氙氣大燈應用如此廣泛,那他盡可以給生產隊也安排上。
不過這燈亮堂歸亮堂,卻是有些耗電,或許他們碼頭不必像佛海縣這麼豪奢,只要裝上一臺氙氣大燈就行了。
這算是小燈塔了。
雪亮銀白的燈之下,碼頭各滿了漁船,如今海上還是有多傳統木船的,這些船上帶有桅桿,無數桅桿如森林,洋洋灑灑,看不見船隊的盡頭。
機船也很多,滾不息的汽笛和轟鳴咆哮的發機聲在海上翻滾。
諸多的船隻僅僅靠一個縣城的港口停不下,於是從碼頭、從港口往外延,一直延到海面上!
漁獲碼頭區域不準停船,這是卸漁獲的地方。
但見船隻來來往往連軸轉,不斷有船停靠開始卸貨,不斷有船卸貨結束啟離開。
船流如水龍。
王憶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船,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奇觀,哪怕22年的車展上的汽車數量也遠遠不能跟如今佛海縣的漁港和碼頭上的船隻相媲。
諸多船隻排列陣,場面壯觀,氣勢恢弘!
只有在這裡他才逐漸會到了第一次見到陳進濤時候所說的外島漁汛大會戰所獨有的轟轟烈烈之場景。
王憶看向極其多的漁船,什麼造型的船都有,他所悉的機船、綠眉船不說了,木船之中有太多他從未見過的漁船!
沙船、福船、塔船等等都能見到,有的船頭雕刻有龍頭,有的是繪製了猛虎圖案,有的掛著氣死風燈,有的是有電燈,有的是電石燈……
岸上有萬家燈火,這海上港口上也有繽紛船火!
海上船多碼頭上人多魚多。
燈之下,一個個穿著的壯漢在喊著號子搬箱子,一箱一箱裡面都是雪白錚亮的帶魚。
一艘船靠上去,船板打開,船艙裡頭堆著一隻只的竹筐,每個筐子里都是白花花的帶魚。
一座連綿起伏的帶魚丘陵在港口生長起來。
這些帶魚有的要歸倉庫、有的則是現場往外賣。
岸上聲音很嘈雜,最響亮的是喊號子的聲音:「哎喲吼!加油啊!再來一筐鮮帶魚,還有一筐活螃蟹!」
「運過一筐鮮帶魚!還有一筐鮮帶魚!再來一筐鮮帶魚!又是一筐鮮帶魚……」
靠近后能聽到討價還價的聲音:
「老闆你買這個就對了,這就是冬帶,冬汛時捕撈上來的帶魚就冬帶,沒有別的名字或者品種了,我真不騙你……」
「看這些帶魚怎麼樣?老闆你看見了,剛上岸的好東西,每一條都是三四指寬,你,這多厚實,是不是?骨新鮮!」
「好帶魚好帶魚,這裡有上好的帶魚,紅燒、清蒸、油炸、面拖,什麼做法都好吃!」
「老闆還沒有吃飯吧?行,帶點我們的帶魚你隨便找一戶人家買兩斤白米煮上一鍋帶魚飯,鮮掉你的牙、香的你停不下……」
福海漁業指揮隊的船隊靠上去,一筐一筐的帶魚開始卸貨。
碼頭上幾十個速記員在忙活,問清楚他們指揮隊名字后,有人上來拿著筆記本開始記、開始給他們開票。
這些漁獲說起來是支援國家建設的,其實國家從來不是免費拿走。
各地區的漁獲種類、品質、重量都會進行登記,來年國家給地區政府調撥資是跟給國家的糧食、漁獲等呈正相關的。
佛海碼頭所在地區箱子嶴,其地形正如它的名字,像一個方形的箱子。
箱子地形好,幾年之前又請專家來規劃過,如今有新建的環港馬路,有開闊的車行大道,還有安置在後頭的一條條大街。
街道後頭本來仿照市裡港口設計倉儲地了,排列著新建沒幾年的倉庫。
如今倉庫全部空置出來塞進了供銷社單位,柴油、汽油、煤油、糧油;糧食、煙酒、五金、百貨、禽蛋類等等眾多門市部依次擺開。
街道上人來人往,許多人來補充了資晚上還要繼續出海!
