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堯出都王氏,跟前宋宰相王珪是同宗。若論輩分,七彎八拐也算是秦檜夫婦的族侄。
十多年前,都王氏就被強行拆族了。
王宗堯這一房沒分到多田產,卻分到了王氏的書局生意。他連考三屆會試落榜,舉人資格過期作廢,還得重新去考舉人,郁悶之下干脆回家學做生意。
但他只是庶子,繼承家業沒他的份,頂多為家族生意的職業經理人。
這次他跟父親和兄弟商量,帶著一些書籍和資金到大理。十年之,把本錢連帶利息還給家里,新開辟的大理產業就歸他所有,但今后都那邊的家產跟他無關。
什麼眉州雕版?
全是幌子。
他帶來的書籍,皆在都印刷,而且還屬于質量稍差的次品。
蘇通拿到一本《論語》翻閱,覺也不比大理書籍,忍不住問:“這真是眉州品?”
王宗堯笑道:“自是眉州運來的,當年名四方的三蘇,也常在我家的店里購書。”
把“三蘇”的招牌亮出來,這些大理士子頓時肅然起敬,仿佛手里的教科書憑空漂亮了幾分。
“府學的學考試標準在哪里?”
“我這就出來,諸位自己慢慢看吧。其實跟各省科舉差不多,只考四書、六經與數學。四書和數學必考,六經則選一經為本經。”
“數學考哪本算書?”
“禮部編校了初等、中等、高等數學三種。辦小學和縣學,學的是《初等數學》。辦州學和府學,必修《中等數學》,選修《高等數學》。只有太學,才必修《高等數學》,因此一旦太學畢業,就能擁有舉人份。”
“我手里這本就是《初等數學》?”
“不錯。隨便回去翻翻就行了,雖說是必考,但你們終究沒仔細學過。這次大理府學先定學生名額,據考試績擇優錄取。你們不需要把《初等數學》全都學會,只需要比旁人考得更好就行。”
“那還不是得好生學習?”
“不錯。本人以前也是舉人,對《初等數學》了若指掌,打算近期辦一個臨時私塾專教數學。當然,學費比較貴,有意者可以報名。”
“先生竟是大明舉人?”
“這是我當年參加會試的考票(準考證),有禮部蓋章的,萬萬不敢作假。”
“學費怎麼算?”
“距離府學學考試,還有五十多天。我只收三十個學生,每人學費十五貫,教到考試的前一天為止。”
“這麼貴?”
“你們也可以不來學啊。”
只要得起這筆錢,不來學才是傻子。畢竟府學錄取名額有限,多做對一道數學題,就多一分被錄取的希。
士子們上的錢沒帶夠,但紛紛在王宗堯那里報名,只需點定金就能占個坑位,三天把學費補齊即可正式參加數學補習班。
三天不來補上,定金概不退還。
這些士子能跑去董明壽家里,阻攔兵抓人,肯定出自本地大族,區區十五貫自然掏得起,全都在王宗堯這里了定金。
然后,他們開始翻閱四書六經。
大理國沒有四書六經的概念,《大學》和《中庸》也沒有單獨書。
王宗堯給他們介紹說:
“四書即《論語》、《孟子》、《大學》、《中庸》,一般來講,怎麼學都可以。但真正的讀書人,都是先學《大學》,《論語》次之,《孟子》再次,最后《中庸》。”
“而大明的六經,跟古之六經也不同。沒有《樂經》,多了《荀子》。”
蘇通驚訝道:“《荀子》也是經書嗎?這在大理很見的,我只從其他書里曉得有荀子。”
王宗堯說:“無妨。其他五經,你會哪部就去考哪部,反正朝廷只考其中一門。《大學》卻是要好生學習,它有些章句的順序,跟你們以前學的不一樣。”
“為何會不一樣?”施羅漢明問道。
