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家宴，有壞訊息，當然也有好訊息。

終於知道為什麼清遠當時能那麼淡定——因為金口一開，母親便不能帶他去澳洲。

但的病狀惡化得快，等到忘記了需要留下這個孫子，也就由不得願意不願意了。

理所當然的，這個暑假不會有任何和弟弟親近的機會。

暑期他被報了一個封閉式的考生預備夏令營。

因為清遠不在家，家裡對於的管製也鬆散了許多，或者說，這段日子爸媽忙得焦頭爛額的狀態本無暇顧及——淩家的生意似乎出問題了。

幾個月前就有這樣的征兆，這一個月況變本加厲。

家裡時常籠罩著低氣的烏雲，這讓本來就對這個家到不自在的淩思南越舉步維艱。

直到又和沈昱見了幾次麵，兩家提前了訂婚的日子，才讓父母的臉稍霽。

和沈昱的訂婚冇打算做什麼隆重的儀式，隻是在酒店裡辦一場通告親友的筵席。

所謂訂婚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兩家關係的互相確定而已。

“過幾天就要和沈昱訂婚了，你怎麼還哭喪著臉？”晚餐的時候，邱善華忽然開口。

難得一次三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可是覺上卻像是彼此陌生的路人。

淩思南還咬著筷子，聞言鬆開說道：“隻是出神了。”著實冇什麼的迴應。

邱善華朝一旁的淩邈作了作眼，淩邈覷了妻子一眼，夾了一筷子土豆到淩思南碗裡：“這幾天學校在放錄取通知書了吧？家裡有收到嗎？考了哪個學校？”

淩思南盯著碗裡安靜平躺，晶瑩亮的土豆，拿筷子撥了撥。

家裡是不可能收到的，留了個心眼，郵寄地址填的是段程家，前幾天已經拿到了f大的錄取通知。

淩思南知道父母是想在訂婚前稍微演習下一家和樂的樣子，可都到了這個時候才問考了哪個學校，到底是有多不走心？

所以……不吃土豆，又怎麼能奢求他們會記得呢？

公寓的隔音一向都很好，此刻的沉默更顯得突兀。

耳邊是輕微的碗筷撞聲，男人含著食的咀嚼聲，和更遠浴室裡劉媽刷洗淋浴間的聲音。

今天是天，天早早暗下來，餐廳上方投下來的燈，如同他們的對話一樣冷。

誤解了沉默的原因，邱善華淡淡瞥了一眼，又垂下眼自顧自地說道——

“好在你還是個孩子。”

淩思南的眉頭皺了皺。

“人嫁得好也是好。”邱善華說這話的時候，不著邊際地睨向兀自吃飯的淩邈，似乎有一縷怨懟的味道，又緩緩收回來，“不過，大學還是要上的。爸媽現在幫你鋪好了路，等你和沈昱訂了婚，沈家也肯定不會希你隻有高中的學曆，留學也好，混個文憑也好，至彆讓我們拿出去丟臉。”

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迴應這可笑的言論，而也早已認識到在不在乎自己的人麵前，所有的辯駁都是徒勞無功，所以冇有浪費力氣，隻是隨意地“嗯”了聲。

如果冇有和沈昱搭上關係，他們還會多此一舉嗎？

到最後，連報了什麼學校，也冇有真正在乎過。

“哦，對了……”邱善華想到什麼，“上週家長通話的時候，我已經把你訂婚的日子，跟元元說了。”

一怔，聽到旁邊的淩邈稍沉的嗓音：“清遠怎麼還冇回來？不要讓老梁去接？”

“帶隊老師說了，夏令營的班車會直接送到小區門口。”邱善華抬頭看了眼時鐘，時針指向晚6點，“也大概是時候了。”

正說著，大門那兒傳來了電子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淩思南的心跟著這個聲音被懸了起來，一瞬間跳得飛快。

雖然還是機械地舉著筷子，可耳朵早就全神貫注地聽著玄關的靜。

近一個月來，都冇怎麼去想過他。

如果一不小心想起，就趕忙找些彆的事打掉他的影子。

一旦習慣了這種模式，覺就不會那麼糟糕，想，這樣一點。

拖鞋刮木地板的輕微聲響傳進耳中。

然後是悉到讓心跳失衡的年磁嗓，許久不見，又沉潤了些許——

“爸、媽。”停頓了片刻，“……姐姐。”

他回來了。

這個認知，在這一瞬間占滿了的腦海。

夜晚的時間過得無比漫長。

淩思南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看時間，可是客廳的燈還亮著。

從椅子上站起，在房間裡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出一條門的走廊還是冇有什麼值得在意的變化。

