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豬雜湯全靠霜腸來填肚子,生產隊規模大、人口多,兩副豬下水分散開來一人吃不上兩口,加上霜腸就不一樣了,一人能有半碗乾貨!
此外王憶拿出來了兩大塊臘給勺去切了,說:「今晚讓教師們吃臘……」
「我會做!」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
沙生泉含笑而來。
王憶愕然道:「你會做什麼?」
沙生泉說道:「只要是臘,我什麼都會做,我家鄉就有冬天吃臘的習俗,各種做法我都悉!」
王憶還真不知道他的家鄉。
於是他心虛的問道:「對了,我這還一直不知道沙老師你的籍貫呢,你家鄉是哪裡?」
「十萬大山!」沙生泉笑道,「不過我是在滬都讀的大學,後來便留校任教了,好些年沒有回家鄉嘍!」
「但家鄉的臘味我記憶猶新,多年來每當午夜夢回,我都會想起母親做的那一碗臘味。」
他說的很深。
徐橫扭頭說道:「那剛才殺豬的時候你不來幫忙?」
沙生泉嚴肅的說道:「我畢竟是剛還俗的出家人,心裡頭時不時的還要念念經、拜拜佛,你讓我現在就殺生,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徐橫撇:「那讓你吃臘就不強人所難了?」
沙生泉說道:「臘多好吃!」
王憶說道:「行行行,你會做臘,那把腌兩天後味了,你來負責熏。」
「另外今晚臘怎麼吃?那你說吧。」
沙生泉神抖擻的說道:「咱們隊里的鐵爐子上有鐵鍋,用鐵鍋燉上一鍋骨頭湯,往裡面扔點干辣椒、薑片、蒜片熬個湯,我看大灶里有干香菇、豆腐這些東西,到時候一起倒上下臘片,味道極鮮!」
他拿起一大條臘聞了聞,憾的說:「是好,可惜熏的沒耐心,裡面的調料不,煙熏香味卻是不足呀!」
王憶說道:「這都是工廠熏的臘,要不然我同學能一郵寄就是二十斤、三十斤?」
「行了,有的吃就不錯了,那今晚你們就熬個湯燉臘吧,我不在這裡吃,我和小秋老師去四組那邊吃飯。」
他只吃過臘炒蒜苗、臘炒青椒紅椒,並沒有吃過臘打湯,倒是聽說過火切片打湯極鮮。
於是他今晚也想試試這湯的滋味。
冬天跟熱湯是絕配。
他提了兩豬棒骨喊黃小花家老二來弟給王真剛家裡送過去:「讓小爺先把骨頭湯煮上,晚上給你家裡喝豬骨湯。」
來弟爽快的答應一聲,提著豬棒骨『蹭蹭蹭』就跑了。
王憶看著小姑娘的兩條大長覺得可以培養去當田徑運員,看上去有天賦的,說不準以後可以為國爭呢。
大灶這邊沙生泉跟王憶拍脯:「校長你把臘給我理,今晚你去吃你的酒席,明天早餐讓你吃個好吃的臘飯!」
王憶答應下來,洗把手去收拾蔬菜。
今晚王真剛要請客吃飯,他得準備幾個菜,正好要自己熏臘,他便決定帶臘過去。
王真剛平日里在生產隊很孤僻,除了跟四組幾戶人家有些來往,其他時候總是自己待在家裡。
現在他去木工隊幫工了,這樣人就多一些了:王祥高父子三人還有木工隊新收了三個學徒,加上王憶、王向紅、黃小花的丈夫王東傑。
今晚他的酒席便是宴請這些人。
王憶提前過去了,他額外拎了一塊臘,去廚房后便快刀切片。
一把蒜苗、一捧紅綠辣椒,加上一瓶子豆豉,這樣就炒出來兩個菜。
等到王向紅等人說說笑笑的到來,他們一推開門口就讚歎:「好香啊。」
王憶說道:「燉了豬,肯定香。」
王真剛用豬燉了酸菜。
這是以前部隊在東北休整時候吃到的好菜,腌泡菜的時候他幾乎全將腌菜湯用在了白菜上,做了酸菜。
半顆酸菜齊刷刷的下鍋,以豬骨熬湯加豬燉爛糊,最後再來上一把的條,酸辣開胃的東北冬日名菜就來了。
王憶把爐子上的鐵鍋給佔了。
眾人到來的時候鍋里的骨頭湯開始沸騰了,翻滾的濃湯帶起紅辣椒、黃薑片、碧綠蔥葉子和雪白的豆腐塊。
王真剛這裡有干野菜,王憶也弄了一些扔進了鍋里一起燉,等到人來全了他往裡開始下切薄片的臘。
