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過年真的很有意思,沒有調休,沒有加班,甚至可以肆無忌憚地放煙花,最純粹的快樂,最極致的。
過了除夕之後,林夫人和江茴、魚陣也隔三差五串門子,聊得十分投機。
有時見天晚了,索就留在對方家裏吃飯,不分彼此。
師雁行甚至還親自捂麥芽,熬了一回麥芽糖。
琥珀的濃糖漿,甜膩的氣味被冷空氣衝淡,下閃閃發亮,好似上等蠟。
先給柴擒虎一罐子,讓他拿著兩兒攪。
柴擒虎頭一次做這個,初始難免手忙腳的,不過他使得好棒,了一會兒就無師自通,弄得很像模像樣了。
頭兩獻給林夫人和江茴,親娘和丈母娘不偏不倚。
林夫人就笑,“我這樣大年紀了,還吃什麽糖。”
話雖如此,到底接了,也很快樂。
吃不吃是一回事,孩子們會不會想著你,又是另一回事。
小兩口好,江茴也開心,想起去了的亡夫,多是個安。
麥芽糖其實就吃個稀罕,砸吧著吮吸,不敢輕易咬,特別粘牙,對上了年紀的人和小孩兒不太友好。
師雁行怕這些人把牙齒弄壞了,剩下的都招呼胡三娘子等人賣力氣,跟白糖一起熬煮,趁熱拉雪白的蔥糖。
健狂人胡三娘子上手試了一回,發現沉,來了興致,索將外裳去,換了利落的箭袖單,在院子中央沉腰坐馬,然後慢慢撇開一條,和李金梅一起一人一頭拉扯開來。
沒多會兒,兩人天靈蓋上就冒了汗,呼哧呼哧小蒸籠似的。
麥芽糖越拉越白,越拉越細,趁熱剪掌長的小段,在往芝麻筐裏滾一回,也就不黏手了。
放涼了吃,糖中空,雪白如霜,脆非常,口即化,相當輕盈。
偶爾咬碎芝麻,頂鼻子香!
魚陣一吃就上了,“好香啊!”
又香又脆,哢嚓嚓的,可有趣。
還有一罐子麥芽糖,分別加黃豆、抹茶,混著糯米反複拉龍須糖。
這活兒技要求極高,非手不能幹,師雁行親自上的。
做好的龍須糖細若遊,輕若鵝,煞是麗。
這兩樣糖果都特別顯量多,把師家好味的點心盒子拿些來,地上鋪油紙,板板正正裝上,自家留兩盒,剩下的都送人。
中式糕點對基本功要求太過苛刻,師雁行自知自己的長不在這裏,況且力有限,隻學了寥寥幾樣,蔥糖和龍須便在其中。
這兩種點心大祿朝也有,但遠沒有後世那麽聞名,多局限在本地,京城並不多見。
外頭裴遠山和宮夫人嚐了,就覺得有些悉。
“倒像是哪兒吃過似的,”宮夫人撚著一塊抹茶味的龍須道,“不過颯颯心思巧,往這裏頭加了抹茶,頓時風雅起來。”
飄飄似雪,淩淩風,頗有詩意。
柴擒虎洗了手,也過來吃,“師家好味要上這個麽?”
師雁行搖搖頭,“太費事了,又不算獨一份兒,劃不來。”
不過還真打算節後對師家好味進行一次大規模整合。
頭一個要做的,就是盡快把甜品部獨立出去,之後再分為兩個小部分,一是麵向普羅大眾的量產窗口,另一個則是針對達顯貴等超高消費能力群的高級定製部門。
之前客人們來訂製蛋糕,每次都是去師家好味酒樓的包廂商談細節,雖說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獨立,但總還是跟普通業務混在一起,已經有不止一位貴客抱怨。
獨立出去之後,貴客們的份地位和獨一無二的立刻便能得到展現,方便穩定客。
從今往後,師家好味甜品定製部就是份和地位的象征,沒多消費額都進不去的那種,不老客戶們滿意,之前沒來過的潛在客戶必然也蠢蠢……
師雁行要盡快將它打造真正的奢侈品。
對普通定製款無法滿足的顧客,來點金箔怎麽樣?容養延年益壽,隻要敢說,就有人敢信。
有錢人的錢其實很難賺,因為他們足夠刁鑽,足夠挑剔。
但隻要能準地掐住他們的脈門和敏點,這份錢想不賺都難!
第二個,外城區的自助餐廳可以再加一座。
跟地方州城相比,京城的包容太強了,南來北往的客商也太多了,出來這麽久,誰不思念家鄉風味?
而師雁行要做的,就是打造一種“不管你是哪裏人,這裏都是你的家”的氛圍。
從去年到現在,這個策略已初見效。
許多頻繁往來京城的外地客商,來這邊後本不做他選,直接就恨不得把師家好味自助餐廳當食堂了。
年前還有人跟店員抱怨,“這館子什麽都好,就是離我們住的地方遠了些,若想吃頓可口的,城南到城北,坐車都得好幾刻鍾!”