再就是路口通方便的區域搭建起了臨時棚屋,修理探魚儀的、修理對講機的、修理無線電通訊機的、修理機船上各種機械的。
江南省好幾家機修廠和造船廠的技工都被調集過來,他們帶著修理工等候在旁,有些機沒法從漁船上拆解下來,船老大過來說一聲,他們帶上工箱就走。
另一個街邊還有擺著租賣收音機的——
這是必備品,不管大小每艘船上都有一臺收音機,專門收聽氣象預報工作組的廣播。
轉過這幾條街道,後面還有街道,有大街有小巷,裡面行人熙熙攘攘、肩接踵。
這地方的買賣就很雜了,有漁線、浮子、桐油石灰等生產資料,有大米、油鹽、老酒、香煙等生活用品。
跟前街國家組織各單位提供的服務不一樣,這裡的是個戶小買賣。
公家買賣一口價,個戶小生意就可以討價還價了。
另一個王憶在這裡看到了一樁悉的買賣:私人電影院。
有些街頭上用篷布蓋起個簡陋棚屋遮風避雨,裡面放一臺電影放映機和幕布,然後收費放映。
國家竟然是允許這樣做買賣的。
還有戲班子和雜耍班子也來了,他們同樣是找地方自己蓋起個棚屋當場子,要進去得花錢。
不貴,兩錢一張票。
不管對於拿國家補的捕撈隊隊員還是自己開船去捕魚的漁民來說,兩錢都不是事。
特別是漁民們現在更賺錢,就像王憶他們下午發現了一個大魚群一樣,一旦能發現帶魚群,那人均捕撈個千八百斤真跟玩一樣。
一下子上百塊就賺到手了!
所以這會夜市上的消費能力非常強,不斷有人醉醺醺的拎著酒壺搖搖晃晃的離開夜市。
這是賺到錢后出來喝大酒獎勵自己的。
喝一頓大酒迷迷糊糊的回家酣暢淋漓睡一宿,醒來后還得駕船出海。
王憶在夜市簡單的轉了一圈,然後開始干正事。
他回到前街去找了幾個上穿藍布工裝的中年人,問道:「師傅,你們的江南造船廠的?那你們會安裝探魚儀吧?」
22年帶回來的探魚儀一直沒能安裝上船,王憶也是很無奈。
如今看到專業的機修工人和造船技工在這裡,他就看到了探魚儀上船的曙。
幾個中年人剛出工回來,他們接了王憶遞上來的香煙,一看是紅塔山,頓時態度更加熱忱:
「能安裝,不管是木船還是鐵船都能裝。」
「你的船以前有沒有探魚儀的機位?有的話那簡單了,頂多一個鐘頭給你忙活出來。」
王憶搖搖頭說道:「沒有,我的船其實好的,是滬都造船廠生產的2245型號漁船……」
「那悉,這漁船本來是我們造船廠設計的,現在大型維修車間還在我們船廠沒在滬都造船廠呢。」技工們笑了起來。
王憶問道:「那這船能安裝探魚儀?」
一個中年人戴上帽子說道:「能,走吧,不過是新機位裝探魚儀,這樣一個鐘頭兩個鐘頭可不能行,得忙活到半夜了。」
王憶痛快的說:「那麻煩你們幫忙給忙活一下,我不著急,明天天亮能用上就行。」
中年技工笑道:「到了明天天亮你再開船,外面的帶魚還有你的份兒?」
「你是自己有探魚儀還是買我們的探魚儀?買我們的價錢不一樣,免費給安裝上;要是你自己有探魚儀那就出個安裝費行了。」
「費用看機況,悉的機一個工時一個人是一元錢,我們過去兩個人就可以。」
旁邊的技工站起說:「走,鄭工,我給你打下手。」
王憶領著他們去天涯二號。
他隨著漁船帶上了那臺垂直式探魚儀,打開箱子裡面就是機。
兩個技工看到這臺探魚儀有點發愣,沒見過這樣型號的機。
不過他們看了看配置,發現也是國產機,機配件的標準跟他們悉的其他探魚儀相仿。
這樣兩人又看出機是二手的,已經用過不日子,他們沒有懷疑這機的來路或者技。
他們打開工箱開始忙活,王憶留下王東虎配合兩人,其他人去吃晚飯。
恰好他們再次離開碼頭的時候上了長海公社漁業指揮隊的一伙人,他們得知王憶要去吃飯,便招呼他一起吃煎魚。
外島人吃夠了魚,可是煎魚不一樣,特別是今晚他們還要做煎魚。
魚說是,它可不止是那一塊,指的是整個魚頭的魚眼以下所有部位。
這樣如果魚夠大,則整個頭都可以劃「魚」之列,可以吃的就不了。
他們本來用鯕鰍魚頭,結果不知道怎麼弄到了兩條鯇魚,決定用鯇魚頭來做油煎。
王憶看到他們搞到的鯇魚也很奇怪,這種魚是淡水魚,在佛海縣怎麼能看到呢?
