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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娘子》 第40章 糖醋排骨(二十)

楚楚嚇了一跳,急忙看向季東河。

季大人……謀害王爺?!

怎麼不知道呀!

季東河終於擡起頭來,一張方正的臉上滿是青黑的胡茬,臉蠟黃發白,無神的眼睛裡滿是愕然。

愕然僅存了一霎,轉而了一抹冷笑,幽幽道,“安王爺,不知季某是如何謀害您的?”

景翊手裡的筆一下子頓住,兩個侍衛立時握刀柄,盯季東河。

只要他敢說,他們就敢殺。

蕭瑾瑜臉上沒見一變化,聲音四平八穩,“本王初上元縣時偶染微恙,可是你請了回春堂的大夫顧鶴年爲本王診病?”

季東河淡然點頭,“正是。”

“那可是你以顧大夫全家老小命相挾,他開出治本王於死命的藥方?”

季東河一愣,藥方?

他當日明明是跟顧鶴年回醫館抓藥的時候,聽顧鶴年細講照顧病人的忌,聽到說蕭瑾瑜骨,若沾必有命之憂,才趁他房中無人之時在他牀單下鋪進了一件從腐上剝下來的壽

哪兒來的什麼藥方?

季東河下意識駁道,“我沒有……”

蕭瑾瑜揚聲截斷他的話,“有沒有由不得你狡辯……來人,請回春堂大夫顧鶴年。”

景翊無聲地舒了口氣,埋頭狂補剛纔落下的幾句話。

顧鶴年從另一側後堂走出來,站到正中端端正正地向蕭瑾瑜一拜,“草民顧鶴年拜見安王爺。”

“顧大夫請起……還請顧大夫將當日之事在堂上如實說來。”

“是……”顧鶴年爬起來轉指著季東河就罵,“這個孫子,虧老朽還一直以爲他是個好!我呸!那天剛出季府的門他就把我綁了,非要我開個不知不覺就能把王爺吃死的藥方,要不就胡安個罪名殺我全家……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不得不昧著良心給他開了,可也留了個方子底兒……幸虧王爺謹慎,沒吃那藥,否則老朽真要被這孫子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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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牽起一冷笑看著被罵得一頭霧水的季東河,“所幸本王還留著那幾服藥,可需讓顧大夫拿出藥方記錄,當堂辨辨是否爲當日所開啊?”

季東河這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瞪著蕭瑾瑜和顧鶴年張口結舌。

蕭瑾瑜栽贓都栽得人證證齊全,這會兒就算他把真相說出來,也沒人信了。

“有勞顧大夫了。”

“多謝王爺給老朽洗冤!”

直到顧鶴年退回後堂,楚楚還臉煞白地呆呆站在原地。

差一點兒就把王爺害了……

“季東河……”

蕭瑾瑜清冷的聲音一下子把楚楚的神兒拉了回來。

“你招,還是本王幫你招?”

季東河還沒張,就被楚楚一眼瞪了過來。

“王爺你看著,我幫他招!”

蕭瑾瑜只當是要說什麼驗線索,結果一個“好”字還沒吐出來就卡在嗓子口了。

就見楚楚跑到大堂一側牆邊上,抱起一還高的廷杖衝過來就要往季東河上掄,倆侍衛看傻了眼,一時間誰也沒,連蕭瑾瑜都愣住了,倒是景翊反應快,閃過來揪著楚楚的後脖領子就把懸空拎了起來。

楚楚一杖掄偏,“咣”一聲砸在地面上,衆人一下子驚醒過來,王管家跪撲在地上,連那五個吐得暈頭轉向的屠夫都目瞪口呆地擰過了頭來。

季東河驀地嚇出一頭冷汗,還真打啊……

景翊奪下楚楚手裡的廷杖以後把往蕭瑾瑜邊兒一放,趕在有人張說話之前迅速飄回牆角。

要不是這丫頭片子剛接,蕭瑾瑜真想把拉過來狠狠往上拍幾下。

蕭瑾瑜臉發黑,低聲道,“楚楚,不得擾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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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理直氣壯得很,下一揚,“鄭縣令升堂就是這樣幫人招的!”

鄭有德……

楚楚咬咬脣又低頭小聲補了一句,“他還想害你呢……”

蕭瑾瑜訓都不知道怎麼訓出口了,無聲嘆氣,“站這兒別……”說著往下掃了一眼還一臉劫後餘生神的季東河,“季東河……你自己招,還是本王幫你招,還是王妃娘娘幫你招?”

王管家趕扯扯季東河的袖子,“老爺……”

季東河皺眉揚手掙開,“季某沒什麼好招的。”

蕭瑾瑜聲音一沉,“楚楚……”

“別別別!”王管家慌忙擺手,“我家老爺是讀書人,子弱,打不得啊!我招……我都招!求王爺開恩別爲難老爺啊!”

