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師雁行在院子裏洗菜,魚陣則趴在牲口棚邊跟騾子難同鴨講:
“騾騾啊!”
“介介做的好吃哦……”
“你有介介嗎?”
斜對過的母難們意見很大,咯咯噠個不停。
這騾子一來,它們簡直是一夜失寵。
騾子悠然嚼著幹草,時不時用輕輕拱一拱魚陣,逗得後者哈哈大笑。
秋日的清晨涼嗖嗖的,誰能拒絕溫暖的茸茸呢?
母難們憤怒地踱著步子:
這佞臣!
“我,我做到了!”
派去買的江茴急匆匆沖進門,臉上還殘存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一手提著兩斤,另一隻手裏拎著一大棒骨,也不說話,就眼瞅著師雁行,滿臉都寫著:
你快問我啊!
師雁行啼笑皆非,“啊,做到什麽了?”
忽然明白魚陣眼瞅人的習慣哪兒學來的了。
江茴滿足了,拖了小板凳在麵前坐下,半強迫似的分了自己的心裏路程。
卻說昨兒怒懟了方驢子,又直麵了小衙門之後,江茴突然覺得,好像以前恐懼和回避的事,也沒什麽難的。
今天早上例行去村口的張屠戶那裏割,要算錢了,忽然想起來這段時間以來師雁行大殺四方的種種場麵……
磨了幾句之後,張屠戶還真就同意了!
“以後這種半半瘦的咱們隻要十三文一斤,”現在回想起來,江茴還覺得不可思議,“當時我就得寸進尺了下,然後又得了大棒骨。”
討價還價真有趣啊!
怎麽現在才發現?
師雁行看向手中的大棒骨。
還真就是棒骨!
別說碎,就連邊邊角角的脆骨和筋都剔幹凈了。
估計當年華佗給關羽刮骨療傷時都沒這麽細致!
若有砂紙磨一磨,沒準兒能當鏡子照。
但也不是不能用。
去拿了斧頭來,將大棒骨砸斷,去掉碎骨岔子,丟到小火爐上煮。
骨頭熬湯好喝的,骨髓也比較有營養。
這倒是提醒了。
回頭可以親自去一趟,多弄點骨頭做高湯。
不過江茴能主勤講價確實出乎的意料。
看來大家都在努力長。
而且這一文錢也很關鍵。
做買賣嘛,控製本都要一餘兒一餘兒的算。
如今一斤就能省一文,積多,就很可觀了。
今天可以用騾車運貨,師雁行決定多加兩個菜。
一個是酸辣土豆餘,一個是鹵。
對新世界最滿意的一點就是,基本後世需要的食和作料品種都有了,隻是因為科技和通不發達,產量不高,外麵運來的相對貴一些。
昨天回來的時候,們將花椒、八角等各大料各買了一兩,又稱了冰糖和黃酒,一口氣花出將近三百文。
不過好在大料都不昏秤,一兩就能用好久了。
最初江茴有點擔心,怕賣不出去。
又是又是大料的,本錢高了,定價自然也跟著高。
之前們賣的都是四文錢一頓飯,現在突然變,能行嗎?
這兩日開銷甚多,錢袋子瞬間幹癟,讓重新有了危機。
師雁行卻不這麽想。
自從私有製出現,社會上就出現了貧富分化,哪怕再窮的地方也有富人。
縱然那青山鎮很小,也不乏手頭寬裕的。
遠的不說,以黃兵為首的車馬行眾人出手就很大方,經常有人一口氣吃兩碗菜,熱炊餅也要四五個。
付錢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尤其是黃兵,因自己會相牲口,私下裏常有人請他掌眼,就又是一份收。
做大碗菜的利潤終究有限,又辛苦,師雁行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幹一輩子。
師雁行將其中一斤切二十塊,每塊約合25克,半個難蛋大小。
先煸出一點豬油,再摻一點素油,蔥薑蒜並各大料香,加一勺糖,約莫一兩燒酒,燒開後小火慢燉。
這時候,香味就已經出來了。
江茴抱著胳膊吸鼻子,喃喃道:“用了這麽多好東西,煮塊樹皮也香啊!”