京城真的太大了,城外常住人口逾百萬之巨,一家店麵真的無法完全輻全城。
分店勢在必行。
算來五公縣的師家好味是本部和分店二號,瀝州又有三號、四號,現在的是分五號、六號,再開的話,就是分店七號,另外大小經銷商、加盟商若幹,主營鹵味,近的還會來批發各甜品去下屬縣鎮販賣。
說到鹵味,鹵料的買賣跟自助餐廳、甜品部幾乎就是師家好味的三座大山,共同支撐起八以上的營業額。
每日來京城做生意的客商不知凡幾,好容易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回,要麽帶些耐放的伴手禮,要麽幹脆再販些貨家去,如此一來一回都不走空,方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再者還有那有眼有膽魄的商人,眼見師家鹵賣得好,不免想著:看著也不難,不若我也弄些家去自己做了賣,要是賣得好,自己開張當老板,豈不比這樣年年四奔走的強?
能來京城買賣的人自不必說,膽子都大,敢想敢幹,去年師雁行還沒怎麽對外宣傳的,就有不人來問鹵料批發的事,做許多單。
那些人回去,不得添油加醋,將鹵味說是京城獨有的味。
“就是那些有錢人家,做的人家也都買了吃呢!你若吃了,就跟京城的貴人們是一樣的!”
無論哪個時空,首都效應同樣可怕。
轉眼過了十五,柴擒虎開始上衙,師家好味也重新營業,大家都忙碌起來。
新自助餐廳仍麵向大眾,選址局限較,相對簡單,仍給原來的牙行,對方當場就提出來十多個選址。
出門時胡三娘子還笑,“看來這買賣也不是那麽好做的。”
年前各店麵還俏的,這一過了年竟多出來這麽多,可見生意不怎樣。
師雁行親自進行了甜品部的分割,也不遠去,就在酒樓旁邊的一個鋪麵,重新裝飾一新,由三妹任部長,並不算獨立分店,但有獨立經營權,直接向師雁行負責。
除創業之初的大碗菜,師雁行都努力填補市場空白,不賺底層百姓的錢,非但不賺,逢年過節還會隨大家一起施粥舍藥。
這麽做一來是窮苦老百姓上本就賺不到什麽錢,二來也是為了最大程度避免“與民爭利”。
雖說馮田離京,慶貞帝明擺著不想追究,可“與民爭利”這四個大字仍如達克裏斯之劍高懸頭頂,不得不防。
別跟皇帝講。
能當皇帝的,翻臉都比翻書快。
師雁行打從進京之前,就已經在琢磨退路了。
君不見,曾經的張黨何其風?張心、張芳,險些一門雙閣,龍子孫尚且要避其鋒芒,可如今又怎麽樣了呢?
正月十五夜裏和柴擒虎一起去街上賞花燈,中間途徑張家巷,外依舊戒備森嚴。
外麵花燈滿天,煙火繚繞,張家巷卻黑漆漆一片,死一般沉寂。
宛若隔開的兩個世界。
“過了年,就是清算的時候了……”
柴擒虎低聲道。
張心畢竟是兩朝元老,門生廣布,就算不看他的麵,也要顧及先帝的名聲,所以慶貞帝留他們過了個年。
是恩賜,也是折磨。
逢五逢十是大朝會,節後第一天也是,正月十七上朝當日,數位朝臣一起出列,彈劾張氏父子在任期間肆意妄為,貪贓枉法、侵占民田等共計三十多條罪狀。
慶貞帝麵無表看著,覺得既暢快,又諷刺。
出聲的這些朝臣之中,固然有忠臣,可也有幾個是曾經張氏父子如日中天時四結的。
如今張家一倒,他們便迫不及待跳出來,落井下石,生怕被牽連。
何其諷刺。
年前眾人就已議過一回,三法司過年都沒撈著放假,上下一幹吏數百人都被埋在海量卷宗文書之下,熬得風幹。
如今新年伊始,也該有個結論了。
三天後,聖旨下了:
姑念張心年事已高,又曾屢立功勳,貶為庶人,即日起離京,遣返原籍,永世不得返。
短短一個春節,就活像蒼老了十歲的張心巍巍接旨,僅有兩個老仆與他同行,張芳等子孫被br在另一所院子裏,隻聞哭嚎之聲,未能相送。
據當日押送的差役說,張心沒掉一滴淚。
或許是數十年的政鬥已使他如此心狠,又或是最後一點驕傲,他死都不想讓別人看了笑話。
總之,這父子的最後一麵,他沒回頭。
而就在張心離京後的第二天,另一道旨意接著下來。
張芳等五名員當天推出城外斬首,餘者各自死刑,或秋後問斬,或賜自盡。
以張家為首的數十名員抄家,其家眷未過車者賤籍,永世不得出,年者斬首。
分家參與者,斬首、抄家。無關或輕罪者流放。
張芳死的消息當天就傳到張心所在的客棧。
張心當時愣了下,也沒哭,過了會兒,輕輕嗯了聲,好像隻是聽到一個最尋常不過的消息。
隻是回房休息的路上,有些走神,摔了一跤。
當晚,張心自盡了。
最後一點麵和指,他終究沒盼來。
沉寂了許久的京城街巷,終於再次熱鬧起來,各路消息雪片般從四麵八方飛城中,人目不暇接。
聽說張氏父子的下場後,師雁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痛快麽?
確實是痛快的。
但同樣的,也久違地到了權力的可怕。
權力讓張氏父子擁有一切,也讓他們失去一切。
帝王之心又是多麽狠厲!
慶貞帝明明可以同時賜死張氏父子,卻偏偏先讓張心返鄉,給他一點希。
然而不等他高興,又毫不留地殺死他最重也最疼的唯一嫡子。
但凡張芳茍活,哪怕讓張心即刻去死,他也不會猶豫,不會憾。
但偏偏慶貞帝饒了張心一命,殺了張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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