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於文山笑道:「煤礦利潤大的,我們生產隊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在今年承包了一座煤礦。」
「不過客戶不好找,我們小看了找到客戶的難度,只能給國有大煤礦當供貨商。」
「你們縣裡煤場有一些煤就是我們煤礦出產的,於是這次我跟船過來看看你們縣裡的況,看看能不能找到敢於繞開煤場自己找煤供貨的客戶。」
這話說的沒問題。
王憶也知道現在小煤礦的日子不好過,這事王向紅跟他隨口聊過。
如今用煤的主要是公家單位和工廠,但不管是公家單位還是工廠都會用符合手續的國有大型煤礦場所提供的煤炭。
對於公家單位來說,反正不花他們自己的錢,肯定是怎麼省事、怎麼安全怎麼來。
私有工廠的利潤倒是歸於個人所屬,可是現在大包干還沒有推行到全國呢,私人辦工廠的還是。
即使有私人工廠他們也不會肆意更改包括煤炭、油料、原材料等各方面的供貨商——
前途未卜,國家政策未定,流程和手續上還是要盡量符合規範最好,他們還不太敢冒險去更換供貨商,因為他們本來辦起私有工廠就存在很多問題,這種況下他們不想為了省錢而找事。
正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王憶這邊也不是特別的敢去直接跟於文山合作。
於文山看出他的猶豫,直接拉著他說:「我先領你去看看我們的煤!」
他直接領著王憶去了縣裡的大貨碼頭。
這裡碼頭上堆積的是早期的集裝箱、各種滿滿當當的箱子麻袋,還有卸船的煤炭。
一船船煤炭現在這裡卸貨存放在地面上,再由工人鏟到車上去,送縣裡煤礦。
此時地面上堆集了大量的煤炭,一摞一摞的很誇張,照耀在那些優質煤炭上反照出亮黑芒。
一閃一閃像是黑金。
他們走過去,有青年看到兩人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他看到王憶后一愣。
王憶這邊是不出意外。
這青年即使剛才說拿十塊錢能立馬將煤炭裝船的黃牛!
所以之前的事是於文山和同伴來演他呢,聽煤場的意思,他們之前已經演功了幾次,被煤場發覺,煤場找了工人來堵他。
結果棋高一著,於文山用紙板上的倒裝話把堵他的工人給制住了。
黃牛青年看到王憶后眨眨眼,轉頭又要跑。
他應該誤會王憶的來意了,以為王憶跟昨天的客戶一樣讓於文山給忽悠了過來,為了避免穿幫所以他趕跑路。
於文山喊住他說道:「行了,跑什麼跑?不用跑,這是王老師,合作夥伴是咱的。」
他嘿嘿笑道:「王老師你早就猜出我倆是唱雙簧的吧?」
黃牛青年急忙說道:「是合作夥伴就太好了,那我不避著啥了,於隊長,你快看,有人來煤!」
『煤』倆字聲音很小。
於文山說道:「你真是不,有人來咱們地頭上煤你還要小心翼翼的……呃,是那位治安員同志來煤?」
黃牛青年手指過去,他們看到一個五六十歲的小老漢正站在一煤堆旁邊。
煤堆下放了幾個籮筐和三扁擔,有一男一兩個年正在悶著頭用臉盆往籮筐里端煤。
小老漢穿著警服,跟莊滿倉等治安員不一樣的警服,上綠子藍,頭上戴了一頂綠帶紅星的解放帽。
這一警服跟莊滿倉的上白下藍制服不一樣,但也是警服:
1974年3月26日,治安部下發《關於改革人民治安員服裝的通知》,決定從1974年5月1日起,對治安員服裝進行改革。
戶籍、治安、刑警、外事、司法、鐵路、航運治安員的夏服,一律改為警的上白下藍服裝,男治安員戴藍大檐帽,治安員戴藍無檐帽,套白藍檐帽罩。
邊防、海防、森林和鐵路押運治安員的冬、夏警服,一律改為消防治安員的上綠下藍服裝,戴解放帽。
這個小老漢看穿著,不是海防就是消防上的老同志。
他上服乾乾淨淨、折筆、儀容整齊,然後他沒有幹活,就是站在那裡冷著臉煙。
一男一那兩個年則在忙活著,他們很快將煤塊堆在了籮筐里,其中有兩個籮筐堆砌了老高。
王憶看到這一幕皺起眉頭。
黃牛青年小聲問:「於隊長,這治安員同志不講紀律呀,他這不是知法犯法嗎?這不是侵佔群眾財嗎?要不要報警——算了,別報警了,他們是一家。」
於文山皺眉瞇眼仔細看向老漢。
看了一陣后說道:「不用報警了,讓他們帶走這些煤吧。」
王憶說道:「我跟縣裡治安局的領導關係不錯,要不要我去打個電話?」
於文山搖搖頭:「不用了不用了,讓他們走吧。」
六個籮筐都裝好了,有兩個籮筐的煤炭高高冒尖,老治安員用扁擔挑起了這兩個籮筐,咬咬牙起腰,努力維持著平衡邁著沉重腳步走。
沉甸甸的籮筐將悠悠的扁擔向下死命的拽,老漢深吸著氣將子努力向上,靠全力氣來挑起了兩籮筐的煤炭。
年男則挑起剩下的籮筐,裡面煤炭,都是頂多持平了籮筐邊緣。
其中那姑娘挑起扁擔上路了,年猶豫了一下,又往自己籮筐里裝了幾塊煤。
但他太瘦了,沒有力氣。
前面幾步靠一鼓作氣還能住,後面這氣泄掉了,他的息聲漸漸重起來。
那冒出籮筐的幾層大煤塊隨著籮筐左右晃了起來,最終他穩不住平衡,一個踉蹌被籮筐給帶倒在地!
