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祿人普遍在十六歲左右正式預備議親,講究一些的大戶人家,甚至十二三歲就篩選好門當戶對的人家了。
選定對象後再走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正常況下一般十八、九歲便會家。
如今柴擒虎已及冠,大家普遍都以為他已有家室,至也是訂了親的。
況且這樣年名的俊才,即便之前未定,中途曆經一係列考試,日益揚名,恐怕也已被人截下了,所以眾人一開始隻是暗中觀察。
而觀察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們驚訝地發現,這就不像個已經家的男人吶!
這才有此一問。
京城局勢錯綜複雜,各方勢力盤錯節,許多大臣乍一看好似全無關聯,可細細追究起來,卻都有著千萬縷的聯係,牽一發而全。
裴遠山早在教導幾位弟子時便已有言在先:可以不權傾一時,但絕不能主卷黨派之爭中去。
裴門的策略就是不站隊。
如果非要站隊,就做個直臣,隻忠於這個國家,這個朝廷。
如此一來,可能當時沒有太大的好,但同樣也不易牽連,最終能夠保全自。
自打會試以來,相當一部分排名靠前的進士們都到了各方勢力或明或暗的試探和拉攏,有的幹脆在名之前就已被當潛力收麾下。
柴擒虎和田頃也不例外。
奈何無一人功。
他們兩個太特殊了,想不沾是癡人說夢:一來很年輕,很顯眼,二來先生太有名了,就是一個杠子頭,誰拿他都沒法子。
而這師門也是令人無從下手:
大師兄宋雲鷺就是個書呆子,在翰林院一待數年,不爭不搶埋頭修書。
二師兄田頃是出名富戶,中進士後就開始明正大擺爛,恨不得在上掛個牌子:老子家裏有錢,不差這點俸祿和政績,我今天站在這兒就是宗耀祖!
擺明了要混吃等死。
眾皇子和黨派初步了解後,紛紛表示並不想要。
老三……他竟然不要臉,鋌而走險,上來就仗著年紀小,臉,去抱皇帝的大!
最氣人的是,他竟然還真就抱上了!
但人嘛,無論高低貴賤,多就有些賤脾氣在上,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裴門一直未曾被降服,所以力很大。
而一旦降服了其中一個,很有可能就是一帶三,如此收益著實令人心。
合作的方式千萬種,聯姻一直屢試不爽。從男雙方締結秦晉之好那一刻開始,兩家就有了割不斷的聯係。
如今這一招又要開始對著柴擒虎下手了。
眼見躲不過去,柴擒虎就笑嗬嗬道:“已經在議了。”
好多人都豎著耳朵聽,隨時準備挖牆腳,聽了這話之後也是意料之外,理之中,不十分扼腕。
“也不知是哪家閨秀,又是哪位大人有如此福氣收你做這乘龍快婿!”
柴擒虎正道:“六禮尚未走完,倒不好胡張揚,恐損了姑娘家的名聲,還諸位大人海涵。”
這倒是正辦,雖大祿男大防並不嚴苛,但事塵埃落定之前尚有變數,萬一回頭做不親家了,再想收回就不了。
故而眾人一聽,倒沒怎麽怪罪,又讚他事穩妥。
隻是那些人明著不問,暗地裏卻去打聽,想知道到底是誰家下手這麽悄無聲息的。
可問來問去卻覺得不對勁。
朝中有名有姓且尚未定親的大臣之中都沒有適齡的嫡,若說是外頭的地方……不暗自嘀咕起來,可別是這小子說的推辭吧?
更何況他那個姓田的二師兄也沒定親,兩個人一起打兒,又朝夕相的,漸漸就有人說是否有分桃斷袖之嫌?
那邊柴擒虎才收了瀝州來信,正樂得找不著北,忽聽得這樣的傳言,都給氣笑了,索直接大咧咧道:“我心儀誰家子,唯有陛下知道,諸位若好奇,不如去問陛下吧!”
眾人:“……”
且不說陛下到底會不會關心你小子的親事,這他娘的誰敢問?
