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盡沒說話,低著頭顱。
傅崢嶸煩躁地了口炎道,“錢我會付的,連帶著住院的費用,這樣你們安心嗎?”
語氣裡十足地看不起他們。陳盡知道,他們讓人看不起很正常。
可是江眠不一樣,他們家江眠骨氣太重了,由不得別人看不起。
陳盡心裡想了一大堆,還是沒說話,傅崢嶸把臉轉過去,“下次別再做這種事了。”
陳盡依舊是沉默的,傅崢嶸將煙完,就留了他一個人在手室門口,轉去辦理一大堆複雜的證件,狹長的醫院走廊裡,寂寞得如同荒無人煙的墳地。
江眠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白的刺眼睛的天花板。
轉了,隨後小傳來一又脹又疼的覺,江眠倒一口冷氣,努力從床上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本不了。
傅崢嶸進來的時候,糾正好看到江眠這樣跟條蠶寶寶似的努力拱著想坐起來。
一張白的臉上寫滿倔強。
傅崢嶸用力了自己的眉心,他說,“你別使勁,石膏碎了自己付錢重打。”
一聽到付錢兩個字,江眠直接回去不了,只出一雙眼睛看著傅崢嶸,“警……jc叔叔早上好。”
聲音頗像無辜單純的祖國的花骨朵。
傅崢嶸重重嘖了一聲,這姑娘裝純已經爐火純青了吧?
“你的,斷了。”
“怎麼……怎麼個斷法?”江眠試探問了一句。
“骨折。”
“……”
“碎。”
“……”江眠將頭回被子裡,傅崢嶸被這個反正給弄懵了,好久才上前,像是哄小孩子一樣,“你把頭出來,悶在裡面要憋死。”
江眠不肯,傅崢嶸著被子和較勁,總算出臉來的時候,才注意到江眠的眼睛紅紅的。
“哭了啊?”
傅崢嶸愣了,心說我這個害者還沒來得及哭喊呢,怎麼你一個瓷的開始先委屈起來了。
江眠哭得時候特別安靜,一張白淨細緻的臉上寫滿了委屈難,偏偏不出半點聲音。就像是沒有搶到糖吃的小孩子,又乖巧得過分,一個人安安靜靜在那裡哭鬧,格外惹人心疼。
傅崢嶸說,“你哭什麼?”
江眠說,“多錢啊?”
傅崢嶸心裡最後一心疼也給這句話磨了,一醒來就是要錢。他冷笑了一聲,“個手加住院,兩萬塊錢最,怎麼,你賠償我還是我賠償你?”
江眠說,“你把我弄傷的,當然是你賠償我。這住院我不住了,你把兩萬塊錢給我。”
傅崢嶸被這理論邏輯氣笑了,“你確定不是你自己撞上來找死麼?你他媽腦子裡都是錢是吧?年紀輕輕幹什麼不好,偏要幹這種事!”
這句話無意識踩在了江眠最痛的傷口上,猛地抬起頭去看傅崢嶸,一雙眼睛通紅,眼裡寫滿了目驚心的兇狠。
傅崢嶸被這樣的眼神看得一愣。
回過神來的時候,江眠又把頭低了下去,似乎剛才那種眼神只是一個錯覺,咬著牙說道,“對,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撞傷的我,你給我錢,天經地義!不給我錢,我就在醫院鬧了。”
傅崢嶸像是看珍稀一樣看向,“你鬧?你去破嚨試試!”這江城的人聽你的還是聽老子的?
陳盡聽見聲音從外面推門進來,一把開了傅崢嶸。看著江眠雙眼通紅的樣子,就知道委屈了,結結道,“不,不哭。過,過倆月,就,就好……”
“過兩個月?我怎麼死都不知道!”
江眠笑出眼淚來,“你給我錢啊!還是你幫我抵命啊!”