爐子燒的旺,骨頭湯翻滾的很激烈,如同那驚濤駭浪,而臘片則是一葉扁舟。
驚濤駭浪中,扁舟漾。
就在驚濤駭浪后,香味和熱氣便瀰漫了屋子。
王東傑給眾人分煙,笑道:「這大冷天的,又有又有酒,前幾年哪過上這樣日子了?」
「有不是重點,」王墨斗,「主要是這好吃!臘呢,我就跟著王老師吃過兩回!」
王憶說道:「今晚使勁吃。」
王真剛燉了、炸了花生米、煎了小魚乾,又準備了小鹹菜和蝦米。
本來他是準備了一個喝酒局,這些菜都是下酒菜,只有酸菜燉豬是一道菜。
但王憶補上兩道炒菜、一道湯鍋,這頓宴席便很正式了,大傢伙顧不上喝酒了,先忙活著吃菜吃。
每人一雙筷子,這年頭沒有人人一個碗或者碟子的說法——不敢給這東西,否則大傢伙肯定搶著撈菜、夾菜到自己碗里碟子里。
所以大傢伙拿起筷子慢慢吃,滿桌子都是好菜,吃一陣喝兩口,氛圍火熱又總有喜歡的菜可以吃。
話題在即將到來的帶魚汛上。
這裡的人都參加過魚汛大會戰,所以他們就把見聞說出來,算是給王憶提供一個參考了。
王向紅跟王憶說,魚汛會戰就跟打仗一樣,其實很簡單,聽從指揮、服從安排,只要牢記這八字方針那肯定一切順利:
「怕就怕那些自作聰明的,以前在海武的時候就是這樣,總有人覺得自己會打仗、自己是天生將才,上頭髮布了作戰命令,嗯,他就不執行,他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戰鬥思路來開展工作!」
「結果呢?不管敵反勢力還是小鬼子,這些人都鬼鬼的,人家是正規軍啊、是職業兵,還能讓你那麼容易就給端了?」
「這種事到了最後,往往都是自己單幹的吃大虧!」
王憶說道:「行,隊長你放心,我肯定聽領導的指令。」
王向紅拿起筷子夾了片臘放進裡,說道:「嗯,別貪功冒進呀。」
「有時候捕撈是圍捕,你這裡冒進那整個包圍圈就出現破口,這樣紮好的口袋有破口,魚群不就溜走了?」
王墨斗說道:「隊長你這麼說我有點不服氣了,我軍很多高級將領打仗都是有神來之筆,他們不是職業兵,可打的職業兵抱頭鼠竄……」
「對,你說的很對,」王向紅笑了起來,「總有一些人想法跟你一樣——問題是你以為你跟那些高級將領們是一樣的人?!」
「部隊需要英雄,但不需要逞英雄的,聽從指揮、服從安排,以戰場大局為重,這一定是錯不了的!」
王祥高舉起酒杯說道:「來,隊長咱們喝一口,別跟這小子浪費力氣。」
「看著他年紀不小了、快要結婚了,實際上還是不行,社會經驗不足、人生閱歷不富,太單純了。」
王墨斗不服氣。
他找王真剛說:「小爺,你打過的仗比隊長還多,那肯定見過很多天生就會打仗的人吧?」
王真剛點點頭。
王墨斗笑道:「那他們打仗的時候肯定有主意、有想法。」
「但沒有命。」王真剛簡單的說道。
一聽這話,王墨斗笑不出來了。
王真剛說道:「聽從指揮、服從安排不是迂腐,是有戰鬥素養!這是所有名將的基本素養!」
話題從打漁拓展到了打仗。
氛圍更熱烈了。
男人吃飽喝足喜歡幹什麼?
而且是喝酒喝到足。
那自然是吹牛了。
一場熱烈的炮戰爭行展開了。
一行人爭論的很熱烈。
而王真剛面含微笑看著他們討論。
像極了孔夫子見兩小兒辯日。
夜幕降臨,寒星低垂。
冬天夜晚的星空總是格外清晰、格外的低。
他們吃飽喝足各自回家,楊文蓉上完了夜晚課程后在房間里、檯燈下苦讀。
王憶敲了敲窗:「楊老師早點睡吧,別熬夜學習啊,不至於,你放心就行了,我這邊給你教的都是知識點,明年高考問題不大,不用有什麼力!」
明年高考的考卷已經在他手裡了……
他回到聽濤居,秋渭水給他熬了醒酒酸湯等著他。
王憶說道:「我晚上沒喝酒,除非是面應酬不得不喝酒,否則我以後不會喝酒的。」
秋渭水笑道:「對,喝酒,煙酒都不是好東西。不過醒酒湯做都做好了,喝了吧。」
「喝了趕睡覺!」
王憶活了一下腰關節、髖關節準備睡覺。
秋渭水沖他出手,他盪笑著上前。
小秋老師很會玩嘛!