蕭瑾瑜看了看冷然發笑的季東河,“好……胡扯一句,你與你家老爺各打二十板子。”

“是是是……”王管家抿抿髮乾的脣,“那天……那天我聽見老爺夫人吵架,吵得厲害,我就想上樓勸勸……哪知道勸沒勸,老爺夫人越吵越厲害,老爺順手打了夫人幾下,夫人一氣,抄起線筐裡的剪子就往老爺上扎,老爺一急,就……就跟夫人搶剪子,一時失手……失手把夫人殺了……”

楚楚趕拉拉蕭瑾瑜的袖子,“王爺,是剪子!腦袋切面上的那道印子是裡面尖外面寬的,就是個剪子的模樣!”

蕭瑾瑜輕輕點頭,“夫人是此時亡的,那夜一直在哭的可是夫人的丫鬟?”

“王爺英明……夫人被剪子扎進脖子裡,一聲沒出就死了,我趕把夫人丫鬟的捂上,沒讓出聲來,讓學著夫人跟老爺吵架時候那樣一直放聲哭,別停……丫鬟嚇破了膽,讓幹啥就幹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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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瑜淡淡看著一直悽然冷笑的季東河,“季大人是個讀書人,就是有分的膽子,也沒手藝分得如此細……王管家,據本王侍衛查證,你是屠戶出。”

“是……老奴祖上三輩都是做屠戶的,幾年前被一夥土匪闖進家裡,我回家得遲才留下條命,是季大人派人剿了那窩土匪,給我家報了仇,還留我在府上……”

“老爺爲清正,從不搭理那些貪的茬,我怕這事兒傳出去老爺要遭大災,就勸老爺把這事兒瞞下來……”

“我把夫人拖到浴盆裡,拿我祖上傳下來的殺豬刀把夫人一塊兒塊兒割開……我怕讓人看出來夫人是被剪子扎死的,就沿著剪子把夫人的頭割下來……手腳斬斷,能明顯看出來是人上骨的都剔下來,把臟也都挖出來,剩下的按賣豬的分法切好洗乾淨……”

一時間門檻邊上和屏風後面又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我知道滿香鋪的那五個屠夫一向枝大葉得很,膽子和心眼兒又小,就趁夜深的時候撬了他們鋪的後門,把切好的混到他們存的冰窖裡……後來想著先前聽夫人埋怨過,有次回孃家之前從他們那裡買排骨,因爲缺斤短兩跟他們吵了一回,想著不如索把這事兒賴到他們頭上,就把剩下的碎拋到了他們院子裡……”

“本想著他們膽子一小會立馬報,冰窖裡的那些碎也就能很快查出來了,哪知道他們能蠢這樣……”

五個人已經吐得連罵人的力氣都沒了。

“我回來以後府里人已經都睡了,我就把夫人那晚穿的服都燒了,我怕那些首飾上沾了洗不乾淨,就埋到了花園裡的梅樹下面……後來王爺住進府裡,我怕王爺看出來梅樹下面的土有過翻,就一直想找機會取出來,又怕有王爺的侍衛盯著……我就想借著給夫人辦喪事的由頭把樹砍了,趁整土的時候把首飾拿走,哪知道管園子的丫鬟心疼那幾棵樹,一直不手,剛要手又被娘娘給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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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就按老爺吩咐,讓夫人的丫鬟穿上夫人的服邊哭邊上馬車,我就一邊勸一邊送到大門口,府裡也沒人起疑……我以爲……以爲這樣就瞞過去了……”

蕭瑾瑜盯著臉上還掛著冷笑的季東河,緩緩地道,“季東河,本王當日到你與夫人的房裡查看時,就發現屋裡了樣東西……一方繡品未完,上面的線頭都是剪斷而非咬斷的,線筐裡卻沒有剪子,且在整個屋子裡都找不到這把剪子……是你殺人之後爲銷燬證據,把剪子從窗口扔進湖裡,卻沒料到把侍弄花園的丫鬟嚇了一跳,你一時心慌就把罵了,沒錯吧?”

楚楚突然想起那個丫鬟說的,掉進湖裡的是個尖尖倆翅膀的黑影,可不就是個合起來的剪子的模樣嘛!

