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周府時已經很晚了。

    師雁行先去了食城看況,意外發現王江也沒走。

    從行政區劃來看，瀝州城就相當於後世除省會之外的一二線城市，經濟相當發達。

    若在五公縣,除了特定談買賣和整夜嫖br娼的，晚上後世八點左右基本上就沒什麽人出來消費了。

    但瀝州不一樣。

    哪怕到了晚上九點十點，城中心不酒樓飯莊還有食客推杯換盞，往來說笑，很是熱鬧。

    據說到了府城和都城,那裏更是徹夜燈火通明通宵達旦,幾無日夜之分。

    “師掌櫃哪兒應酬去了？”

    見回來,王江抄著袖子,半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師雁行沒有瞞,“去通判大人家送菜了。”

    王江原本都預備好了你來我往打司,怎麽也想不到竟如此坦誠，一時竟僵在當場,不知該怎麽回答。

    “王掌櫃有事嗎？”師雁行反問道。

    王江被這一招反客為主弄得不會了。

    師雁行忙得很,顧不上他那麽多小心思，直接去檔口問三妹營業況。

    三妹很高興地回道：“掌櫃的，這州城的人可真有錢呀！沒幾個人覺得貴,而且也沒多人講價，說多就給多，真痛快！”

    以前總有些客人在結賬時鬧著要抹零頭,一文兩文還好,哪怕客人不說,們也會主幫客抹去。

    可好多人分明就是頭回來，七文八文竟也不想付，就有點討厭。

    本來做吃食買賣嘛,看著走貨量大，其實都是一個大子兒一個大子兒摳出來的。

    你這零買一下子就扣掉七、八文，我們還賺多呢？

    師雁行笑道：“瞧瞧這傻樂的，賣點吃食就這樣，若回頭你去賣金子賣銀子，還不死了？也不想想咱們花了多租金。”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檔口，分攤下來都趕上五公縣一個正經店麵了。

    但正如三妹所言，開店的行政區劃不同，消費者的整購買力就不一樣，做起買賣來很痛快。

    三妹就嘿嘿笑。

    “管以後賣什麽，反正您幹什麽我就跟著幹什麽！”

    見王江在不遠往這邊瞅，三妹又小聲說：“而且好多人都知道咱們師家好味的點心呢，聽說又開了業，特地過來找的。不自己吃，還買了打包家去送人呢，那些禮盒用了好多！

    便是鹵味也賣了不，尤其是鴨貨，還專門有酒樓打發人跑來買，說是客人喜歡下酒。”

    大城市的顧客附加消費能力更強，說白了就是更側重神，喜歡在那些不必要的東西上花錢。

    就好比這鹵味，原本在縣城時並非家家戶戶頓頓吃得起，可在大部分州城百姓看來，這個價格就非常公道，也樂意買。

    師雁行又問了幾個細節，三妹都一一回答。

    酒樓的人過來買是好事，看看如果後期市場打開，條件，或許可以試著跟那些酒樓談一談代售的買賣。

    如此，酒樓的人跑兒多引客，師家好味也能足不出戶多賣貨。

    見附近桌上還有些客人用完餐說笑，師雁行便笑盈盈去問了大家的想和意見。

    便有客人道：“喲，好年輕的掌櫃，你家大人呢？”

    同來的人推了他一把，“傻子，這就是掌櫃，開業那日你沒來吧！”

    那人不覺十分驚訝，回過神後，又向師雁行豎大拇指，說些“哎呦，這可真是失敬失敬”的話。

    “早我就聽說那五公縣有什麽油蛋糕、蛋撻的了，奈何離得太遠，也顧不上專門去吃，不曾想竟是你家的買賣。這回好了，就在家門口，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有客人笑道。

    或許真論起味道來，那些蛋撻蛋糕之類的也未必就比傳統點心出。

    但隻要手頭寬裕的人，誰不追逐時髦呢？

    傳統點心早就吃膩了，如今時興的是這個！彰顯的是財力和風！

    別人有的，我一定要有；

    別人沒有的，我也要有，就是這味兒。

    “多謝您捧場，若覺得好了，您就常來。若有哪兒不滿意了？您也隻管說，但凡能改的，我們一定盡力改。”

    師雁行道。

    如此謙卑的態度是有的。

    那幾個客人頗覺滿意，還真就七八舌說了幾條意見，有正經的，也有信口胡謅的。

    師雁行全程一副認真聆聽的姿態，能解答的就現場解答了，不能解答的也當場記下來，保證三天之給出相應的解決辦法。

    有幾個人不過是當場玩笑罷了，見這樣當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嗨，其實也真沒什麽好挑的，你們這是幾家搭夥吧？倒是怪有趣兒的，想吃什麽基本上這裏都能找得到，竟不必往別去了。”

    提意見那人笑說。

    瀝州商業繁華，城中相當一部分百姓自家本不開火，恨不得一天三頓都在外麵解決。

    可再好吃的東西也架不住天天吃，時間長了，每頓吃什麽就變老大難問題。

    尋常店鋪都是單打獨鬥，擅長紅燒的便專做紅燒，擅長清蒸的，便以清蒸為主，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可如果客人今天既想吃紅燒，又想吃清蒸，就十分麻煩，難以抉擇。

    但是食城就不同了，進了這一家的門，煎炒烹炸蒸煮涮，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吃不到的。