他正要詢問,幾個幹部卻已經互相分工了:
「老萬你煎魚,我去把咱們宿舍給安排一下子。」
「我去找侯主任,上次是侯主任領著咱們去王老師那裡吃的豬頭,這次吃煎魚怎麼能忘得了侯主任?」
「主任咱們倆去打酒吧?順路看看有沒有什麼小吃,咱們再弄點小吃?」
王憶跟著張強和一個易海寶的幹部一人拎一個大魚頭去指揮部,路上他問道:「這兩個魚頭是從哪裡搞來的?」
張強笑道:「來我也不知道,是老萬搞來的。」
「反正能吃就行。」易海寶說道,「咱天天呆在海上凈吃海魚了,今天能嘗一口淡水魚的滋味,算是有口福了。」
張強說道:「淡水魚很鮮,咸中有味淡中鮮嘛,咱們海魚本就帶著鹽,多滋味好,但論鮮滋味還是差著淡水魚一點。」
王憶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兩人的觀點。
他只能用張玲的一句名言來詮釋這觀點: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人,至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簡而言之就是得不到的永遠在,被偏的都有恃無恐。
在他看來哪怕耶穌來了也改不了一個事實:海魚才是水產魚類中的王道!
指揮部還是在一個倉庫裡頭。
這些倉庫都是新建沒幾年的,看布局幾乎是專門為漁汛大會戰準備的。
佛海的漁業資源發達,以往的五六十年代,他們這裡一年能舉辦五六個會戰。
但此後經年,漁業會戰會很快為歷史,這些專門為漁汛會戰準備的倉庫恐怕要瞎子點燈白費蠟了。
此時指揮部辦公室里沒有人,只有著牆壁放了一圈桌子。
中間放了爐子,張強收拾魚頭,易海寶和王憶捯飭爐子。
這火爐就是鐵桶爐,風能力很差,兩人真是忙活了一臉炭黑后才把它給燒起來。
鯇魚的魚頭大,魚是活,剖開之後洗乾淨,火爐上放小鐵鍋倒上油,易海寶仔細的煎了起來。
他的手藝很不錯,鯇魚的魚頭又骨易煎,這樣在他慢條斯理的收拾下,魚頭逐漸就開始帶上了金燦燦的。
王憶從兜里掏出一包花生米放下,張強見此眼睛一亮,先抓了一把翹起二郎一顆一顆的扔在裡吃了起來。
三人正在忙著喝,一人忙活煎魚、兩人忙活吃花生米,然後老萬等人回來了。
老萬捎回來幾香腸,裡面是純豬。
張強看到后頓時眼睛亮了:「行啊,老萬,這又是從哪裡搞來了香腸?哎哎哎,都看看,這是好東西,下酒下飯都是好東西!」
易海寶笑道:「老萬就是能搗鼓。」
「是我上了冀中的戰友,戰友送我幾香腸解解饞。」老萬得意的。
畢竟這年頭能弄到香腸真不容易。
張強讚歎道:「好,我就知道指揮隊帶上老萬合適,這又是香腸又是鯇魚頭的——對了,你鯇魚頭哪裡來的?王老師好奇來著。」
老萬說道:「是帶魚候給我的,我正好上他了,他在那裡賣魚。」
「這傢伙真是傻不拉幾的,你說魚汛期出來賣魚,賣淡水魚,這不是鬧笑話嗎?」
張強恍然道:「是帶魚候給你的?也對,這佛海縣除了他帶魚候,誰還能搗鼓出鯇魚來啊?」
「他搗鼓出帶魚來了嗎?」易海寶興趣的問道。
另一個幹部哂笑道:「搗鼓?他搗鼓出他個蛋來了,他能搗鼓出帶魚來?他要是能搗鼓出來那國家能給他發一個一噸重的獎章!」
「哈哈哈,他真是個人才。」老萬搖頭笑。
大家都在笑。
提起帶魚候,指揮室的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氛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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