季東河坦然點頭,冷然一笑,“沒錯……季某不過是爭執間一時失手誤殺人命,只能怨我娘子紅命薄……毀滅跡,栽贓嫁禍,既不是季某的主意,也非季某所爲,按本朝律法,該爲此案償命的並非季某。”

王管家一臉錯愕地看向滿目寒的季東河,“老爺,你……”

蕭瑾瑜冷然沉聲,“失手誤殺?夫人的丫鬟可不是這麼說的。”

季東河的冷笑猝然僵在臉上。

蕭瑾瑜盯著季東河一字一聲地道,“已經招了。”

季東河僵了半晌,從牙出三個字,“不可能……”

牆角里飄來一聲長嘆,“遇上本大人就沒什麼不可能了……不過你放心,那小姑娘十句話裡都沒一句是真心的,實在倒胃口得很,我就不跟你搶了。”

季東河拳頭攥得發白。

蕭瑾瑜不急不慢地道,“據你府上的丫鬟說,你與夫人因爲什麼事都能吵起來……其實說到底只有一件事,但你吵到什麼時候都吵不出口,對吧?”

季東河把後槽牙咬得直髮響,臉一片煞白,子微微發抖。

王管家一臉茫然地看著季東河。

“你是個讀書人,還是個讀死書的人,皮上全是仁義道德,心裡就只有你那點臉面……你知道唐嚴的本事,怕他一來就把什麼都看通,你就面掃地了。你本來是要在唐嚴來到之前打發你夫人回孃家,可季夫人偏不肯,你二人爭吵之間你對拳腳相向,拿起剪子抵抗,你知道管家對你死心塌地,如若出事必會主替你遮掩,索假作失手,殺了一了百了。”

“你一直當夫人的丫鬟是你的知心之人,幾次許諾夫人死後娶爲正,就在夫人死後授意假扮夫人出府,許諾風頭過後娶過門……可你這知心之人也是個貪心之人,得知景翊乃京城大家公子就立馬攀附,把所知之事招得一乾二淨……”

“唐嚴當日說,你是因爲怕在譚章面前丟面子,纔到凝香閣要了一桌菜來……可據本王比較,你府上廚房裡人手充裕,還有個手藝堪比京城名樓大廚的廚娘,你與唐嚴多年不見,依你的脾氣,不會不借此機會向唐嚴炫耀一番……”

“倒是有種可能,你怕廚房買到當日可能售賣出去的季夫人,又不能向廚房直言不準買滿香鋪的以引人懷疑,只好到一向用自家現宰豬做菜的凝香閣訂菜,卻沒料到近日凝香閣偏偏貨源不足,不得不從存貨頗多的滿香鋪買,而你夫人的就正巧端到了你的飯桌上。”

蕭瑾瑜一口氣說完,忍不住咳了幾聲。

堂下一片死寂,連那五個狂吐不止的屠夫也不吐了,見鬼一樣地看著向來溫文有禮的季縣令,楚楚也往蕭瑾瑜邊捱了挨。

蕭瑾瑜看著季東河輕皺眉頭,“你何至於此啊……”

季東河看看蕭瑾瑜,又看看挨在蕭瑾瑜邊的楚楚,冷笑出聲,“何至於此?王爺,要是王妃娘娘跟我睡完了再跟你睡,你就知道何至於此了……”

楚楚一愣。

蕭瑾瑜臉倏然一沉,抓起手邊的驚堂木狠狠往桌上一砸,“放肆!”

兩邊侍衛“唰”地把刀拔了出來,眨眼工夫就一左一右架到了季東河脖子上。

楚楚嚇得往後一可從沒見過王爺發火的模樣,臉沉得嚇人,目跟刀子一樣又冷又利,好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

別說楚楚沒見過,倆侍衛也沒見過蕭瑾瑜火這樣,就連景翊也有日子沒見過了。

季東河也被蕭瑾瑜的反應驚了一下,他以爲這個人一直就是那麼冷冷靜靜的,對任何事都是冷冷靜靜的……

“季東河……”蕭瑾瑜抓著驚堂木,指節凸得發白,聲音冷得像是要把季東河生生凍死在這兒一樣,“本王想給你留點臉面,是你自己不要臉……你妻子新婚不久就被譚章侮辱,爲保你忍不言,你爲一方父母,暗中知曉之後不爲自己妻子討公道,反因爲那點臉面起殺妻之心,實在禽不如……事發之後非但無心悔改,還怕本王查出真相蓄意謀害本王,實在居心叵測……拉出去立即死,城門口曝三日,以儆效尤!”

兩侍衛眨眼工夫就把季東河足不沾地地拖了出去。

蕭瑾瑜合起眼睛,慢慢穩住呼吸。

楚楚見蕭瑾瑜臉從一片沉變一片慘白,擔心地湊過去,小聲道,“王爺,你別生氣……”

蕭瑾瑜深深吐納,輕輕睜開眼睛,還沒開口,突然一陣頭暈,手還沒來得及撐住案桌,眼前一黑向前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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