實在按捺不住，打開門走出了房間。

客廳的沙上，他不知何時已經洗過澡，微的頭略顯淩。他一邊歪著腦袋手開一邊答話，表算不上好或者不好，頂多是淡漠，畢竟去夏令營之前，他似乎和爸媽還在冷戰。

和……

大概也在冷戰。

走出房門的時候，淩清遠抬眼看了下的方向。

眸子很快垂下，彷彿剛纔那個舉隻是瞬時的反。

淩思南從臺階上走下來，像幽靈似的飄過，假裝是為了去衛生間洗漱。

也就藉著這短短的時間，能近距離看他一眼。

好像皮曬黑了些，但不明顯。

頭也稍微長長了，自然垂落的劉海遮住眼，回輕眄，能瞄到他原本修長的後頸也被覆蓋住。

再然後就進了衛生間，隻能聽到外麵斷斷續續傳來的談話聲。

多半是說夏令營裡的項目，和去澳洲的事。

一聽到“澳洲”兩個字，淩思南就心驚膽戰，又想聽，又不敢聽。

等再從衛生間出去，客廳裡已經冇有人了，父母臥室的燈亮著。

另一頭淩清遠房間的燈也亮著。

冇有鎖。

每一步都踩在怦咚怦咚的心跳上，好半晌才挪到了兩人相對的房門口。

清遠站在床邊，正在收拾行李箱的服。

“要睡了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隨口問，“夏令營累不累？”

淩清遠手上的作停了下來，微微側目，桃花眼抿寡淡的一條線。

“你要問哪個？”

“欸？”

“要睡了，累。”他索兩個答案都給了。

“……哦。”盯著他冇有弧度的涼薄角，覺得自己還是有些自討冇趣了。

然而今天不是解釋的時候，爸媽都在。

淩思南低下頭，語氣裡遮掩不住的失落：“那你早點睡。”

旋即走向自己房間。

回頭打算關門的那一剎那，一陣阻力傳來。

門被驀地推開，往後退了兩步。

還冇站穩腳跟，一隻手臂就順手圈住了的腰，轉將撈進懷中，後背抵在門板上。

門闔上的聲音不算輕，淩思南咯噔了一下，張得收起下盯著他的。

呼吸聲在這一秒融，粘滯了時間的腳步。

良久良久，的呼吸隨著口起伏，才慢慢地、輕聲地囁嚅——

“不是要睡了麼？”

“睡你麼？”

淩思南臉霎時紅了：“好好說話，爸媽還在的。”

一聲輕笑。

“他們要是看到我們這副模樣，我說什麼好話都冇用。”淩清遠子微傾，額頭抵在額際，托在腦後的右手，深的間。

掌心略微施力，讓抬起頭。

“二十八天十三小時十七分。”

“嗯？”

“好久不見，姐姐。”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近到他的呼吸噴灑在的鼻端，加劇了急促換氣的頻率，心跳一陣陣，了步調。

腔裡的空氣都被他吸走了似的，快地上下起伏，無論怎麼樣都覺得缺氧。

可是還尚存理智，還記得這不是深夜，還記得他房間的燈亮著，還記得父母冇有睡。

“快出去，現在這樣被看見就糟糕了。”舉手推了推，那作輕得就跟撓一樣。

“姐姐……”他懶洋洋地偏頭，過珠，聲線又低了幾分：“想吻你了。”

下意識按住了，猛搖頭——不是矯，隻是這個頭一開就冇完冇了，也冇自信能控製得住自己。

“張開。”低低耳的哄聲，薄久違的溫熱一點點落在的指間。

堵在掌心後的聲音朦朧不清：“……爸媽……”

他拉下的手，也冇費什麼力氣。

“要是不想的話，你推開我。”

的手抵在他膛，t恤下是他的溫度。

結果臉臊紅了半天，手上依然一不。

“你看。”

聽見他微沉的呼吸。

“爸媽哪有我重要？”

一個吻落了下來。

清遠本來就比高十多公分，這居高臨下的一個吻，讓不得不被迫仰著頭承。

雙相接，頸輾轉了幾次，氣息漸漸重起來，彷彿在彼此的口中換呼吸。

那隻抵著他膛的手被他在掌心，順勢摁在了門上。

上是他的味道，卻迷醉地睜著眼，覷向斜上方錮自己的，那隻屬於年的手，腦海裡不著調地想……

弟弟的手好大。

手骨也很漂亮。

怎麼這個人上，就冇有一點不好看的地方呢……

老天果然不公平。

而他一邊含著的瓣吮吻，一邊把的手打開，按著的手門板。

指尖循著指岔開，與十指纏。

手背微微隆起的青經絡，像在昭示著從年到男人的力量蛻變。

是力道，也是。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久到淩思南覺得連口中的唾都快被他吸收乾淨，口乾舌燥地咬了一口他的，他才退開，抵著息。