陳盡沒說話,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傅崢嶸看著江眠這樣的表,心裡能夠猜到他們看樣子也是有麻煩在,可他不是什麼聖母,並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於是乾脆直接起,看了眼江眠道,“既然你自己願意這樣,我也不強迫你。兩萬塊我賠你,你明天從醫院搬出去,我不會再幫你一分住院錢。”
江眠猛地抬頭愣愣地看著傅崢嶸。
傅崢嶸嘲弄地笑道,“怎麼?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我已經懶得管你死活了,小姑娘,下次在葷場抓到你,jc叔叔可不會再開恩了。”
江眠的臉煞得一白,傅崢嶸這話字字都著心窩子,疼的不得了。
傅崢嶸站起來,一米八八的個子高大而又拔,男人瞇起那雙眼睛的時候,渾上下就跟著充滿了戾氣,他說,“銀行卡,開戶人資訊。”
江眠咬著牙說,“你……明天過來帶現金就可以。”
“一手錢一手走人咯?”傅崢嶸咧笑道,“可別到時候我給了你錢,又轉過頭來訛我。”
江眠眼睛都紅了,“我說話算話。”
傅崢嶸笑了兩聲,“坑蒙拐騙無惡不作還說自己說話算話呢。”
一邊笑一邊走出去,背後江眠死死抓著病床的床單,陳盡看見傅崢嶸走遠了,才小聲開口道,“你……你的。”
“閉。”
江眠眼中的眼淚已經開始打轉了,可是在努力憋住,憋住自己不出來。
陳盡說,“兩……兩萬塊,還錢,跟,跟治,只,只能選,選一個。”
江眠說,“拿去還錢吧,就當這我是為了還錢被打斷的。”
“那,那那也,也得治啊……”陳盡著急了,“要,要不,先,先把治,治好了……”
“閉呀!!”
江眠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了,衝著陳盡喊道,“馬四爺懷疑我半年了,這半年沒再給過我一分流水錢!你還真想你家裡兩個小的被抓去賣了啊!”
陳盡也跟著紅了眼睛,“我,我就,就不要你,你這麼,委,委屈!”
他越是著急,說話越是不完整。
江眠說,“我不委屈。”
陳盡沒聲音了,只是紅著眼看。
江眠說,“我一點都不委屈。陳盡,我告訴你,換別人爹媽欠高利貸被追債,我都不會多看一眼,可那是你爹媽,救過我一條命的爹媽,我不委屈。”
“今天這條要是斷了,也算是我還清楚當年的恩了。”
陳盡一個大男人居然都開始哽咽了,“眠兒,我,我寧可,我,我爹媽,從,從沒,沒救過你……”
江眠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明天傅崢嶸把兩萬塊錢拿來了,你就連著我們剩下的三萬湊一起,五萬整拿去還錢。先別把我斷的訊息散佈出去,白巖河邊的白眼狼都盯了大半年了。”
陳盡肩膀在哆嗦。
江眠說,“你拿過去還了,跟他們說,剩下十萬塊,下個月肯定還出。他們要再敢上門欺負你弟你妹,告訴他們,江四小姐還沒死呢!馬四爺再懷疑我,他們還是得喊我一聲四小姐!”
第二天傅崢嶸過來了,當著江眠的面將一袋彈好的紙鈔放在的病床邊。
男人瞇著眼在笑,眉目嘲諷,“你數一數驗一驗,看看jc叔叔有沒有坑你。”
江眠接住他夾槍帶棒的話,臉一白,讓陳盡將這袋錢拿走。
傅崢嶸看著陳盡拎著一袋錢,順說了一句,“小心點看好,別半路被人訛走。”
江眠忍著痛冷笑,“你說話不怪氣是不是會死?”
傅崢嶸一看也跟著笑了,“我還能更加怪氣呢。”
江眠沒說話,隨後男人走到病床邊,居高臨下看著,“什麼時候搬走?”
江眠放在病床上的手指無意識攥,對著傅崢嶸道,“陳盡把錢還了就搬走。”
傅崢嶸挑眉,“那要是他明天才還呢。”
江眠終於低吼出聲,“他現在就去還了!我不會再多坑你一天醫藥費!”
