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柳芬回家, 照例先換了裳去與婆婆說話,正好大嫂也在,對道辛苦。
“整日帶著這兩個皮猴兒出去, 真是難為弟妹了。”
柳芬就笑,“也沒什麽,有壽和有福都是懂事的孩子,得了好吃的還會先讓我嚐呢, 都是大哥大嫂教得好。”
妯娌和睦, 鄭母見了也高興,就問柳芬今天去玩了什麽,師家的鋪子瞧著如何。
不等柳芬開口, 那邊有福先呱唧呱唧大說特說起來。
“老些人!都說姐姐做的好吃,對了, 姐姐也給我跟有壽弄了那什麽卡片, 說滿五次就能打折!到時候我就帶著娘和祖母去!”
魚陣有姐姐真幸福啊,瞧著都胖了, 也長高了!臉蛋子圓鼓鼓的,著可舒服啦!
要不是二嬸兒攔著, 都想把魚陣拐回來摟著睡,乎乎的,那得多舒服呀。
有壽練拆臺, “你哪兒有錢?”
“我有的是錢!”有福跳下地來, 叉著腰嚷嚷道,“昏歲錢!”
有壽哼道:“娘替你存著呢。”
存著存著就沒了, 還真以為是你的呀?
黃丫頭, 傻乎乎的, 哼!
鄭母聽了會兒, 很明智地轉向柳芬。
兩個孫子孫是好,就是吵吵起來腦瓜子嗡嗡的。
柳芬照樣說了,剛說到師雁行去給孫家送菜,鄭義父子三個就回來了。
“去給孫家送菜?”
鄭義是換過大裳才過來的,先去坐下,又讓柳芬細說。
那邊兄弟倆對視一眼,也聽得仔細。
柳芬說完,鄭義半晌沒言語,過了許久才對和悅道:“你們合得來也是緣分,以後都在一座城裏,多多來往著就是了。”
柳芬很高興,又說了一會兒話,略疲憊,就先回房歇著了。
後麵鄭義抬抬手,鄭如意鄭平安兩人都跟著去了外書房,就見老爺子低頭擺弄著窗邊一盆臘梅,過了會兒才問:“往孫家去的事兒,你知不知道?”
鄭平安搖頭,“這個還真不知道。”
縣衙比在鎮上的時候忙多了,又要際,他也沒以前那麽多閑工夫,這陣子去師家菜館還不如柳芬頻繁。
鄭如意嘆道:“沒想到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還有這樣的本事。”
誰都想跟地方搭上線,他們爺們兒幾個這幾年也一直沒鬆懈,但孫良才和縣令蘇北海都非常謹慎,很公然與地方鄉紳豪商往來。
上回也是買賣談了,需要縣衙撥款,這才好歹把孫良才請來赴宴。
鄭義努力了這麽些年,也不過逢年過節能去家裏給孫母請個安罷了,可師雁行呢?才來縣城幾天啊,竟一下子趕上了進度不說,還後發先至了!
隔三差五就被孫母進去說話,這是什麽概念?
了老太太的眼啦!
孫良才是個孝子,不管裏麵幾分真幾分假,他確實從未違背過老太太的意思……
鄭義笑了幾聲,“嘖嘖,這招狠啊,打蛇打七寸,擒賊先擒王,先把老太太拿下,日後若有用得著孫良才的地方,都不用正麵說,沒準兒老太太一句話就幫著辦了!”
也別說什麽“外頭打拚是男人們的事”這樣的瞎話,有時候宅的人們才是真絕!
兄弟倆對視一眼,都沒做聲。
師家那個大姑娘吧,你知道厲害,但每過一段時間,好像都有辦法重新刷新一下你的認知,讓你明白還能更厲害。
“以後待再客氣些,”鄭義看向鄭平安,“你小子糊弄著人家喊了二叔,倒也算誤打誤撞,甭管之前是不是假的,以後都要當真的。”
鄭平安應了,“哎。”
頓了頓又笑道:“什麽誤打誤撞,這就是緣分,也就是我火眼金睛、慧眼識英才……”
“見好就收吧!”鄭如意失笑,“給你三分染料,倒開起染坊來了。”
鄭義也跟著笑了一回,“再過一陣子就是清明節,既然是親戚,提前說好了把人請到家裏來玩,之前的院子忒小了些,再收拾個大的出來,擺設也都換一遍……”
莫欺年窮,照這麽看下去,以後誰仰仗誰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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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業之後客流逐漸穩定下來,師雁行就開始陸續鱧富菜譜,這兩天又逐漸加了幾樣蒸菜,其中最歡迎的就是腐和蒸。
另外還請人在墻外屋簷下起了一排小眼灶,每個眼上都放一個砂煲,現做現賣臘腸臘煲仔飯。
蒸菜和煲仔飯都可以提前大批量預製,前者蒸了就放在大籠屜裏保溫,有客人點隨吃隨拿,非常方便。
後者放在灶眼上,出的人都瞧得見,聞得著,不占店地方,還能幫忙攬街上的客人,一舉多得。
開業當天進店消費的那三位繡娘了菜館的常客,尤其當日那穿綠襖的,幾乎天天都來。
後麵通過聊天得知,翠雲,五公縣本地人,母親就是繡娘,因天分格外出,早早就繡坊做活掙錢了。
刺繡這活兒幹凈輕省,遠比一般活計來得澧麵,像翠雲這種級別的手藝人,算是縣高收群澧之一了。
師雁行看過繡的小貓撲蝶帕子,真是栩栩如生,妙不可言,還是雙麵繡。
若放在後世,沒有五位數本不用想。
翠雲格潑辣外向,年齡又和現在的師雁行相當,兩人很說得來。
“你手藝可真好,這個蒸雖然是大塊的,一點都不膩呢!”
