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家,張大軍豆腐房,兩間土坯房靠著前街,院子在後麵。
奇怪,豆腐房裏靜悄悄的。
周東北使了個眼,老嫖支好車子,磨磨蹭蹭走到了那扇斑駁的木門前。
“咚,咚......”
“咚......”
“你他媽貓撓牆呢?”周東北罵了起來。
老嫖拉著臉,嘀嘀咕咕:“三兩還不夠丟人的呢!上山木頭多好,大碗喝酒,大塊吃......”
聽到這些話,再想起從說換蛋那一刻開始,他那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樣子,周東北真想上去暴揍他一頓,腦海裏閃現出一幅畫麵:
自己掐著他的脖子喊:
臭小子,我不是你爹媽,不可能一輩子幫你寵你!
現在我能拉你一把,但你不能掉隊!
畫麵黑了。
他很清楚,這話不能說,說了也沒有意義,因為他本理解不了!
一聲歎息。
男人這輩子,心過命的好朋友不多,能值得把手的更是之又。
可眼前這兩個貨就是!
上一世。
因為老嫖能說會道,有個木材老客想單獨留下他幫忙,一個月給開一千塊錢!
要知道那是九十年代初,一千塊錢工資是多麽的人,可這貨愣是沒同意,寧可三個人在一起頓頓方便麵。
那時對於他們來說,火腸和茶葉蛋都是奢侈品。
就這麽兩個玩意兒,一的臭病,可又實實在在的把自己當親人。
別說自己還需要人手,就算不需要,又怎麽忍心扔下他們自己去發財?
再想起他中毒亡時的悲慘樣子,周東北更是心中悲痛,自己有過一次人生驗,可他們沒有,所以本就理解不了自己的!
這是個迷茫的年代,一天天無所事事的社會青年太多了,家裏有父母和房子,凍不著更不著。
信息閉塞,目短淺,再加上娛樂場所匱乏,花錢的地方不多,人的就很低,每天渾渾噩噩打打殺殺,小日子還過得有滋有味。
他們羨慕的不是當,更不是有錢,而是誰最厲害!
他們覺得拎把刀四砍人,讓誰見著都害怕,這才是最牛的,最有就的!
“社會大哥最牛”這種畸形的人生價值觀,從七十年代末一直延續到了九十年代末,整整二十年!
憾的是,那時的幡然悔悟,已經晚了!
八十年代初,興安市裏就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南方人,他們挑著扁扁的木盒子走街串巷,零下三十幾度,在風雪中蹲在街頭賣眼鏡。
二十年後,興安市裏第一棟商廈,就是這些賣眼鏡的南方人蓋起來的!
一年後,曾經最繁華的商城悄然易主,新主人是多年以前,從南方來興安市賣紐扣的......
沒經曆過的人無法想象,那是一種多麽震撼心靈的衝擊!
他們此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瞧不上眼什麽眼鏡、紐扣等等的小玩意兒,竟然能賺這麽多的錢!
可人家曾經吃過的苦呢?
誰看到了?
——
“使點勁兒,不然我和二虎以後就不帶你玩了!”
說完,周東北瞥了一眼二虎。
這貨終於聰明了一次,連忙說:“對,不帶他玩了!敲個門也像個娘們似的,你就不能大點聲?”
“!”老嫖撇了撇,揚起了手,用力砸了下去。
“砰砰砰!”
“張叔兒,在家嗎?”
周東北嘿嘿直笑,惡人還得惡人磨,和這貨講道理沒用!
約約,豆腐房裏好像有聲音,二虎剛要說話,周東北連忙捂住了他的。
老嫖把耳朵在了門上,裏麵的聲音很小,是那種窸窸窣窣穿服的聲音,
“大軍,誰、誰呀?”一個人在說話,聲音抖。
張大軍聲音很小,“不知道啊,這個時間豆腐都賣了,按理說沒人來!”
“我就說剛才有人敲門,你還不信,現在咋整?”
“噓,別出聲!”
“......”
老嫖一臉壞笑,躡手躡腳走了回來。
周東北小聲問:“誰呀?”
