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54.煤煤土帶回家,島上煙囪飄煙起
王憶去碼頭開船,雇傭力工準備裝船。
另外他也打聽了一下剛才的老人和孩子。
好打聽的。
剛才老人帶著兩個孩子挑著擔子從碼頭上穿過,不人看到過他們。
也有不人認識他們。
於文山真是個狠人,他的推斷一點都沒錯!
老人邵來,有兩個兒子四個閨,其中小兒子早年因病去世,大兒子邵建兵在海防上工作,是一名海防警。
早在七十年代的時候海上走私案件頻發,走私犯都是開快船、持衝鋒槍。
海防警的力大、工作危險,就跟日後的緝毒一樣,這年頭走私比搞毒的利潤還要大。
電影《樹大招風》裡頭,任賢齊演的葉國歡曾經是敢於警方火拚的悍匪,但後來卻轉行干起了走私水貨電。
因為他發現走私水貨電比搶劫還要暴利……
馬克思曾經說過,「如果有100%的利潤,資本家們會而走險;如果有200%的利潤,資本家們會藐視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潤,那麼資本家們便會踐踏世間的一切!」
走私利潤太大,亡命之徒太多,海防警出任務經常要與犯罪分子進行戰。
邵建兵就是74年犧牲了,為了堵住犯罪分子他中三彈,當場犧牲。
於文山推斷的很正確。
邵建兵犧牲之後,治安局和縣政府都給他家庭有所補助,更有恤金,但邵來把恤金全給邵建兵了黨費……
碼頭上的老水手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面複雜。
放在74年的時候,全縣人聽說這件事後都先豎起大拇指誇讚邵建兵國黨人民。
因為海防警每次出任務都會留下一封書,邵建兵在書里寫明了恤金用途,那便是給自己繳納餘生的黨費。
然後他們還會豎起大拇指誇讚邵來識大、有覺悟,遵從了兒子的囑,讓兒子將一生、將自己的所有獻給了祖國。
這事當時辦得敞亮,全縣各單位和學校還發起過學習邵建兵同志的熱。
但是時至今日民已經變了。
改革開放之後,價值觀呈現多元化,全民拜英模的盛況一去不復返,英模們甚至開始去面對諸多爭議。
特別是隨著英模們逐漸褪去過多的道德彩后,人民對於他們的選擇開始進行質疑。
就拿去年影響力特別大的一件事來說,姑蘇綢印染廠有一名普通工杜蕓蕓,的養父母給留下了十萬元產。
而當時印染廠工的月薪才42元!
杜蕓蕓拿到這筆錢後上給了國庫,要支援祖國建設,然後說:「只有勞才能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
這件事像一陣風傳遍了大江南北,一夜之間,「杜蕓蕓」了全國人民的榜樣。
《人民某報》、《明日報》、《中國青年報》、《中國婦報》等先後發表了的事跡。
滬都電影製片廠將的故事改編電影,姑蘇政府安排去各單位和學校進行演講……
可是並沒有像以前的英模前輩一樣為社會主流讚頌的對象,反而遭了群眾的大量質疑和非議:
有人罵傻,有人認為想出名,有人說不敢拿這筆錢怕不太平怕被人綁了票等等。
引申到邵來和邵建兵父子的經歷上,如今碼頭上的水手、漁民們再談起來開始搖頭:
「唉,建兵絕對是個好同志,但當時他寫書恐怕也沒有很認真去寫,就是走個過場。」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年頭電影、廣播里都是這樣,戰士們、幹部們還有知識分子們臨終前都會把產給國家,邵建兵是隨了那流而已。」
「邵來也真是,兒子不懂事他也不懂事?他當時有孫子有孫,難道不知道以後自己養老還有養大孫子孫都要錢嗎?他還把錢真給出去,現在好了吧?自家家裡窮的叮噹響了吧!」
「王老師你怎麼看這個事?」
王憶聽著他們的紛紛議論后笑道:「我前些天剛背誦了魯迅先生一篇雜文,裡面有一段寫的很好。」
「戰士戰死了的時候,蒼蠅們所首先發見的是他的缺點和傷痕,嘬著,營營地著,以為得意,以為比死了的戰士更英雄。但是戰士已經戰死了,不再來揮去他們。於是乎蒼蠅們即更其營營地,自以為倒是不朽的聲音,因為它們的完全,遠在戰士之上!」
用這段話去評價漁民和水手們不合適,大傢伙只是現在意識有所改變,並不是壞人也沒有多卑劣,他們跟他王憶一樣都是普通人罷了。
可是王憶現在剛得知了邵建兵的事跡后再聽他們如此去叵測的懷疑烈士的心思,真是很生氣!
一時之間意氣上頭,衝了!
或許這些人說的是真的,可是誰又能證明呢?
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
邵建兵確實為國捐軀了,確實將滿腔熱貢獻給了他摯的祖國和人民,將自己擁有的最好的生命和金錢都獻給了祖國。
這種況下再去事後猜測他的為人,那就不好了!