柴擒虎也擔心謠言肆,便主去上折子請罪。
自打去了工部之後,他就不能日日來與皇帝講書解悶了,日子一長,皇帝還真有點想他,見了折子便他進來說話。
柴擒虎進門頭都沒抬,直接行了大禮,“微臣有罪。”
慶貞帝勤政,襟也頗寬廣,對待看重的臣子十分寬容,並不他們不就行叩拜大禮。
遇到有年歲的臣子,也喜歡賜個座什麽的,再和悅問問家中形,一時君臣相宜。
況且柴擒虎素來膽大包天,之前尚且沒怎麽樣,這會兒卻突然進來就行大禮,比起怒,慶貞帝倒是更好奇的多些。
“哦,那你說說犯了什麽大罪?”
柴擒虎大著膽子瞅了慶貞帝一眼,然後老實道:“微臣借著陛下的名頭狐假虎威了。”
眾侍:“……”
你還真敢說啊!
慶貞帝不怒反笑,也不看折子了,斜倚在龍椅上道:“細說說。”
借著他的名頭狐假虎威的遍地都是,機各異,目的不同,可還是頭一回有人跑自己麵前認罪來了。
該說他傻好,還是膽大好?
柴擒虎還真就原原本本把事說了,末了還非常膽大包天地抱怨了幾句,“他們蓄意引微臣,微臣都不能正經為陛下辦差了,實在不勝其擾,這才出此下策。”
還帶著一點點稚氣的俊臉上寫滿苦惱,配合著之前向慶貞帝坦白的暗一事,就顯得分外真誠。
簡而言之,就是:
他們勾引我,陛下替我做主!
侍:“……噗!”
慶貞帝:“……”
哦,知道了。
是傻大膽。
說到後麵,柴擒虎的煩悶之已經過來請罪的害怕,越發流暢地滋兒哇滋兒哇:
“微臣當真沒有半句虛言,實話實說來著,可那些大臣們也忒會想了!微臣一個男人倒不大打,可猜來猜去,倘若瓜連到誰?那些姑娘們豈不煩悶?又給微臣樹敵。”
啥分桃短袖的,本來二師兄對婚姻大事就有些冷淡,若再這麽造謠,怕是要一輩子打兒啦!
你還知道樹敵啊!
趕回去教教你老師!
但凡他知道收斂,朕能省多事!
“給他端碗甜酪來!”
慶貞帝趕在下一波話噴出來之前打斷道。
堵上他的!
又黑著臉對柴擒虎喝道:“起來回話。”
柴擒虎老老實實爬起來,低眉順眼的,時不時瞟一下,抄著手期期艾艾,“陛下,您看……”
慶貞帝不看。
侍忍笑去了,不多時,果然親自端了一碗雪白的甜酪來,鴨蛋青的蛋殼瓷盛著,雪白平整的表麵還撒了一點金燦燦的漬桂花,香甜清新,晶瑩可。
柴擒虎忙親手接過,先輕輕嗅了嗅,這才咧笑開了。
“有勞王公公,謝陛下。”
皇室中人常食牛羊,有專門的牧場飼養,用的草都是關外移植過來的,再以山泉水灌溉,如此產出來的牛羊才純白厚重,一點雜味沒有。
不怕說得難聽點,等閑人家的吃喝都不如那群牛羊講究。
尋常臣子最在乎自己在皇帝跟前的形象和麵,但柴擒虎不在乎。
他該說說該笑笑該鬧鬧,該打小報告也絕不含糊。
這會兒給了東西就吃,而且是大口大口地吃,跟一頭了幾日的小狼崽子似的,十分香甜。
吃的雖兇,但該有的儀態倒也沒丟,手指角俱都幹幹淨淨,連勺子劃過碗底時都是寂靜無聲的。
有種尋常文人沒有的利落和瀟灑。
慶貞帝原本想罵幾句,可看他這麽唏哩呼嚕吃了一碗,自己竟也有些了。
一抬手,那侍總管王忠就會意地朝外打了個手勢,不多時,又有人端了幾碗進來。
慶貞帝放下手裏的折子,才要去端,就發現下麵的小狼崽子吃完了,不覺失笑。
“好吃嗎?”