“李大腦袋他媳婦!”
“!”
周東北罵了一句,這事兒鬧的,明知道張大軍家後院養了七八隻,可也不能再“打擾”了......
揮了揮手,小聲說:“撤,換一家!”
三個人推著車子走,老嫖一臉壞笑,“真是沒想到啊,李大腦袋他媳婦瘦的像排骨了似得,張大軍也不嫌硌得慌!”
周東北和二虎也嘿嘿直樂,鄉供銷社主任帶了綠帽子,讓你牛!
“哥,你說說唄!”
周東北瞥了老嫖一眼,沒好氣道:“說啥呀!”
“那天晚上你和李大腦袋說啥了,他那麽怕你!”
“你這一天天能不能琢磨點正事兒?”
“這不是正事兒嗎?”
“是你個粑粑!”周東北罵了一句,就換了個話題,“你說說,下一個去誰家?”
老嫖仰頭長歎,完了,自己被這貨拿得死死的,看來隻能做這個換蛋的小買賣了!
可悲,可歎哪!
他懶洋洋道:“這還不簡單?先看院子裏有沒有,再看有沒有架,如果再沒有,那就是在倉房裏呢!”
周東北罵道:“這他媽還用你說?誰看不著咋地?”
“聽我說完哪,隻要有一家確定了,換蛋的時候問一聲,就知道這一趟房還有誰家養了,多簡單點事兒!”
“哥,”二虎問,“咱不能吆喝嗎?”
“吆喝啥?”周東北問。
“就是......換蛋嘍,糧票換蛋嘍!”
“能!不過沒兩天咱們就得進去!”
二虎小眼神很迷茫,“為啥呀?”
“你是豬吧?”老嫖抬腳踹了他車子一腳,“糧票讓這麽兌換嗎?犯法知道不?”
“哦!”二虎好像懂了。
周東北皺了皺眉,“你倆記著點,一定不能去小屯,避免讓王老爺倆發現,不然這個生意就沒法幹了!”
“另外,觀察好再敲門,如果遇到其他收購蛋的人或者聯防隊,必須躲著點!”
你倆?
他說的是你倆?
老嫖聽出了他話裏有話,連忙問:“啥意思?想讓我倆單獨作業唄!”
“廢話,就兩天時間,後天你倆就得分開,十裏八鄉慢慢跑,每人每天定額收50斤,半兩都不行!”
老嫖差點沒哭出來,三個人一起跑,說說笑笑還能有點意思,如果就一個人還不得無聊死?
想一想......
北風嘶吼,漫天大雪,自己一個人蹣跚前行。
終於見到一戶人家,上前敲門,可憐的問:“糧票換蛋,換嗎?”
“滾!”
腦補斷了片,老嫖打了個哆嗦,自行車“咣當”倒在了地上,捂著肚子就蹲了下來,“哎呦,肚子好疼,疼死我了......”
二虎哢吧著小眼睛,手了肚子,又覺得不行,不能兩個人一起肚子疼,咋整?
周東北斜著眼睛,“肚子疼不是病,有泡屎沒拉淨!我倆等你,你去找個地方拉去吧!”
老嫖停止了哼哼,連忙說:“哥,俗話說的好,水不流外人田!咱農村人誰舍得把屎拉外麵,我能回家拉嗎?”
周東北抬腳就踹,“別他媽給我來這套,你小子一撅屁我都知道拉幾個糞蛋兒,麻溜起來給我走!”
老嫖不起來,繼續哼哼著。
“二虎,你想哪兒疼?”他問。
二虎慌忙搖頭,“我不疼,哪兒都不疼!”
“那行,100斤的量是你的了,還有那50塊錢工資!”
二虎咧樂了,“那我一個月工資就是101塊錢了?”
周東北愣了一下,不明白怎麽多出了一塊錢,不過也沒刨問底。
老嫖撲棱一下站了起來,指著二虎就罵:“二貨,你趁火打劫!”
“你不是不想幹嘛,還不讓我多賺點?”
周東北上了車,小樣兒,和我玩這個?錢如果不好使,哥哥我還有後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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