大概是意猶未儘，薄點在的角，又輕輕吻了吻的珠。

安靜的房間裡，全是兩人的低聲。

明明，隻是一個吻而已。

對視的兩雙眼睛一瞬不瞬，也無可藏。

“元……”張開口才現自己聲音沙啞，清了清嗓子，對上他依然不肯放開的視線，尷尬地著他t恤的一角，了，這一秒又像是貓兒希引起主人注意的時候，出來撓人腳跟的爪子一般，傲得可。

“嗯。”他的吻落在的耳骨：“讓我走，我知道。”

“知道你還……”著肩膀，因為耳邊細細的吻，腦袋歪在一邊，暴出一大片象牙白的脖頸，不知到底是躲他還是縱容他“行兇”。

他低低地嗬氣，角輕翹：“你好歹拿出一點實際行來。”

臣妾做不到啊混蛋！

氣不過的猛然一拽弟弟領，正要覆上去，卻吻住了一隻手指。

他的食指抵在峰上，桃花眼張闔，“噓。”

下一秒，也聽見了上樓梯的聲音，心臟驟然停跳。

淩清遠的緒並冇有什麼波，倒是捧著的腦袋，傾，臉蹭了蹭。

“早早去睡，再做一個好夢……”

他停了半晌，言又止。

還僵在腳步聲裡，淩思南隻聽到他離開前最後對說了句——

“今夜，夢我。”

打開房門，他主走出了房間，恰好側向轉進走廊的人。

“元元？你怎麼——”

耳邊甫傳來母親驚詫的聲音。

他又把門關上了。

門板隔著，淩思南看不到外麵的狀況，想開門，卻又擔心自己這麼做反而讓他難以自圓其說。

“跟姐姐有話要說而已。”

背抵著門板，聽到門外剛纔讓擔驚怕的形，被他雲淡風輕地略過。

母親不悅的聲音在門外已經不再明晰，而他的聲音，每個字節都敲擊在呼吸的頻率上。

[今夜，夢我。]

迷惘地抬手，指腹拈過沿，還有他的餘味。

要是……真能夢到就好了。

長夜漫漫，新的一天伊始。

今天到調休，不用賣力兼職的淩思南打算去一個地方，一個這麼久以來，一直不夠勇敢去麵對的地方。

晨曦晴好，夏天天亮的早，碎金熔鍊的天抖落在窗沿，照亮一輕便裝的。

走出房間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眼淩清遠閉的房門，想了想，還是輕聲離去。

先去了一趟花店，買了一束鮮翠滴的白百合，又在早市裡排隊買了幾塊煎餅，擱在帶來的飯盒裡。

多層飯盒裡有前一天準備好的小食，其中兩道菜還是出自自己之手。

一切準備完畢，趕到車站，太剛剛蛻了紅金，從浮雲中冉冉上升。

低頭看了眼手機，恰好距離下一班車到來還有5分鐘。

然後也理所當然地注意到，淩清遠給來的訊息。

[你要逃婚？]

淩思南不住噗嗤一笑，埋頭打字。

[您好，您所要聯絡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完這一串，淩思南放下手來，聳著肩坐在冰涼的候車座上，轉頭去看車來的方向，子前後輕輕地晃悠。

早上的清河城，喧囂又寂靜。

喧囂的是車流，寂靜的是人心。

“姐姐。”

聽到邊上一個溫潤耳的聲音傳來。

淩思南驀地回頭，邊是一箇中年大叔，瞇著眼還在看手上剛買來的報紙。

幻聽……吧？

就在楞神的空隙，大叔的另一側，年緩緩地後仰，探出半個子，偏頭朝眨了眨眼。

“服務區的服務範圍，能過一米嗎？”

淩思南驚愕地瞪大了眼。

等到車來，他跟著匆匆上了車，在後排落座。

淩思南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他總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

“你怎麼就……跟來了？”

淩清遠眄了一眼，接過手中的飯盒放在腳邊，又一手捧起百合花束。

他清亮的眸子裡著晨曦的，片刻後，輕笑著說了聲——

“見家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