王宗堯朝著東北方向作揖:“那是由天子親自修訂的,包括《大學》里的注解,也通通出自圣天子之手。不僅是《大學》,四書六經里的其中五本,在國朝重新編撰注解時,天子都或多或提了意見。當今的大明天子,就算拋開皇帝份不提,也當得起儒學大宗師之稱。”
眾人聞言,都頗為震驚。
朱銘的“儒學大宗師”份水份較大,他用皇帝權力修訂科舉容,搞得這二十年全國士子都按要求學習。
學的人多了,主流學思想自然向朱銘靠攏。
換一個不是皇帝的,想做到這種地步可就難了。
即便是朱熹的學問,在南宋也沒為主流,不知跟同行互噴了多口水。
最后程朱理學雖然了學,卻已經變明代的閹割變形版。尤其是《五經大全》被朱元璋催稿,編的那一個敷衍了事,甚至可以說是誤人子弟。到明代中期就已經沒多人用這套法定教材了,學生們紛紛拿起唐代的《五經正義》做教科書。
此時此刻,書店里的大理士子們,人手購買一套四書教材和《初等數學》,接著又選一本自己擅長的經書。
王宗堯看得心頭滋滋,果然想賺錢就得冒險,如今他能在大理城做獨門生意。
可惜從四川運書過來本太高,以后須得自己印書才能長久。
四書六經的教材容已趨于穩定,最近十年都沒修改過,因此教科書都是采用雕版印刷。一來印刷質量較高,二來也是節約本,刻一套雕版甚至能當做傳家寶反復使用。
發行量大的書籍,尤其是教材和佛經,基本都是雕版印刷。初期本雖高,但長期算來就拉低了本。
大理這邊也有刻字匠人,王宗堯已經有了想法。
他很清楚府會打擊大理教和上座部佛教,甚至可能會大肆取締寺廟。以前給寺廟刻佛經雕版的匠人,今后恐怕工作機會銳減,能以極低的價錢聘用一些。
等這次考試結束,王宗堯就打算把書店給心腹,自己帶著伙計回都老家一趟。
在運來新一批書籍的同時,找父親再弄點低息借款。大明寶鈔攜帶方便,云南肯定會開寶泉分局,到時候就請匠人刻教材雕版。
等以后資金富余了,再刻活字搞印書廠,盜版翻印各種、戲本、文集之類。
朝廷即將在云南大興教化,在這里印書賣書完全不愁銷量啊!
如今還只開辦府學,接下來幾年,州學、縣學、小學也會陸續辦起來。等科舉之風形,社學和村學也會在城鄉出現,到時候買書的人就更多。
而隨著識字者增多,、文集一類圖書銷量也會增長。
當然,開書店和印刷廠的競爭者也會變多,自己還得借助先機好生打響招牌。
“這些是什麼?”突然有士子問。
王宗堯扭頭一看,頓時笑道:“上兩排都是,中間那排是戲本。每本和戲本,我只運過來一套,賣完就沒有了,還得重新從四川運來。這類書籍不用雕版,通通采用活字印刷,須得有自己的活字庫,短期不可能在云南復印。所以,賣很貴的。”
確實貴!
一套訂版《西游記》,王宗堯敢在大理城賣五十貫,直接把當奢侈品販賣。
就欺負云南境沒有活字庫,《西游記》不可能在本地印刷。旁邊的貴州也沒有,廣西那邊只在省城有,還特麼不如從四川運來呢。
這麼貴,有人買嗎?
還真有。
大理本來就崇信佛教,士子們聽說是玄奘法師取經的故事,而且看了前兩章又被那新奇的節給吸引,居然商量著大家掏錢合買一套。
既然短期無法再復印,那就請人抄書唄。
自己抄書也行,權當練字了。
蘇通掏錢買了一本《天方夜譚》,回家學四書六經無聊頂,然后很快就被給吸引。
相的士子被殺,蘇通不是忘了,而是不愿去想。
次日,一位友人急匆匆跑來報信:“府了告示,大理城外方圓三十里,只準保留五座寺廟,余者通通予以取締。這五座寺廟里,有四座改為禪寺,剩下一座為教寺。而上座部寺廟,一座都不準留!”
