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在八十年代之前，外島絕大部分的漁家都窮，沒什麼錢，兒子結婚都是舉債辦酒席。

所以當地有個說法，『分家不分債』。

什麼意思呢？說的是父母給兒子娶了媳婦就要分家過日子，但小家庭不承擔大家庭的債務。

也就是說，如果老人是舉債給孩子辦婚事、辦酒席，那以後得自己還債，人家方姑娘不願意攤債務。

這年頭辦酒席收禮金收的，結婚是虧本生意。

偏偏人越窮越好面子，你家兒子結婚請五桌，那我家兒子結婚要請八桌。

你家兒子結婚一桌十個菜，那我家兒子結婚一桌就——也得十個菜，這十全十。

但可以你家兒子結婚是一桌十個菜里有那我家兒子結婚的菜里不有還有豬。

總之這容易引發攀比之風。

王向紅很討厭這種習氣，於是他跟社員代表、黨員和老人們開會後決定響應中央關於婚事簡辦的號召，生產隊里娶媳婦盡量不辦酒席——

這年頭的婚禮就是大辦酒席。

王向紅認為，有辦酒席的錢留下給小兩口補家用或者置辦一些傢和服更合適。

這規矩一直沿襲到現在，過去一年或者到過去的半年，生產隊里多了好幾個新媳婦，但大家都沒有大辦酒席、大宴賓客。

當然這不是說，天涯島上娶媳婦不好好吃個席，只是不大辦酒席，而是吃六七十年代流行的『半葷素酒席』。

這個半葷素酒席很簡單，買點豬、豬雜，用白菜和蘿蔔來燉一下，這就是外島的兩樣菜，另外搭配點自己捕撈的海貨，打兩斤散白酒，男方方的直系親屬坐一桌吃個飯就算了事。

這種酒席在六七十年代很流行，但改革開放后就不行了。

改革開放后很多政策有所鬆弛，老百姓嫁娶是大事，有點條件的人家就會正經辦個酒席招待來賓來客。

前幾年沒姑娘願意嫁進天涯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嫁到別的村莊生產隊里，男方會闊闊綽綽的辦個酒席，不能好好吃一頓，說出去還有面子。