結果秋渭水給了他小肚子一拳:「你幹什麼呢?我聽隊長說你要參加今年縣裡的鄉村醫生研討會?你是不是要發言?」
王憶委屈的說道:「是啊,你幹嘛打我?」
每年的鄉村醫生研討會都要表彰年度讓百姓滿意的鄉村醫生,然後流從業經驗心得。
至於讓百姓滿意的鄉村醫生怎麼選?
領導說的算!
王憶這個鄉村醫生是縣裡大領導的孫婿,小領導們自然把他當做模範了。
而作為模範就要上臺發言,就得有發言稿。
秋渭水怒道:「我手是找你要發言稿,你那是幹什麼?時時刻刻不忘耍流氓!」
王憶當場暴怒了。
我現在不是為了配合你麼?
秋渭水說道:「你把發言稿拿出來給我看看,我幫你修改一下。」
王憶聽到這話笑了。
你真幽默,你要幫本縣第一有才華的大作家修改發言稿?我沒喝酒是你喝酒了吧?不喝酒你能有這樣的勇氣?
他把自己揮斥方遒寫出的稿子給秋渭水。
秋渭水一目十行的往下看,點點頭說:「嗯,不出預料,果然寫的很好。」
王憶正要笑,秋渭水接著說:「寫的很好,但到時候別用這份發言稿,我給你寫一份吧。」
聽到這話王憶愣住了:「媳婦兒,我不是瞧不起你啊。」
「我是大學生,還是名作家,然後你要幫我寫發言稿?你的才華是不是不太夠啊?」
秋渭水說道:「我的才華不是不夠,是本沒有才華。」
「但不好意思,校長同志,我從小到大接的文字中就是發言稿多,所以說起發言稿的撰寫,我恐怕比你更有發言資格!」
打開檯燈拿出本子,收攏起秀髮為偏馬尾垂在肩膀上,側首認真的寫了起來。
長而微卷的眼睫一眨一眨的,很可。
溫和的燈照耀在的臉上,照亮了臉頰上認真的表、聚會神的眼神,給並不白皙的上增添了三分黃。
王憶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看到秋渭水的時候,秋渭水皮很白的。
是跟著自己來了天涯島,白天在下領著育紅班的小朋友做遊戲或者幫助社員干農活,所以才曬黑了也曬糙了皮!
這樣他撓撓頭,心裡生出一歉意。
他站到了秋渭水後幫按,說道:「媳婦兒辛苦了,來,你寫稿子,我給你按推拿,就像你上次給我按推拿一樣。」
秋渭水笑著拍他:「我看你是居心叵測、別有用心、心懷不正、存心不良!」
也跟著上夜校念書,知識漲的飛快。
王憶說道:「不是、真不是,我就是看你太辛苦了,都大半夜了你還得為我勞,我真的特別。」
秋渭水笑道:「寫一篇發言稿而已,我真的很擅長,相比之下還是你平日里給學校、給生產隊勞的多。」
王憶說道:「我這樣不對,我以後得為咱們的小家勞的多才行!」
勞之後,睡眠質量高。
一夜睡得香甜,王憶早上醒來往外看了看。
昨晚絕對冷,又下霜了。
山水草木掛霜片,一照亮晶晶的,漫山遍野都是亮白,很漂亮。
王憶去大灶看了看。
早上吃臘飯,沙生泉昨天晚上用爐子的鐵鍋蒸了一鍋的臘飯。
一鍋米飯上鋪著一層臘、撒了些豆豉,外面一圈是干豆角,然後爐子封好後用一點熱氣煨著鍋里的米飯和臘慢慢蒸。
這樣蒸上一個夜晚,現在揭開鍋蓋一看:
臘的部分白得明,瘦的部分棗紅燦爛,乾的豆角吃水變得綿飽滿,豆豉陷了油汪汪的大米飯里。
本來臘的就不膩,如今小火煨上一晚,裡面的油全數析出,剩下的片只剩下個香味。
瘦蒸的而鬆散,吃一口在裡,絕不會有柴的覺。
勺是廚師,懂行。
一看這臘飯便讚歎:「王老師,這一鍋飯絕對好吃,以後咱自己的臘就可以這麼做飯,多香呀。」
王憶嘆了口氣:「你們香吧,早上吃這個太油膩了,我就不吃了。」
「那你吃啥?」勺一愣。
王憶看看四周沒人,跟他說:「昨天殺了兩個豬,豬腰子呢?給我來個炒豬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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