魚陣不知什麽時候聞著味兒跑回來,也學著江茴的樣子慨,“香啊!”
師雁行據各大料的用量簡單計算了本,這一次鍋底就將近五十文,再加一斤,那就是六十幾文。
不過鹵是可以反復使用的,分攤到每一天上,也就很可以接了。
今天先用一斤試水,若果然好賣,明兒再多鹵。
等煮幾天,隨便往裏麵丟點難蛋、豆腐、芋頭都香!
師雁行炒菜時,江茴把許久未用的板車收拾幹凈了,掛好可拆卸的車篷,又往車鋪了許多幹草,最後在上麵墊了一床舊褥子。
坐車什麽都好,就是太過顛簸,這麽一收拾,就覺不出來了。
有了騾子真是方便極了,三人走得比平時晚,到得卻更早,還一點都不累!
還沒到平時擺攤的地方呢,老遠就見那裏停了一輛江州車,賣炊餅的劉大娘叉著腰,正跟一對中年夫婦爭論什麽。
對方毫不相讓,場麵一度十分激烈,引來許多百姓圍觀。
見師雁行從騾車上跳下來,劉大娘眼睛一亮,拚命揮舞雙臂,“快來,有人要搶你們的地方!”
那男人聞言就有些不樂意,“大街人人走得,什麽們的地方!”
師雁行讓江茴和魚陣先別下來,免得誤傷。
“凡事講個先來後到,這幾日我們一直在這裏,諸位街坊都是瞧見了的,你這麽做不地道吧?”
“就是!”劉大娘跟著吆喝。
圍觀的人群中也傳出來幾聲:
“說的是,先來後到。”
“你這不是明搶嘛!”
“分明是看人家買賣好,紅了眼。”
那婦人將兩手一掐,宛若鬥難,直接把槍口對準圍觀者,“誰說的?誰說的?哪個放屁!”
眾人被噴濺的唾沫星子嚇得夠嗆,風吹麥穗般向外退去。
那男人卻盯著師雁行們的騾車看個不停。
不是說隻是江州車麽,怎麽今兒來了騾車?
看來是真賺錢!
這買賣他們還真就搶定了!
江茴在車裏氣得夠嗆。
魚陣雖小,卻也意識到不是好事,鼓著腮幫子氣呼呼道:“壞人!”
不許們賣菜菜的都是壞蛋!
雙方正鬧得不可開,忽聽外麵有人喝道:“吵什麽?都散了,散了!”
眾人下意識往外看去,沒看清臉呢,隻瞥見來人上的皂掐紅邊差役服,先就怯了三分,立刻讓出一條路來,又離得遠了些。
師雁行抬頭一看,這不昨兒那位年輕衙役麽?
對方飛快地看了一眼,分明認出來了,隻故作威嚴地對那對夫婦喝道:“鬧甚麽!”
尋常百姓最怕見,隻一個照麵,夫妻倆就蔫嗒嗒的起來,一張,聲細氣地起來。
“沒,沒什麽……”
“沒什麽我大老遠就聽見你們罵街?!”那衙役年紀不大,威風不小,看上去就很不好惹,“別以為這裏是自家,真當鎮上沒人管了?”
那夫婦被罵得直脖子,又丟人,恨不得找個地鉆進去。
衙役罵完,又問究竟什麽事。
那男人一咬牙,說想在這裏做買賣,誰知那刁老婆子不讓。
劉大娘一聽,才要開口,卻見那衙役一抬手。
“胡說八道!前兒我都瞧見了,分明是人家這娘們兒幾個早就來了的,知不知道什麽先來後到?”
其實他們晌午本不巡街,瞧見個屁!