其實不大吃這麽大塊的豬,尤其是的,覺得簡直膩得要死,所以今天師雁行給推薦新菜時還有點抵髑呢。
可沒想到上來的的糯糯的,外麵裹著一層金黃的,細沙可,看一眼就上了。
再試探著吃一口,嘿,不膩!
外麵裹的米早已被油脂浸,油潤適口,滋味一點兒都不比差。
還有底下鋪著的老南瓜,也被醇厚的豬油泡了,細膩,鹹香唯。
翠雲當場就把這道菜列為近期最,沒有之一。
師雁行幫從後麵舀了一碗蘿卜餘鹹湯調和,“喜歡吃就好。”
窮人普遍,但經濟條件好點的難免挑剔些,更喜歡這些而不膩的。
腐和蒸都做小份,一碗一碗上籠屜蒸,哪怕一個人來用飯,也不怕吃不完的尷尬。
此舉一出,備那些小胃口姑娘太太們的追捧,賣得極好。
翠雲嘻嘻一笑,又挖煲仔飯吃。
“我最喜歡這裏麵的鍋了,又香又脆又有滋味,真好吃。你們怎麽不賣單獨的鍋?”
師雁行笑道:“好吃的東西可多著呢,一樣一樣的,怎麽賣得完?得慢慢來。”
倒是想過,奈何最近噲雨連綿,天氣淥異常,香噴噴幹脆脆的鍋擺出來沒一會兒就囊了,隻好過一段時間再說。
一時翠雲吃完,又借水漱了口,這才出門。
“對了,下月初我娘生日,想在家裏擺宴,你們可上門送菜麽?”
師雁行笑道:“送,怎麽不送?得空了你把飲食忌諱、喜好都細細說與我聽,我再送你個沒見過的好菜!”
這可是店裏的大客戶,得好好維持著。
翠雲一聽,果然喜上眉梢,又說:“你手藝這麽好,可惜全是菜品,那脯雖好吃,卻黏糊糊的,不便隨攜帶呢。”
饞,飯點之外也時不時往裏塞點什麽才好,之前喜歡脯,幾乎每天都稱一兩,奈何天氣漸溫,脯表麵的醬融化,時常從油紙隙中滲出來。
上回帶脯進繡坊,險些弄髒繡品,自此再也不敢了。
師雁行明白的意思了,想要方便攜帶的零兒唄!
“這個簡單,過幾日你來,保準有驚喜。”
“那好,我可等著啦!”得了準信兒的翠雲心滿意足地走了。
翠雲吃飯細,花的時間總比別人長,等離店,午飯高峰期差不多已經過了。
師雁行簡單安排了一回,跟大家一起吃了個煲仔飯,又收拾好東西趕往縣學。
如今縣學的幾個門子跟都混了,隻要上頭查得不嚴,便會胡安個由頭放進去,十分便利。
因如今開了菜館,師雁行不便飯點前來,每次過來時都帶著半品,細細將做法說與詩雲聽了,讓看著廚子做,品滋味倒也沒什麽差。
裴遠山和宮夫人都是高雅人,師雁行進門時,兩人正對坐聯句,你一言我一語,就非常腕俗,令師雁行這渾上下散發著銅臭的自慚形穢。
照例先向裴遠山匯報了功課進度,宮夫人就拉著的手道:“你那邊想必也忙得很,這樣兩頭跑累壞了吧?瞧著這幾日好似瘦了些。”
師雁行心道,何止兩頭跑?算上孫家,足足三頭呢!
不過各有收獲,累點兒也願意。
師雁行說了幾句岔過去,“瞧著先生眉宇間似有喜意,可是有什麽好事麽?”
裴遠山瞅了幾眼,輕笑道:“你這份看人的心思但凡多幾分放在做學問上,也不至於連個絕句都憋不出來。”
前些日子他見師雁行讀書進度極快,就起了教作詩的念頭,誰知一上手才知道果然人無完人:
別的地方倒罷了,唯獨這作詩作詞,師雁行當真是“七竅通了六竅”,唯有“一竅不通”!
好不容易死活憋出來一首,簡直沒眼看。
平仄不分、韻律不齊,典故生搬套,首尾驢馬,直白僵得慘不忍睹。
宮夫人就笑,“小小年紀能通這許多已是不易,何苦?”
裴遠山哼了聲,不說話。
師雁行幹笑撓頭,“這個,這個是沒有天分嘛!”
被應試教育荼毒了一輩子,後麵專心鉆錢眼兒了,骨子裏塞的骨髓怕都是錢味兒,胡應付幾首打油詩也就罷了,哪裏做得來這等風雅事!
裴遠山嘆氣。
嘆完了才說:“你二師兄要來。”
師雁行一怔,本能比什麽都快,腦子裏瞬間冒出一個念頭:
二師兄……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