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山和宮夫人返京後,師雁行著實失魂落魄了一陣子,就覺得那心裏空落落的。
偶爾看到書房新起的書架,便止不住出神,想他們走到哪裏了,是否順利?
轉眼進到四月,師雁行已經在著手準備瀝州第一家自助餐廳的裝修事宜,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自從柴擒虎和田頃高中的消息傳過來之後,師雁行就敏銳地覺察到邊的變化:
所有認識的人都驟然熱起來。
就連素來眼高於頂的杜泉夫婦,也開始主給下帖子,邀請們母三人參加一些原本沒有資格出的,宦眷們的聚會。
至於原本就關係不錯的黃夫人等,更是和氣得不得了,麵對潘夫人時,也難免帶著點得意:早做什麽去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以前沒資格去,強行去那是沒有自知之明。
如今被邀請去,不去就是不識抬舉。
師雁行果然帶江茴和魚陣參加了幾次。
大約天生適合與人打道,隻要有心為之,便無往不利,十二分如魚得水,那些個太太、小姐們,很容易就被哄得眉開眼笑。
倒是江茴和魚陣去了幾回便興致缺缺起來。
“左右就是那些事兒,東一句西一句打機鋒,聽著便累得慌……”
為了赴宴,娘兒仨都添置了許多行頭,總不好去潘夫人家赴宴時,還穿著黃夫人家的裳,也不尊重。
又不能重複,又不能與人撞衫,還要大方得,好生累人。
況且世人也忒勢力,以前分明不正眼瞧人的,如今竟也拉著們有說有笑,何其荒誕。
自家是商戶,那些人卻是兒,之前並無集,幾乎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你講風我說雨,總能岔了。
偶爾勉強維係的,還有些人旁敲側擊打聽師雁行師門中事,譬如那兩位新晉進士可有家室?
進士三年一屆,本不大稀罕,可那兩位師兄未免太年輕了些,哪怕跟同僚一起熬,也能把旁人熬死了。
況且師父又點了國子監祭酒,何等清貴?幾個弟子的價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有的琢磨著天高皇帝遠,那兩位師兄怕是無,可這不還有個小師妹麽?
於是江茴一出現,耳邊基本就回著各式各樣的問題,總結下來一個核心:
師掌櫃定親了嗎?
江茴心道,我哪兒做得了的主!
初始還能裝糊塗,打哈哈混過去,可後來就連潘夫人也開始出這個意思,就不大想出門了。
師雁行就笑,“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左右頭茬兒過了,以後你們若願意就去耍耍,權當散心。若不去,就不去,不值什麽。”
也被問過幾回,不勝其煩,然後就把裴遠山搬出來唬人了。
“我和母親都不大懂這些,如今全由師父師娘做主。”
有本事的,你們隻管跑去京城問去吧!
江茴和魚陣就都鬆了口氣。
師雁行失笑,問魚陣道:“你小小年紀作何歎?”
早前出門時,一家三口數最興,如今反倒趕鴨子上架似的。
魚陣不快道:“好些人說話拿腔拿調的,且笑得又假,我不喜歡。”
個別太太覺得魚陣小,不懂事,偶爾顯本,有幾次便被魚陣看到們眼底的輕視,聽到不屑的言語:
“有什麽好得意的,不過是撞大運罷了!什麽師父師兄的,又不是親生骨,且看得意到幾時。”
“可不是?區區一屆商賈,竟也配與咱們平起平坐……”
江茴和師雁行都愣住了,沒想到小姑娘私下裏了這般委屈。
“你這孩子,怎麽早不說呢?”
江茴心疼道。
魚陣伏在的膝頭,擺弄著小辮子道:“姐姐說過,天下誰人不說人,天下誰人不被說,由他們去吧。”
師雁行和江茴都被這幅年老的樣兒逗樂了。
“話雖如此,也沒有白委屈的道理,”師雁行笑道,“日後聽到什麽隻管告訴我,我且記仇呢!”
倒不一定非要罵回去,可似那等當麵人背麵鬼的兩麵三刀之輩,也要仔細提防著才好。
魚陣哎了聲,又一骨碌爬起來,急忙忙就往書房走,口中兀自喊道:“壞啦壞啦,功課忘寫啦!”
趙清河教學要求頗嚴格,雖諒魚陣這些日子接連赴宴,同意將作業的時間後延,可終歸還是要寫!
於是稍後江茴和師雁行在大堂低聲說話,魚陣就在書房裏吭哧吭哧補作業,偶爾哭唧唧崩潰一回,又抹著眼淚繼續寫,很有點開學前的瘋狂。
師門複興帶來的好遠不僅限於師雁行一家三口,最初與們好的鄭家也跟著“犬升天”。
原五公縣商會的老會長竟主表示要退位讓賢,將會長之位傳給**,無人反對。
大人喜得什麽似的,親自備了厚禮來謝。
師雁行婉拒,“我又沒出力,之有愧。”
**還不樂意,“你是沒出力,奈何無聲勝有聲,我豈不知那些人其實是賣你的麵子?”
他這麽說,師雁行也無可奈何,隻好收下,琢磨著找機會再送點什麽還人罷了。
八月底,師家好味的第四家店鋪,也是第二家自助餐廳在瀝州開業,開業當日人頭攢、熱鬧非分,悉的不悉的都來道賀。
甚至杜泉、周斌雖礙於份不便到場,也都打發人送了賀禮,師家好味一時風頭無兩。
瀝州經濟又比五公縣發達,外來人口也更多,師雁行就在自助餐的菜品上進行了二次調整,增加了不外地風味的菜。
因天氣漸涼,尤其格外推出了水煮係列,水煮魚、水煮豆皮、水煮片之類,火辣鮮香,都賣得不錯。
有杜泉和周斌賣麵子,新店的位置很好,店麵也敞亮,相應的,需要的人手也多。
如今師雁行已先後從郭張村村學選了十二個孩子來管事,導致村學人數驟減。
那位趙先生也是憨厚,眼見學生人數不足原來的七,便小心翼翼寫了信來問,要不要再招點學生來?