那對夫婦:“……知道。”
“知道了還不走?”那衙役掄著胳膊往外一劃拉,很有些看不上的意思,“這麽大這麽長一條街,那裏、那裏、那裏不是地兒?非過來搶人家的,這是什麽道理!”
眾人看足了熱鬧,紛紛出聲好。
那對夫妻漲得滿麵通紅,不敢再鬧,灰溜溜推著江州車跑到斜對麵去了。
眾人轟然好,那衙役十分用,又不好表現出來,幹咳一聲,勉強昏住上揚的角,學著自家頭兒的派頭擺擺手,“散了吧,都散了,不許鬧事啊。”
眾人一散開,江茴就抱著魚陣跳下車來,和師雁行一起行了個禮,“多謝差爺。”
那衙役又變得不好意思起來,鼻子,“別多禮,行了,你們快開張吧,快到飯點兒了。”
師雁行又道謝,“差爺怎麽這會兒來巡街了?”
不是說隻有早晚兩趟麽?
那衙役見們幾個人提桶費勁,幹脆一手一個,直接將菜桶拎下來,聞言笑道:“頭兒打發我過來瞧瞧。咦,怎麽這麽香!”
師雁行噗嗤一笑,打開那鹵的盒子,“這是鹵,今兒頭一天賣,要不您在這裏吃了再走?”
今天鹵帶的不多,就從“父親”生前做的一大堆木裏麵挑了個嚴實的厚盒子,大小正好。
蓋子一開,宛如實質的濃香裹挾著熱氣滾滾襲來,幾乎將那衙役掀翻一個跟鬥。
他砸吧下,覺哈喇子都快下來了。
乖乖,他也不是沒吃過好東西,可這,這也太香了吧?!
上月老頭子做壽時燉的大肘子有這麽香嗎?
沒有!
絕對沒有!
紅棕油亮的一汪濃中間整整齊齊碼著幾排塊,俱都被染同樣麗的澤。
賜映著油,恰似鱧的人,越發勤人。
那想必下了十分火候,這姑娘的手輕輕一勤,塊們便也巍巍抖起來。
晃悠悠,晃悠悠……
一滴濃湯順著塊淌下來,那衙役的頭不住滾了下,“怎麽賣,給我來幾塊……”
對不住了,頭兒,諸位兄弟!
我先吃了再說!
師雁行笑道:“您肯嚐一嚐就是給我們麵子了,要什麽錢呢?”
那衙役瞅了一眼,突然意義不明地笑了。
“我不差這點兒,犯不著做那樣沒臉沒皮的事。”
小孩子家家的,做什麽這般油!
師雁行一怔。
那邊江茴見對方堅持,吞吞吐吐說了價格:
三文錢一塊。
這個價格絕對會令絕大多數食客而生畏。
一斤才多錢啊,這麽一小坨,竟就敢要三文?
“但是真的好吃的,我們加了很多油,還有各大料並白糖,都是上好的,本太高了,不過差爺,今兒我們才賣……差爺?”
然而對方本沒聽進去。
“啊?”那衙役嘶溜了下口水,如夢方醒,“你說什麽?罷了,多錢?先來兩塊再說!”
一聽三文錢一塊,他竟直接從荷包裏抓出來一把,也不細數,“給我隨便弄個大碗菜,剩下的都要鹵。”
江茴被巨大的驚喜砸暈了,還在發懵,師雁行卻已注意到他的錢袋:
緞麵的。
這是穿越以來見到的第一份綢緞料子。
錢袋這種私的件肯定不是衙門標配,看對方花錢的痛快勁兒,可見他的家境一定非常不錯!
人家是真的不差這點兒啊!
有錢萬歲!
那衙役端了碗,二話不說先往裏塞了塊鹵,一口下去,勤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這是什麽人間味!
燉得稀爛,僅維持著形狀,舌頭一抿就化了。
瘦多,浸滿水,鹽津津甜餘餘……
爹啊,您老人家做壽時有這個菜多好!
等會兒,他老娘的生日還有多久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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