老治安員見此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放下自己的籮筐,上去扶起年給他拍了拍裳上的煤灰。
年還想把掉在地上的煤塊撿起來,老治安員搖了搖頭。
這時候於文山快步走過去。
兩個年都出慌張的表,老治安員很鎮定,翻了個白眼蠻橫的問:「幹什麼?」
於文山蹲下把煤塊給年裝籮筐里。
他把裡面煤塊整理了一下,這樣一樣多的煤塊但在籮筐里只是稍微冒出一點。
幫年收拾了籮筐,他又把扁擔給放在年肩膀上幫他抬起籮筐,說:「手前後扶住扁擔,別使死力氣,讓扁擔別搖晃,讓籮筐跟著你走路的節奏來搖晃。」
他說完再次幫老治安員挑起了籮筐。
老治安員這會也泄氣了,本來靠他自己都挑不起這兩筐煤了,可於文山幫忙給他挑上肩頭,他又能上路了。
小老漢的子夾在兩個籮筐中間,腰背漸漸就被得彎曲起來,麻繩勒著扁擔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他走的很艱辛,但還是出力氣對兩個孩子說:「快說謝謝叔叔。」
年抬頭看了眼於文山,低聲說:「謝謝叔叔。」
低著頭咬著邁著小步遠去。
於文山笑著擺擺手回來。
黃牛青年也笑了起來,說道:「於隊長還是你眼疾手快,咱這算是幫了他一個忙吧?那你咋不跟他認識認識?以後咱要是在這地方遇上麻煩,好歹找個面上的人給罩一罩!」
「他罩不住咱們。」於文山淡定的說道,「這服不是他的,可能是他犧牲的兒子的吧。」
王憶詫異的看向他:「你認識這老人?」
於文山說道:「不認識,外地人啊我,在你們縣裡沒幾個人認識。」
「不過剛才我就看見了,他穿的雖然是警服,可是袖子和都有點長,不像是他的裳。」
「再加上他穿警服可腳上穿的卻是老棉布鞋,鞋幫都磨壞了,裡面塞的老棉花出來了,棉花發黑,一看就知道家裡條件不好。」
「當治安員的吃國家飯,有領導有同事,不至於過這樣的苦日子,穿警服還要穿這樣的破棉鞋。」
「最近天冷,我估著他是家裡沒錢買煤了,就穿上兒子生前的制服領著孫子孫過來煤。他覺得能用這制服嚇住咱們外地人,所以你們沒看著他剛才一直站在那裡板著臉一不嗎?就是在故意裝威風。」
王憶愕然問道:「那你怎麼知道他兒子犧牲了?」
於文山說道:「我看清他扮相后就猜出他應該是不了凍,穿了別人的制服領著孩子來煤。」
「剛才那後生摔倒了我過去幫忙,近距離看見那服上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有補丁。」
他指了指口和肚子,「是從裡面打的小補丁,能看見服坡口是圓形的,上面還有燒的痕跡呢——」
「他們的制服是的化纖布料的,這種布料被火燒了跟棉布不一樣,會有焦炭,這樣的焦炭除非是剪掉,要不然洗是洗不掉的。」
「我估計他兒子是被打了三槍犧牲的。」
頓了頓他,繼續說:「還有那什麼,我剛才靠近了看,看見那後生耳垂、手背都起凍瘡了,手背凍瘡往外流膿呢,肯定就是他們家裡不住冷,所以今天才出來煤了。」
「唉,他們雖然違法吧,但誰這輩子沒有個難過的時候?所以我就沒讓大白去報警,算了吧,六筐煤炭對我們社隊企業不算啥,損耗都不止這些……」
王憶吃驚的看著他。
演過黃牛的大白很淡定:「原來這樣啊,於隊長你的眼睛真好使,總是能看到問題的本質。」
王憶忍不住問道:「你的觀察能力和推理能力很強啊,你跟那老先生沒說一句話,就推理出這麼多信息,了不起!」
他想了想,又說道:「這樣,我馬上託人打聽一下這老先生的家庭況,要是真如你說的那樣,我們生產隊可以幫他一把,好歹讓他這個冬天的日子好過一些。」
於文山說道:「你去打聽吧,順便找人跟他們說一聲,竹筐裡頭有二十元錢,讓他們收拾煤的時候小心點,別跟煤一起燒了。」