嫁到天涯島呢？吃一頓半葷素酒席？

瞧不起誰呢，現在家家戶戶做不到頓頓有，可偶爾吃點豬雜打打牙祭還是沒問題的。

所以如今王東峰結婚說的要辦酒席，其實就是大辦酒席，要開好些桌的。

這得改變島上維持二十多年的風俗，事就不太好辦了。

王東峰也知道這事難辦，所以他一個勁的手訕笑。

盛大貴作為他的師父幫他說話了：「隊長、王老師，你們知道，峰子就一個娘，跟他娘相依為命。」

「他這裡結了婚，那山花嫂子也算是完任務了。山花嫂子這些年過的苦，一個寡婦拉扯個兒子不容易，想給孩子正經辦個酒席，這無可厚非。」

王向紅掏出煙袋了起來。

猛。

盛大貴繼續說：「再一個這也是方家裡的意思，方同樣是個寡婦拉扯孩子，還是拉扯了兩個娃。」

「王隊長，咱都是老人，咱知道在漁家一個寡婦拉扯兩個娃子這日子過的多難，平日里要聽多的閑言碎語。」

「所以方家裡也想著辦個面婚禮，風風的把兒送走，給那些多年來笑話家、欺負家的熊人上個眼藥，氣氣他們！」

王向紅吐了口煙圈說道：「石紅心這姑娘我知道，咱公社民兵隊的副隊長，還有人能欺負的了家？」

王東峰說道：「紅心是黨員、是民兵，很多事得以作則，有些人不要臉，總是用的份來，其實平日里老多委屈了！」

王向紅淡淡的說：「以後再有人欺負，那你點人去干他們！」

簡簡單單一句話，聽的王東峰熱沸騰。

這就是大集的好。

一個人家裡有什麼事，那家家戶戶都是他的後盾！

說完王向紅這邊又看向王憶：「王老師，這件事你怎麼說？」

王憶說道：「那必須得干他們啊，牽著狗去干他們——順便報警。」

今年可是1983年啊！

王向紅笑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事，說的是峰子結婚要辦酒席的事。」

王憶說道：「我覺得這是好事，結婚就應該是個歡歡喜喜的喜慶事，辦酒席好的。」

王向紅說道：「我琢磨過這件事，你跟小秋老師登記以後，我就開始琢磨這件事。」

「以往生產隊不辦酒席，倒不是怕引發攀比之風，主要還是家家戶戶沒什麼錢，辦酒席的錢不如留出來補家用。」

「另外辦酒席要大請賓客，賓客能空著手去嗎？所以被人家請了不去不好，去了要帶上喜錢，有些人家卻又沒有這錢，不好辦。」

「但是從去年開始家家戶戶有錢了，日子過好了，是應該可以辦酒席了。」

王東峰一聽這話，當場高興的蹦起來。

盛大貴瞪了他一眼：

真是個孩子，沒有一點眼力勁，聽不出來王向紅這是有畫外音的嗎？聽不出來這事是有轉折的嗎？

果然，王向紅看向王東峰問道：「隊里去年到現在，結婚登記的不下五對，是吧？他們都沒有辦酒席，是吧？這是因為咱隊里有規矩，是吧？」

「那你說說，為什麼到了你這裡，這個規矩就要破除呢？」

王東峰兩眼一抹黑。

他說不出來。

盛大貴能明白王向紅的意思，說道：「實際上王老師和小秋老師結婚應該是個契機，從他倆開始辦酒席，這樣沒人說閑話！」

王向紅點點頭：「對，結果王老師和小秋老師懂事啊，都遵循咱們隊里的規矩，他們沒有搞特殊化！」

王憶假笑了兩聲。

這就是高看自己的覺悟了。

實際上是秋渭水不讓他辦酒席、辦婚禮。

王向紅說道：「我不是不想讓社員們辦婚禮，可這事咱們必須得有個正經的說法。」

「當時提出只登記不辦酒席的建議時，隊里不人家可是有怨言的，現在要廢除這個建議……」

王向紅抹了把，有點為難了。

王憶輕鬆的說：「多簡單的事啊，從去年開始，所有嫁進咱們王家的新媳婦都有一個福利，那就是提一個合理要求，然後隊集盡量滿足。」

「是什麼合理要求呢？咱們可以設定一下。」

「比如說，可以辦婚禮、辦酒席；比如說，新娘子想要一張電視機票；比如說，新娘子想把親戚家孩子送到咱們學校來念書。」

他看向眾人說道：「咱們是大集嘛，大集就要有大集的優勢，否則怎麼能顯示出咱們生產隊的制度優越？」

王東峰急忙說：「好主意，好主意啊！」

好幾個人扼腕嘆息：「的，我結婚結早了！」

王向紅問道：「那前幾年的新媳婦們要是有怨言呢？」

王憶說道：「不管前幾年還是很多年前，但凡是咱們生產隊的媳婦，都給點福利，比如說過生日的時候給個生日禮之類的。」

王向紅獃獃的看向他，說道：「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你小子是瘋了啊？這樣咱隊集的負擔得多大啊？」