傅崢嶸樂了,“以後要是有啥困難記得還是要找jc叔叔幫忙啊。”
江眠沒說話,低低垂著臉,的臉很,看著就跟未年似的。傅崢嶸都被這副無辜的面貌騙過去好幾次,上一次還以為是慘遭欺騙的學生,還拉住耐心地一通教育。
誰知道是個老手,變起臉來比他還要快。
傅崢嶸走了,過了幾個小時後陳盡回來,他帶著剩下多餘的幾千塊錢又幫江眠繳了四五天的住院費,剛好手,總歸要在醫院裡住幾天。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
他來的時候,江眠一看他的臉,就知道肯定有事發生了,警覺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陳盡面有難,“錢,錢收下了,可,可是,他,他們下,下下個月,要,要十五萬。”
江眠要不是斷了就想拍著病床跳起來,怎麼一下子又多了五萬?
這是想幹什麼,把陳盡一家死嗎!
高利貸都這麼冷無嗎?也是啊,人家就是專門放高炮的,借一萬還十萬,晴不定,哪管你飲水冷暖。
陳盡吞吞吐吐道,“眠……眠兒,你,你別再幫,幫我爸了。我,我都,不,不想認,認這個爹。”
江眠死死盯著他,沒說話。
過了好久,陳盡抬頭的時候,才發現江眠眼睛都紅了,“他們下個月確定要十五萬?”
陳盡說,“你,你,你別管了!讓,讓我爸,去死吧!”
最後三個字去死吧陳盡念得用盡力氣,因為這對父母,他們吃盡了苦頭,連帶著不是親生的江眠都一併被拖下水。
江眠沒說話,垂下眼睛,幽幽道,“還是要試一試啊。把債還了吧,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管你父母死活了。陳深陳魚都接過來跟我們住,跟你爹媽斷絕關係。”
陳盡用力攥了手指,發現自己本說不出任何安江眠的話來,只能低低地應了一聲。
江眠倒在病床上,左手還掛著點滴,右手拿出手機來,點開了劉姐的微信。
說,劉姐,上回的客人能幫我再要一次嗎?
劉姐沒回復,過了一會再一看,對方已經把拉黑了。
拉黑了,能怎麼辦。自己也沒有許寧楚的聯絡方式,估計他那兒是斷了。
江眠想想也算了,要是真問許寧楚借錢,估計這人不但借了還會得寸進尺。
想了半天沒想出什麼來,最後在琢磨著要不趁著還沒好,正好去貨真價實地訛一趟。
說走就走,第二天江眠撥了個電話給陳盡,對他說,“快過來,我們去另一家醫院門口!”
江眠藉口上廁所,矇混過護士那關,一瘸一拐忍著疼在門口等陳盡,陳盡開著小電驢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花壇邊上了。
陳盡幫忙把抬上去,隨後說道,“你,你,你等了,多,多久啊。”
江眠說,“不多不,也就二十分鐘吧。”
陳盡說,“不,不,不好意思啊,堵,堵車。”
江眠樂了,“人家開四的堵呢,你電瓶車也堵啊。”
陳盡不樂意了,“你現在,連,連腳踏車,車都騎,騎不了,你還四,四。有,有電驢就,就不錯了。”
江眠說,“唉你快閉吧,我一想到我的大長斷了我就心疼。”
陳盡說,“你,你,你跟斷,斷臂維納納,納斯湊,湊一對。”
“斷,斷臂維納納,納斯,納納納納。”江眠學著他的結,“廢話,結還那麼多話,走,去中醫院!”
對面中醫院院長坐在辦公室裡打了個噴嚏,心說今天天氣正好明,怎麼就打噴嚏了。
又過了二十分鐘,有人推門進來悄悄說了一句,“院長,出事兒了。”
院長說,“怎麼回事?”
“門口撞著人了,還是一個剛打了石膏的小姑娘,可能又給斷了……”
“啊,醫院門口斷了?”
院長懵了,“那,那不是正好來我們骨科瞧瞧嗎?”
進來說話那個人了臉冷汗,開口道,“不是……撞人的是,秦,秦醫生!他說他是被訛錢的,現在人家患者躺地上哭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