匕首,“三表妹,若要救程英,還需先要引出你的母蠱。”
余接過匕首,沒有猶豫,劃破了自己的手指。
衛黎初將黑罐捧到余的指尖,余瞥了一眼那罐子里的東西,幾作嘔。
四枚去足翅斑蝥蟲扭曲粘黏在一起,混雜著搗碎得不樣子的蟲尸,斑駁,堆積了半罐子,那粘黏在一起的斑蝥蟲腹部鼓起膿包,出一只通黑黏的蟲子,在膿包中蠕著,似未曾鉆出胎一般。
余忍著惡心,將滴的手指擱在罐口,很快那只形狀怪異的蠱蟲便到罐子東西的吸引,從指尖劃破的傷口蠕著爬了出來,掉落進了黑罐里。
的母蠱甫一落黑罐之中,就蠕著鉆進了胎膿包之中,余親眼看著那母蠱將膿包中的黑黏蟲子給一口口蠶食掉了。
這便是所謂的母蠱溫和?
余看向床榻上閉著雙目的程英:“你說子蠱與他的心臟同生共死,那豈不是無法取出?子蠱若是一直留在他的,日后豈不是會一直折磨他?”
“這便是師父讓我跑到九黎取回這續命蠱的緣故,母蠱吞噬了續命蠱,便有了續命之效,它進程英后,會代替子蠱護持程英的心脈,子蠱便可引出外,而母蠱雖然留在了他的里,卻不會作惡,也不會再折磨于他。”
余雖厭惡這毒的蠱蟲,但眼下唯有這個法子能救師哥,道,“便依你說的做。”
衛黎初將黑罐放在了程英后心的傷口,那母蠱嗅到喂養它的悉腥味,很快便鉆進了傷口之中,沒不見。
衛黎初又從包袱中取出另一只瓷罐,再次打開罐口,放在了程英后心傷口,片刻后,一只比母蠱要略小一些的怪異蟲子爬了出來。
余問他:“這便好了?”
衛黎初點點頭。
“那我師哥什麼時候能醒過來?”余往那翻飛的傷口又上了藥,重新包扎好。
“這……若是傷勢無礙,應當很快便可醒來。”衛黎初有些心虛,他忘了問那苗人了。
余幫程英將后的穿好,語氣雖溫和卻不失強,“那就勞煩表哥在此小住幾日,待我師哥醒來后再離開。”
衛黎初只得應下,他想起那日在念劬塔里,師父待完言,他問師父,倘若程英并無那一線生機所在,他還要白跑一趟九黎嗎?
其實是因他心中怨恨,怨恨程英將師父關在念劬塔十多年,對師父百般折磨,師父竟還要給他留一線生機。
但師父與他說:盡人事,聽天命。倘若沒有那一線生機,便是連都不想他活,程英便該命絕。
那時,他還不知師父所說的是誰,一路找來嘉興,見到余他才明白過來。
“三表妹,你們之間的糾葛不過是小小,我師父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心中大道,我師父縱使不能留名青史,卻也不該被人怨懟。”衛黎初沒忍住如是道。
余轉過頭看向他,臉上有種復雜到漠然的神:“為了心中大道?的確很高尚。”
是想說些什麼的,可話到邊,又覺得沒什麼意思。
張道陵的心中大道是為了天下人,的確是高世之德。
可他們的命運糾纏,悲歡痛苦難道只是卑賤到一句‘不過是小小’嗎?這與殺一人救天下人有何異?天下人的命是命,那一人的命難道就不是命了嗎?
“衛表哥,殺一人以存天下,非殺一人以利天下也;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余淡淡道,“《墨子》第四十四篇,衛表哥該好好讀一讀。”
聽連稱呼都變得疏遠起來,衛黎初苦笑一聲。
“蒹葭,收拾一間屋子,帶衛表哥去歇息。”余淡淡吩咐道。
衛黎初走后,在房中守了一個時辰,程英都未曾有要醒過來的跡象,余擔憂不安,卻又別無他法,苗蠱實在超出了所學范疇,只能耐心等待。
天大亮后,余回房梳洗用朝食,飯后再去房中卻瞧見原本安靜躺在榻上之人,用被子蒙住了臉。
余以為是程英醒了,面高興:“師哥你醒了……”
卻聽到細微的嗚咽之聲,一把扯開薄被,看清躺在床上之人竟變了雙手雙腳被捆住的云霄,不由大驚失,拽出了塞住他的白布,著急問道:“我師哥呢?”
云霄一臉愧,半跪在地,“小姐,程英被人帶走了,是個年過半百的啞仆,他武功極高,屬下不敵被擒,那啞仆在桌上留了字。”
余走到桌邊,低頭看去,桌上有兩個刀痕留下的大字:莫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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