總覺得如今的待遇燒手。
他不提醒,師雁行倒差點忘了這茬,又跟老村長商議一回,決定開始試著接收外村的學生。
原本讀書這種事都是男孩兒的特權,可如今師家好味越做越大,十裏八鄉都知道那師掌櫃有個怪癖,專帶著娃掙錢。
有些人不信,就來打聽,郭張村的人十分得意,睜著大眼道:“那還能有假?俺侄兒上個月就去了縣裏做活,一月幾百個錢,還管吃管住,比男人們賣力氣賺得都多!”
“我家是我外甥兒,聽說做得好的,如桂香家的苗苗或是管事之流,一個月能有一二兩銀子呢!”
郭張村人說起此事,不免驕傲,直把外村人饞得流口水。
“狗日的,你們村真是出能人了!”
又央著說好話,問能不能把自家娃娃也送過來。
十歲上下的娃在家也做不了太多活兒,倒不如大著膽子試一試送來,若果然能如郭張村娃一般無二,豈不了家中頂梁柱?
更不用說男娃了!
尋常農戶人家哪裏讀得起書,便是勉強出幾個錢兒來繳納束脩,去外頭不要吃穿筆墨的麽?哪裏比得上這近在咫尺的郭張村!
老村長原本還死咬著不放,如今聽了趙先生和師雁行的意思,這才好歹鬆了口:
本村學生學費全免,外村的娃也不要錢,隻外村男娃要束脩,不管吃喝。
農人最擅長走路,願意來的孩子們都是附近幾個村子的,早起走幾刻鍾也就到了,並不費事。
午飯可以自己帶,請附近的人家幫忙熱一熱。
如今郭張村百姓們都做酸菜和腐竹的買賣,賺了錢,倒不吝嗇這點柴火。
若講究些的,還可以每日使幾個大錢,跟著左近人家混一頓晌午飯。
晚間一並家去。
安排妥當之後,老村長還特意帶著長子來了瀝州城一趟,對師雁行仔細說了自己的打算。
“日後娃娃們會越來越多,保不齊來日一個先生弄不過來了哩!”說這話的時候,老村長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喜氣洋洋,渾濁的老眼也放著。
“到底是咱村的臉麵和底氣,村裏讀書人多了,出去誰都高看一眼,保不齊什麽時候就鯉躍龍門,真龍啦。
因他們有求於咱們,今年地裏澆水,附近幾個村子都讓咱們村先澆!大家夥兒都說啊,沾了颯颯的嘍!”
北方地幹旱雨,每年農耕時節水源便是命脈,尤其莊稼瘋長灌漿,急需澆灌時,常會有相鄰村莊為爭搶水源頻頻鬥毆。
可今年,郭張村福了!
師雁行也沒想到當初自己的一個主意,竟能引發如此長遠的一連串反應,既高興,又有點兒慚愧。
“都是鄉親們厚道……若沒有大家夥兒幫襯,也就沒有今日的颯颯了。”
“這是你的好,”老村長笑得滿足,“可鄉親們不是那等不曉事的!托你的福,這幾年大家夥兒多了進項,日子好過了,手頭寬裕了,就琢磨著專門起一座學堂,弄得敞亮些,讓外頭的人來了,看著也像那麽回事。”
越過越好了,真好。
師雁行含笑點頭,才要說話,卻聽老村長繼續道:“……在村口給你豎個碑!”
師雁行:“?”
豎個啥?
不是,我還活著啊!
“這,這就不必了吧?”師雁行幹道,“舉手之勞罷了。”
“要的!”預備村長替他爹堅持道,“這都是大家夥兒的意思,颯颯你甭管,知道有這事兒就行。”
師雁行:“……”
我想管啊!
可問題是管得了嗎?
那邊爺倆已經開始算賬了:
“張三家說了,石料都是現的,老九自己就會刻字,不必外頭請人,這一筆就能省下了……咱們多看看外頭的樣式,弄個時興的……”
師雁行:“……那,那我出錢給鄉親們修條路吧?”
這事兒琢磨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沒有合適的機會提。
現代人可能不了解真正意義上的鄉間土路,白天還行,就是坑多點兒,一不小心崴腳罷了。
最怕遇到天氣變化,刮風揚塵,鋪天蓋地全是土;雨雪和泥,一腳下去黃泥湯子沒腳麵。
本來就不平坦,被水一泡,再一踩,晴天曬幹後就直接了月球表麵,人走硌腳,車走費牲口。
如此循環往複,爛上加爛。
老村長爺倆一聽,活像被卡住脖子的鴨子,臉都漲紅了。
“這,這得多銀子啊!”
誰不想要好路啊!
若是路好了,鄉親們出行便利,買賣越發能做起來了。
師雁行早就算過,這會兒張口就來:
“倒不必如城一般石磚鋪地,隻先以石錘夯實地基,然後在上麵鋪蓋磚塊即可,若隻算村中兩條主幹路和通往縣城的路,滿打滿算三百兩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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