蘇通聽得震驚不已,忙問道:“被取締的寺廟,里面的僧人怎辦?”
友人說道:“強制還俗,愿意耕種之人,跟漢族移民一起分田墾。不愿耕種之人,自尋生路。聽說也有個別高僧,被召去昆明那邊,府一并送去覲見天子。”
“僧眾怎會愿意?”蘇通說道。
友人反問:“你忘了昨日之事?他們連讀書人都敢殺,又怎會對僧眾客氣?我過來的時候,城外兵馬已在調,直接帶兵去取締寺廟。如果遇到僧人反抗,估計又要殺掉許多。若是僧人煽百姓,恐怕那些帶兵的連百姓也一起鎮。”
蘇通嚇得坐回去:“這些跟我們無關,還是好生讀書備考吧。”
“哪能跟我們無關?”友人說道,“府還了告示,一切帶有梵文的書籍,限期六十天到府,民間不得任何人私藏。若被查實,取消本人及全家三代科舉資格,有職的立即罷不用,做吏員的也會遭到革職。只有府保留的那些寺廟,允許收藏梵文佛經,但不準私藏梵文儒經。”
蘇通連忙去找自己的藏書,發現帶有梵文的,通通裝進一個箱子,打算改天給府。
他不想死,而且還盼著能科舉做,自然要老老實實配合府。
“你真出去?”友人問道。
蘇通驚訝道:“難道你想私藏?”
友人說道:“梵文注釋的儒經,我當然愿意出去。但家中長輩收藏的梵文佛經,悄悄留著也不算什麼。我家里還有一部貝葉經,當初費了好大力氣弄來的。便是我舍得,我那老祖母也舍不得啊。”
蘇通提醒說:“你家有貝葉經,城里好多人都知道,萬一有哪個去檢舉怎辦?別的都可以藏,那部貝葉經萬萬藏不得!”
友人聽得臉一變,二話不說趕往家里跑。
事實上,云南府這次收繳的梵文書籍,并不會一腦兒的全部燒掉。
就連各種版本的梵文注釋儒經,也會每個版本保留一部,送去翰林院進行研究。
最終由通梵文的學者進行編訂,送給來大明流的印度各國使者做禮。一來在外上有面子,二來借機朝印度輸出儒學——這種輸出肯定只在小范圍,不可能撼婆羅門教,但終歸屬于意識形態的擴散。
至于梵文佛經,雖然在云南限制傳播,但出了云南就無所謂。可以偶爾賞賜給各地高僧,又或者給僧錄司進行研究,有一定的佛學研究價值。
另外,這些書籍也可以作為輔助資料,在給大理國編寫史書時酌采用。
但是,云南境的所有牌匾、碑刻,帶梵文的卻是要通通毀掉。
就連墓碑也不放過!
目的是為了在公眾視野,不允許有任何梵文存在。
民間有人私藏梵文書籍,除非遭到舉報,府不可能挨家挨戶去查。但公眾場合卻好查,執行起來也更容易。
這種事,文做起來非常順手,已經形了一套流程。
最初是滅了金國,絕金國文字。接著是滅掉西夏,絕西夏文字。
然后又是在安西都護府,逐步減回鶻和突厥文字的使用——那里的漢化程度不高,懂漢字的也太,直接取締會搞出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負責辦事的本地吏員會變文盲。收稅收一筆糊涂賬!
如今在云南絕梵文,只不過是再次復刻模版,讓漢字重新在邊疆地區為主流。
即便今后朱銘打造的大明王朝崩潰,這些邊疆也依舊是華夏土地。因為這里的人使用漢字,而且長期融合還會說漢語,不是華夏之地又是什麼呢?
就連跑去占城建立南豫國的朱康,都在逐步推行漢字教育,并想方設法的吸引更多漢人移民。
(跑去南京看刀郎演唱會了,好不容易搶到的票。明天可能沒更,請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