王憶問道:「你剛才往煤筐里放了二十元?」
於文山點點頭:「嗯,上就二十的整錢了。」
王憶一聽這話,頓時對他肅然起敬:「於文山同志,我早就聽說齊魯大地多英雄,你這人做事——仁義啊!」
於文山哈哈笑道:「讓你說的這話,我們那裡都說,燕趙之地多英雄,我們齊魯大地多響馬!梁山好漢嘛、秦瓊嘛,那都是我們齊魯的。」
王憶說道:「那就是齊魯大地多好漢,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真是個好漢。」
「沒什麼好說的,以後你於文山就是我王憶的朋友了,以後你在福海有任何事託人去天涯島給我說一聲,只要是你沒主惹麻煩是麻煩纏著你,那天大的麻煩我也能給你解決的了!」
於文山笑道:「剛才咱在煤場並肩作戰了,我還以為咱那會就是朋友了。」
王憶擺擺手說道:「說句託大的話,要做我王憶的朋友沒那麼容易,我對朋友是有要求的,但你絕對是在我要求的標準線之上。」
剛才自己遭到紅牛等人圍毆,於文山雖然被小老漢抓住手腕卻還是掙了上來拉架,從這一點王憶就欣賞他了。
尋常人的第一反應是趕後退,頂多是幫忙呼喊幫助。
不講義氣的則會趁逃跑。
講義氣的則會幫忙一起打架。
於文山不在此列,他是個講究的聰明人,沒有跑也沒有幫王憶去打架,而是拉偏架。
這做法是對的,他們兩個人家四個,打不過人家的,那時候就得拉偏架,先把王憶給拉出去再說!
黃牛大白著臉問道:「那我呢?」
王憶瞅了瞅他:「你是於文山的朋友,我也是於文山的朋友,咱們三個都是朋友。」
於文山笑道:「這下子好了,我這次過來送煤不找到了個大客戶,還下了一個好朋友,行,這趟來的值當了!」
王憶說道:「這是咱們的緣分,我也沒想到過來買點煤竟然能認識你這樣一條好漢。」
於文山擺手笑道:「算了算了,咱倆先不互相吹了,我領你看看我們的煤。」
「你們要燒磚窯是吧?燒磚窯都不用居民用的煤,這是中發熱量煤,你們到時候用中低發熱量煤就行,更便宜。」
王憶說道:「燒什麼煤,以後有我們技員跟你們對接,反正你們儘管送煤過來就行,以後我們磚窯廠和我們生產隊只要用煤就用你們家的!」
於文山這人值得信賴。
聽了王憶斬釘截鐵的話,於文山也的,說:「王老師,我剛才在煤場里就已經聽你們當地人說話聽出來了,你這個人是有威、有道德的好人。」
「沒問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們做買賣要講誠信、要一言九鼎,你說你用我們的煤,那我就回去給你準備煤,然後給你們送過來。」
「你可以放心,我不用你付定金,我親自給你押運煤炭,到了以後你們檢查,檢查這煤沒有問題我再收錢。」
王憶摘下手錶遞給他:「我上還真沒帶定金,不過這塊手錶送你了。」
「別的我不敢說,我王憶確實是講誠信的,你可以隨意在我們縣裡打聽,應該有不人知道我和我們天涯島。」
「這批次的煤,你給煤場送過去,下一批次開始,就可以往我們島上來運煤了。」
於文山將他手裡的手錶推回去,笑道:「這次也可以,我為啥要跟我夥計在煤場演戲搞推銷?因為我們多帶了一百噸的煤過來出售。」
王憶把手錶給他戴上,說道:「一百噸?行,那這批煤我們生產隊全吃下了,就是這裡的煤嗎?」
「要就是這些煤,那我們正好有船,到時候讓船停靠過來多拉上個幾趟,把這些煤炭都拉過去!」
「對了,你們社隊企業有煤是不是也有炭?」
於文山點點頭:「燒炭煉焦技簡單,土窯就能燒炭。」
王憶說道:「給我也弄一批炭,我還需要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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