王憶兩手一攤，說：「沒辦法，還是那句話，既然咱們要走大集路線，那咱們的路線就得有先進！」

「隊集負擔大一些不要，咱們的社隊企業收高。」

他給王向紅使了個眼，拉走之後兩人私下裡說：「你看，社隊企業現在要承擔給生產隊家家戶戶蓋房子的重擔，所以資金力很大。」

「不過咱們有磚窯廠有維修廠，馬上又有罐頭廠上線，資金方面問題不會太大的。」

「這樣等到蓋完房子之後呢？社隊企業的盈餘怎麼分配？不能直接分紅給社員吧？社員們有了錢難免怠惰，再說男人有錢就變壞，這事絕對沒錯。」

「所以咱們後期隊集福利肯定多，發錢點多發東西，這樣不人有福利，男人也有！」

「只不過針對咱們王家媳婦的福利提前給出去而已。」

王向紅聽他說完之後樂了：「對呀，王老師你說的還真有道理，你想的對！」

他滿意的拍拍王憶後背說道：「這一切都得靠錢來開路，得虧你小子會搞經濟，把咱們社隊企業搞的火熱，要不然還真不好辦。」

老同志笑過之後突然又大為唏噓：「錢啊，這個東西真是不好說，以前都說金錢是萬惡之源，現在——唉！」

萬千慨化作一聲長嘆。

王憶說道：「這很正常，魯迅同志說的好，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

「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王向紅咂咂，「這話說的、說的算是有道理吧，魯迅同志真是能人。」

王憶說道：「確實很能。」

這件事暫定下來，細則還要開會討論表決。

不過王東峰可以辦婚禮、請酒席這回事算是十拿九穩了。

事解決，大傢伙都開心。

因為在場的人都有媳婦，媳婦多一份福利，就代表自己家裡多一份好東西。

在卸貨的外地工人們很羨慕。

媽的，天涯島的福利太多了，這日子過的太好了。

機卸下來，王憶便帶領著開始進行安裝。

得先安裝一套彩鋼瓦房，要把設備安裝進彩鋼瓦房裡，只留下水龍頭在外面。

到時候把房子一鎖，讓外人看不見它的樣子！

社員們搭建彩鋼瓦房已經有經驗了，不用打地基，一座不到五十平的房屋只用了兩個鐘頭建。

然後在裡面組裝機。

太能反滲海水淡化設備中最重要的就是反滲設備，另外還有泵、閥、殼等相關機械部件及儀錶。

這些安裝起來難度不太大，最有難度的是一個控制系統。

這是21世紀的工業控制系統，它通過集數據理，可以在線監控重要作參數，隨時掌握系統運行狀況，更可實現自化控制，運行這套設備都不需要工人參與。

王憶帶著安裝教程，一邊結合紙質版教程的指導一邊回憶看過的視頻，指揮著社員們銜接管道。

設備材質整採用衛生級不鏽鋼，是全封閉管道式運行，可比四組那一套設備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多了！

相比天涯島的海水淡化設備，它過於先進了，以至於安裝的時候社員們紛紛驚奇：

「王老師，這設備看起來比咱島上的那個要好太多了，咋把它用在這裡而不用在咱島上呢？」

王憶能怎麼說？

只能繼續忽悠！

他把王向紅拉到一邊低聲說：「隊長這事你得領著保組來理，其實這機是走私進來的。」

「這是國外資本主義國家才有的先進海水淡化設備，主要應用於水理和熱敏質的濃。」

「它的應用領域廣泛啊，食品、發酵、植提取，抗生素、菌、氨基酸、細胞溶胞產、疫苗、激素、有機酸、維生素，工藝生產用水、注用水、廢水回收，食品飲料工業工藝用水、生產用水、市政用水、海水淡化、苦鹹水鹽——」

「總之它的用途很廣泛，能給咱們生產隊帶來大作用，所以我才冒險托海外的同學幫忙聯繫了走私船給買進來。」

王向紅被他的一通用途廣泛給數迷糊了。

王憶自己也迷糊，他把能口說出來的相關辭彙都扔出來了，就為了能顯得這機高深莫測。

王向紅著煙消化了他的話，有些擔心：「走私設備啊？這是重罪啊！」

王憶說道：「咱們又不幹禍國殃民的壞事，就是弄了點機淡化海水來支援咱人民的工作建設而已。」

「我跟你說隊長，這機可牛了，一天24小時能出10噸淡水！」

王向紅聽到這話驚呆了：「多？10噸的淡水！」

「10噸是兩萬斤的水，擱在咱們島上，平均每家每戶能分一百好幾十斤的水！」

富水地區理解不了外島漁民對淡水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