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間雅致的廂房中。案上燃著暖香,燈火折出重重影,從三樓的窗戶出去,只見蓮池漾著清波,一盞盞蓮花燈鋪滿亭臺樓閣,華漫卷到視線盡頭。
被困在停云殿多年,喬喬有些不適應這般絢爛開闊的景象。
這是……昆山院底下的碧心臺。
宴廳方向飄過來的琴曲很有辨識度,刻意慢拖長一個節拍,以顯得端莊沉穩。
聽著這半死不活的調子,喬喬心中開始焦慮躁郁,恨不得拽住琴弦往前跑上幾大步。
會這樣彈琴的人,唯有京陵皇都第一大才秦妙有。
……秦妙有,不是死了麼。
喬喬記得,在韓崢登基之后,這位京都才曾主倒,宮為妃,結果不到一年時間就被其他嬪妃給斗死了。
不知出于什麼心理,韓崢總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提這個秦妙有——大才如何爭寵獻,如何斗得丑態畢,如何被人抓住痛腳,如何向他痛哭哀求。
當時喬喬心中膩歪厭煩極了,覺就像此刻,被迫聽著秦妙有彈奏這黏黏糊糊、牽拉線的琴曲。
當真是見鬼的琴藝,不接地氣,卻通地府。
喬喬煩躁不已,想要拍桌起,卻發現軀綿無力,上熱浪一陣高過一陣,仿佛有無數帶著火花閃電的螞蟻在噬啃的骨頭,帶起一陣陣令頭皮發麻的細。
呼吸驀然停滯。
不是不諳世事的,和韓崢糾纏了那麼多年,知道這種異樣意味著什麼。
睜大了眼睛,再一次疾疾環顧周遭的一切。
秦妙有的琴音、完好的、制式的白袍、遠近的蓮燈……
的腦海里漸漸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似乎回到了過去。
一曲終了,續上的仍是與春日相關的琴曲。
春日。
喬喬陡然睜大了眼睛。
當初,正是在一場春日宴上喝得酩酊大醉,意外失于韓崢,然后嫁給了他。
而此刻,上種種異狀告訴,并非醉酒,而是被人下了藥。
韓!崢!
心臟停跳了好一會兒,倏而,腔傳來第一聲悶痛。然后是第二聲、第三聲……越痛越疾!
“怦!怦怦!怦怦怦!”
回來了。回到一切開始之前。
爹爹和大哥,尚在人世!
喬喬驀然起。
眼前一陣昏花,雙發,跌回窗下的榻中。
軀輕輕發著,暖閣的空氣因而甜膩了幾分。
這藥……很烈。
不能繼續待在這里。
韓崢隨時可能出現,必須立刻離開。
喬喬用抖的雙手抓住案桌一角,拼盡全力撐起了。
每一腳踏下,都像是踩在深淺不一的云團上,周圍的空氣變得稀薄,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踉蹌走出三五步,膝蓋徹底了棉花。
這樣不行。
用手指摁住榻尾端的木欄角,搖搖晃晃站穩,回憶瀕死之時悟的“四時”道意。
四時之中,春為生機、生長,應當有療愈的效果。
凝聚意識,盯住微微抖的指尖。
眼見一綠意就要凝,廂房外間的竹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
早春的寒氣刷地涌溫暖的室,凝起一片霧般的白霜。
喬喬的心臟驟然收,抬頭向門前。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人。他材高大,穿著昆山院制式白袍,背著,面容在影之中。
喬喬渾發冷。
此刻的,上提不起一氣力,跑不,喊不出。
韓崢時便悟了道意,如今修為已達先天境,以一敵百不在話下。他若要用強,本無計可施。
暗無天日的記憶將淹沒,的難以抑制地抖。
韓崢!韓崢!
他大步踏廂房,帶著一冰涼的意,轉瞬便到了的面前。
“師妹?可是不適?”他關切地問。
說話的同時,他抬手攙住了的手腕,沒有用力。細細一截雪白玉腕落進他寬大的掌心,仿佛一折即斷的珍貴工藝品——這雙手腕確實被他折斷過數次,然后他會喚來醫道宗師為治愈。
斷骨復蘇,不留一痕跡。
喬喬掐了掌心,一寸一寸抬眸,向這個惡鬼。
目忽然凝滯。
眼前這張臉并不是韓崢,而是另一個人。皇,公良瑾。
塵封的記憶之上,驀然劃過一道驚雷。
恍惚想起,當年“醉”得厲害,一開始確實將韓崢錯認旁人。等到清醒過來,木已了舟,再不愿回想任何細節。
而眼下,知道自己并非醉酒眼花。
用力眨了眨眼,定睛去看,眼前依舊是皇清風明月般的臉。
神思恍惚,瓣怔怔分開。
他俯湊近了些。
韓崢慣用的薰香撲面而來,喬喬陡然驚醒,心臟驚跳不止。
氣味、神、態、趁人之危——眼前之人的確是韓崢,絕無可能是那位君子!
喬喬閉了閉眼,告訴自己要鎮定、再鎮定。恨毒了他,但這些年來,早已學會將一切在心底,不端倪。尤其是在形勢不利于自己的時候,更要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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