王憶覺得評價人是要跟所時代結合起來的,不能用今人的眼看故人的事,正如不能用前朝的尚方寶劍斬本朝的。
他沒有直接回應碼頭上眾人的疑問,但魯迅不愧是周樹人,他的文字是真的鋒利。
哪怕沒什麼文化的人也能從這段《戰士與蒼蠅》中聽出王憶對他們說法的不屑。
有些人尷尬的笑了,有些人不服氣,說道:「王老師你覺得我們覺悟低是不是?但我要告訴你,這不是我們的覺悟有問題,是這種事它本就有問題。」
旁邊又有水手補充道:「沒錯,那個王老師我問伱一件事,今年夏天第四軍醫大的學生張華為了救一名跌糞池的掏糞老農民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你知道不?」
王憶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了。
這事王向紅得知后還惆悵過好些日子,多次扼腕嘆息國家失去了一個好兒子。
有水手立馬問道:「你知道的話,那你知不知道城裡的大學當時爭辯一個問題爭辯了很久,就是大學生犧牲自己救回掏糞老農,值不值得?」
王憶說道:「值不值得,這要問張華同學,只有他可以也只有他有資格來回答這問題。」
聽到這話水手便笑了起來:「王老師你這傢伙有文化就是能說會道,太狡猾了,你沒有回答這問題。」
王憶說道:「我不是沒有回答這問題,而是這種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但凡回答問題都有立場,你讓我站在誰的立場上說話呢?」
「不如這樣,我反問你一句,有個大學生為了救一名險些被貨櫃砸中的漁民而死,你覺得他值不值得?」
水手愣了愣。
這問題不好回答吧?
他猶豫了一下,著頭皮說道:「不值得,大學生換一個老漁民?不值得!」
周邊正在煙的漁民們頓時愣住了。
你麻痹!
王憶說道:「是因為大學生更有學問、更有能耐、更有本事,對社會的貢獻會更大,對吧?」
水手急忙點頭:「對啊,我是為了國家著想呀,為了咱們社會著想。」
王憶說道:「如果你是為了國家著想、為了社會著想,那你的想法可就錯了。」
「如果面對生死危機的時候,要據一個人的份、能力來確定生存的優先權,那社會的秩序恐怕要出點問題了。」
「就拿大學生救老農的話題來說,大學生對社會的貢獻肯定比漁民更大?或許這大學生已經染了絕癥呢?或許這漁民以後可以抓到一名對社會危害很大的敵特呢?」
「這些不確定太多了,最重要的是,救人往往是電火石之間的事,當施救者要先分析救人所能產生的利益的時候,他還有機會去救人嗎?」
「國家憲法說了,我們人民都是國家的主人,人民是平等的,救人應該是一個平等生命互相救助的事。」
「不過還是要量力而行,不必強逞英雄,也不是說咱們都得當英雄,能做個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就已經很好了。」王憶又補充說道。
眾人聽了他的話后陷沉默,煙的煙,摳腳的摳腳。
他們不信服王憶的話,可有一件事讓他們到恐懼:
如果救人真的需要考慮等級尊卑、能力價值,那他們這些過著苦日子的窮苦人以後遇到生命危險,誰會救他們?
這樣豈不是了沒能耐的人應該救有能耐的人、地位低的人應該救地位高的人?
這樣社會秩序恐怕真就套了。
王憶看著大傢伙那滿臉的糾結后笑了,說道:「我只是個小學的民辦教師,說的話不是金科玉律,你們不用特別在意我說了什麼,也沒必要去相信我的話。」
「反正我覺得,人這一輩子,做事能無愧良心那就頂了不起了,不用想太多,著良心好好過日子就頂了不起!」
一直沒說話的於文山忽然開口問道:「王老師,那你要是到有人有生命危險,你會去救嗎?」
王憶說道:「我說實話,要是我得像張華同學一樣付出生命,那我應該不會去救人的。」
聽到這話,碼頭上一群人紛紛看向他笑了起來。
王憶坦然的說道:「別看我在咱外島名聲好,但我真不是什麼英雄、什麼模範,我這輩子註定是個小人。」
「不過我剛才說那些話也不是故意說漂亮話,更不是故意站在道德高地譴責你們,我的想法是——」
「咱們老百姓可以不發,也可以不反,但咱們不能擋著啊!更不能把歪曲一道黑影!」
這確實是王憶的真實想法。
他不想當英雄。
可他絕不會因為自己做不到英雄壯舉就去質疑英雄,更不會去歪曲英雄的壯舉、嘲笑英雄的選擇。
當然他也不是很認可邵建兵父親邵來的選擇。
他能看出老人是個要強的老實人,肯定是家裡條件實在不行了,孩子都凍壞了不得不出來點煤炭。
如果邵來留下兒子的恤金和政府給予的其他補,那生活是不是會更好一些?
只是這種事他沒法評判,每個時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就像《高山下的花環》片尾階段,連長梁三喜因家裡困難向戰友借債620元,被梁三喜救過一命的趙蒙生賣了自己心的相機想幫他還債。可梁三喜的母親和妻子卻用恤金及賣豬換來的錢,是自己還清了欠債。
邵來的選擇和電影里梁大娘的選擇是一樣的,這是時代的印記。
王憶能做的就是幫一把。
他正在考慮怎麼幫邵來爺孫們一把,黃牛大白急匆匆的跑來找他和於文山:
「於隊長於隊長,剛才那煤……」
「幹什麼呢?慌慌張張的辦點事。」於文山趕忙打斷他的話。
他知道邵來的份后,便知道老爺子領著孫子孫煤這種事不能傳出去。
於是他打斷大白的話並給他使眼,大白也機靈,否則不會被他領著去煤場演雙簧。
看見他的暗號,大白便果斷閉然後拿出兩張黑漆漆的十元大鈔給他看,並往煤炭卸貨所在碼頭位置甩了甩頭。
王憶見此猜出這應該是於文山剛才塞進竹筐里的兩張大團結,於文山更認了出來,兩人便去找大白。
離開漁獲碼頭,於文山問道:「這錢怎麼回來了?」
大白說道:「是前面來煤的那個年郎又給送回來了,說是他們回家卸煤的時候發現煤里有錢,就專門給送回來,問是不是誰在煤里丟了錢。」
於文山問道:「那個年郎呢?」
大白無奈說:「放下錢、說了話就跑了!」
於文山對王憶說道:「唉,這戶人家的思想覺悟很高、為人很正氣,就是我剛才說的,家裡人凍的不行了,這才來弄點煤想回去取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