    就算吃飽了，想弄兩杯清茶解解膩，也有相關的檔口，綠茶，紅茶，黑茶，白茶高低都能挑出來。

    你甚至連地方都不用挪，直接吆喝一嗓子，自有伶俐的夥計托著紅泥小火爐，擎著小茶壺送到跟前，然後你便斜倚著窗子看街景，繼續跟同伴侃大山。

    好不愜意！

    竟是足不出戶就能在這裏消磨一整日呢！

    “這便是我們的初衷了，讓客人跑路。”師雁行正道。

    “如今我們正在跟幾家戲園子協商，後期還會定期有各路角兒過來唱曲兒，保管客滿意。”

    吃喝玩樂，人生大事，如今“吃喝”有了，後兩條“玩樂”自該提上日程，如此方能令客人們樂不思蜀。

    眾人一聽，越發期待了。

    若果然有吃有看有的玩，還去別的地方幹嘛？

    這兒就好！

    該問的都問完了，師雁行也不多打擾客人，就讓三妹拿了幾個禮盒過來。

    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就是幾樣糕點和改良的泡芙，如今更名為喜球的。

    還是定製的師家好味柳條小筐，右下角有小字寫了“五公縣食城”字樣。

    但大多數人一眼看到，並且能記住的也不過“師家好味”四個變字罷了。

    那幾個客人便有些赧然。

    “嗨，您真是客氣了，不過胡說幾句沒道理的話罷了，哪裏好再收東西呢！”

    推遲一回，到底是拿了。

    倒不是貪圖這幾十文錢，能在這裏大大方方消磨時的估計也不差這點兒，可更稀罕的是這份子重視和麵，人來了就覺得舒心。

    說不得對食城的印象更佳，走的時候俱都喜氣洋洋，直說以後常來。

    常來不常來的話倒不必全信，隻要顧客驗好就行。

    這年月沒有鋪天蓋地的廣告，店鋪名聲幾乎全靠食客們口口相傳，口碑尤為重要。

    師雁行又親自送到門口，看著他們遠去方回。

    “師掌櫃，王老板！諸位這幾日都辛苦了，難得大家都在，等會兒一起去喝一杯？”

    這會兒已是戌時末，客人不大多了，另外幾個檔口的掌櫃的便走上來與他們寒暄。

    轉戰州城非同兒戲，有幾個掌櫃的是把接下來幾年的計劃都在上麵了，所以開業這段時間一直都熬在這邊。

    雖然來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實際營業的火熱還是令他們激難耐，便慶幸當初跟著上船。

    這大州府就是不一樣，那老百姓是真的有錢！

    私下商量了一回，這才有了設私宴的打算。

    師雁行笑道：“多謝意，隻是這幾日大家也都累壞了，倒不如回去好生歇息。我年紀又小，飲不得酒，隻怕要失陪了，幾位盡興吧。”

    其實私下裏還喜歡品酒的，但素來厭惡酒桌文化，便打定了主意“拒絕飲酒，從娃娃抓起”。

    反正現在就是個年輕小姑娘，就算不喝酒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而隻要這種印象種下去，堅持幾年，所有的人就都會默認不喝酒，自然灌不到上來。

    待到開日做大，那些人想灌酒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果不其然，眾人聽了這話，也不覺得失或是意外，又轉頭去看王江。

    一群大老爺們兒，手裏多又有點閑錢兒，去赴宴說來說去統共就那麽點事兒。

    吃吃喝喝，劃拳說妞，借著酒勁講幾個葷段子……冷不丁摻和進去那麽一個年輕小姑娘，所有人都跟著放不開，不去倒也罷了。

    可這位總不會推吧？

    王江素來喜歡當領頭羊，喜歡攢局，這種眾星拱月的覺，可沒想到他竟然也回絕了。

    眾人就有點傻眼。

    兩位主角缺席了一雙，這私宴還辦嗎？

    師雁行也有些意外的看了王江一眼。

    覺得對方還有話兜著沒說，所以特意晚走了一會兒。

    後頭的店員們正在收拾殘局，師雁行隨便找了張窗邊的空桌子坐下，才等了沒一會兒，王江果然慢悠悠過來，坐到對麵去了。

    夜已深，喧鬧了一日的街道也安靜下來，橙紅的暈從大大小小的門窗中出來，像黑幕布上的一塊塊斑。

    兩條街外就是花街柳巷。

    當風從那邊轉過來時，約可嗅到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脂香和酒氣，耳邊似乎也能聽到酒客們嘈雜的調笑聲。

    王江似乎不知該從哪裏開口，獨自坐在那裏沉默良久。

    師雁行折騰了一天，也有些累了，實在沒有什麽心思陪一個容貌平平的中年人演啞劇。

    “王掌櫃想說什麽呢？”

    有話趕說吧！又不是什麽絕世男，好歹幹看著還能飽飽眼福。

    “沒……”王江自己也有點。

    一開始他是覺得師雁行給周通判送菜的行為有些冒失。

    萬一對方不喜歡呢，萬一沒事惹禍上呢？

    到底是年輕人，太衝了些。

    可如今對方既然太太平平回來了，就證明是了。

    但他還是覺得，既然大家合夥做買賣，這麽大的事理應商議一下再做決定。

    畢竟如今都是一繩上的螞蚱，師家好味若惹了子，過的會是整個食城。

    可話到邊又覺得沒譜。

    這小姑娘的膽子有多大，行能力有多強，王江早就見識過。

    但凡真有心思商量，也就不會單槍匹馬殺出去了，而如今既然做了，再說這些反倒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