柴擒虎認真點頭,“好吃。”
末了還在心裏暗中補了句,但沒我小師妹做的好吃。
這些酪的材質都是第一流的,但做的人太過謹慎小心,一切控製地恰到好,就顯出幾分刻意和匠氣來,遠不如小師妹做給自家人吃的那樣真心和。
“再陪朕吃一碗。”
然後柴擒虎還真就老實不客氣地拿了第二碗。
宮裏的碗都小,拳頭那麽大點兒還不給裝滿,別說兩碗,就是四碗,柴擒虎都吃得下。
旁邊的王忠和幾個幹兒子看得直笑。
要開春了,各地事多,又要預防春汛,又要預備春旱,還要防止各種蟲災,撥款也要的多。
近來慶貞帝被鬧得好幾日睡不好也吃不香,每日準備的茶點大半都散給了下頭的人,沒想到今天竟被這位小柴大人帶著吃了一碗甜酪,眾人心裏都念佛。
若今天柴擒虎不進來說,回頭消息真的傳開了,被有心人一扭曲,指不定傳什麽樣,或許那個時候皇帝還真就惱了。
但他這樣坦誠老實,就顯得不是什麽大事兒。
倘或後麵再有人提及,倒像小肚腸,刻意陷害一般。
這就是防患於未然。
我抖自己的黑料,讓別人沒得抖。
一時君臣兩個安靜幹酪,過了會兒就聽慶貞帝揶揄道:“隻說親事未定,你那小師妹可願意了?”
不問這個還好,一問,慶貞帝就後悔了。
因為那小子臉上瞬間又流出那種又激又興,忍不住要宣揚,還帶著點答答的滋兒哇表。
“好,不許開口。”慶貞帝果斷打斷施法。
柴擒虎:“……”
微臣還沒說呢!
看著柴擒虎憋屈的樣子,慶貞帝心大好,吃起來越發香甜了。
柴擒虎隻把事首尾說明白,慶貞帝多餘的什麽都沒說,就給他攆走了。
柴擒虎一走,慶貞帝就笑罵道:“這小子如今也學刁了,竟也敢打著朕的名頭狐假虎威起來。”
王忠帶人上來收拾碗,聞言就笑道:“奴婢說,小柴大人敢這個樣,到底都是陛下您縱的。”
幾個小侍聽了這話都有點怕,忙將頭得更低了。
伴君如伴虎,這話不是說說就算的。
王忠自小服侍慶貞帝長大,中間不知經過了多風波,這麽多年都屹立不倒,頭一個靠的便是忠心,次一個便是察言觀。
他見慶貞帝口中雖是那般說的,但分明眉宇間十分輕鬆,顯然本並未真氣,這才大著膽子說笑。
果不其然,慶貞帝聽了這話,越發笑起來,指著他道:“這刁奴如今也猖狂了,那你倒說說,怎麽就了朕縱的了?”
王忠換了茶盞,裏麵隻是一杯清水,伺候著慶貞帝漱了口,又重新換上喝的白茶,這才不不慢道:“皆因陛下太過和善,慈眉善目佛爺似的,凡事又恤,那小柴大人可不就要得寸進尺了?”
這就是在誇皇帝寬和待下,以仁治國。
慶貞帝聽罷,心大好,哈哈大笑起來。
王忠心滿意足地退出去。
出了門,幾個小侍才敢大聲出氣,又奉承他道:“到底是幹爹,也隻有陛下跟前頭一人才敢說這樣的話。”
王忠稍顯得意地撣了撣袖子,聞言輕笑一聲,“我算什麽?”
說著又將兩手張開,朝前做了個猛虎撲食的作,低聲音道:“這位才是真麵!”
他伺候慶貞帝這麽些年了,除了幾個得寵的皇子公主,就沒有一個敢在前這樣放肆的。
偏陛下還縱著!
且瞧著吧,日後隻要他不自己作死,這輩子就差不了!
拿柴擒虎消遣一回,慶貞帝笑了一場,又重新開始看折子,看了幾份之後,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對外道:
“王忠,把工部的員名冊拿來。”
才剛柴擒虎有意無意數了幾個名字,看著好像是給自己家的小輩孩兒找終依靠,其實背後都站著人。
對此,慶貞帝一點都不意外。
他前頭的幾個兒子都漸漸大了,而自己卻還正值壯年,難免日益著急起來,便四籠絡大臣。
如今見自己看中柴擒虎,便又蠢蠢。
裴遠山一脈沒有合適的未嫁兒,不得要讓他們做個婿才好。
隻到底年輕,況且如今也沒個著落,唯一一個名聲大噪的裴遠山又被自己安排到了國子監那等清貴卻無實權的地方去,他們在對待柴擒虎時難免過分謹慎。
思及此,慶貞帝不冷笑起來。
愚不可及。
想拉攏人,卻又舍不得投本,覺得柴擒虎門第不高,父親隻是個地方武,便放著適齡的高門貴不出,隻下邊那些員試探,未免也太小看那個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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