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質問，蘇瑾卻再不吭聲，愜意地拂平了袖口褶皺。只是這副姿態，在楊子楚看來，已然就是默認，登時嘖嘖搖著腦袋。

這平日裡一副君子作派的人，怎麼耍起心眼來比他都要厲害？

於文人而言，書案可比床鋪還要重要，每日也是在書案前逗留最久，如今突然跟個姑娘配一對兒，這是什麼個意思？

楊子楚突然不敢往下想了。

他轉臉看向一旁瞠目結舌的任修，「路遠，他在長縣時也這樣嗎？」

雖不知前因，可默默聽了這麼久，任修也早已猜到其中一二，張了張口，「長、長……」

下意識端起茶杯，想潤潤，卻驟然發現杯子裡還是空的。

哦對，還沒上茶。

剛想及此，一把茶壺冷不丁擱到了桌中間，頓出一聲沉悶響。三個男子齊刷刷抬頭，正好對上姑娘半垂眸、複雜的眼神。

三人：「……」

視線從他們面上過，沒作多停留，文君琇道聲「慢用」，便毅然轉走開，徒留下幾個男子面面相覷，吞咽一口。

這是都聽見了？

文君琇：詭計多端的男人！

恰值食肆最清閒的時刻，外堂靜默無聲，尷尬氣氛凝一個氣團，不斷在朝四周膨脹，將三人得坐立難安。就連起先還能裝得淡定、四走走的文君琇，也漸沉悶。

正糾結要不要去院子裡溜達一圈時，忽而陣陣食香撥而來，纏綿周旁經久不散。

很快，便聽得有人輕喚。

文君琇毫不猶豫直奔廚房，三個男子立時也大鬆了口氣。

先端上來的，是一道做撈魚生的吃食。

爽脆胡瓜兒、水白蘿蔔條、還有數類時興鮮果，繞著食盤五六攤一圈，猶如肆意盛開的奇異花冠。中間團作花蕊的，是聞起來便鮮香撲鼻的，拌著蛤蜊和另一道晶瑩亮食，看著倒也像是海錯？

楊子楚笑問：「那是什麼？」

回憶須臾。

「海蜇。」文君琇照著話應道，接又放下幾隻花型小碟，「掌柜的說，這是道涼拌菜，倒油和這些醬，拌一下就能吃。」

「多謝姑娘。」任修拱了拱手。

作為前菜，這道吃食確實開胃，淋過各醬後拌勻，酸甜鹹辣香織纏繞，冰涼的口下，附著在食材表層，無盡放大它們各自的味道。食之愈咸鮮，蛤蜊嚼之愈，海蜇更是分外爽口脆彈。不說驅逐一暑氣，但枯萎在腹中的胃口，是真真被澆灌新生。

彼時，又再端上一道食.人的酸梅鴨。

濃稠鴨香，夾著微酸，遠遠就飄了眾人鼻子裡。待到端近，暗紅微帶焦黃的油亮澤，更是看得饞涎滴。

鴨皮煎過後，裹著摻了青梅醬的醇厚醬，送口，甜中帶酸，又又，還噴著濃濃果香，吃上癮。

若是嫌這道過於油膩，那接上場的蒸藕泥就顯得格外心了。

搗爛如泥的脆藕里，拌了豬沫、蝦仁和香蕈碎，撒些調料，再用切得薄薄的藕片一裹一合，上蒸籠蒸。吃起來是格外糯清甜，縱使裡再多油膩，頃刻也被抹得一乾二淨。

一道接一道的吃食端上，好似這下廚人提前預知了他們的食，每次都恰到好、恰是時候，讓幾人吃得是盡興又滿足。

蘇瑾放下碗箸，淨角，等了片刻，依舊不見心系之人從廚房走出。

照往常習慣，他們用過食，莫輕輕這會兒總是會來笑問幾句味道如何，怎地今日還悶在裡頭？念及此，蘇瑾站起，徑直往廚房走。

途中見正端著果盤外堂的文君琇，被攔住。

「公子，還有一道鮮果。」

他看眼盤子裡鮮紅的西瓜瓤，「端給他們吧。」

說罷，不等文君琇再多言，便越過人徑直了廚房。

灶臺前，一道專注的影彼時正忙活著。

恰逢劉老五空閒下來，率先瞧見他，瞭然一笑，喊道：「掌柜的，那我先去院子裡歇著了。」

「嗯好。」莫輕輕頭也不回便應。

劉老五離開，蘇瑾背起手，走到姑娘旁，這才看清在熬煮什麼。鮮紅的西瓜在鍋里翻滾沸騰，面上附了層白細泡，隨熱氣一道騰起的，還有淡淡甘甜香。

「你在煮西瓜？」

驀然出聲，莫輕輕嚇得一，才知有人還站在自己跟旁，余驚未定地拍拍心口，「你不在外面吃冰西瓜，來這幹什麼？」

「看你一直不出來，我好奇來看看。我們都吃好了，你還忙什麼？」

「這又不是給你們吃的。」

莫輕輕繼續攪拌，「是我的生意，跟你說，待這些熬煮好，舀起過濾，再放冰水裡冷卻，就會凝一塊剔彈的西瓜凍，吃起來味道可好了，到時肯定大喜。」

聽罷，蘇瑾莞爾。

「那看來，我今日是沒這個口福了？」

「那可不是？這個且得等著呢。哦，你們是不是要走？再等等我啊，我把這個弄完了就去給你們結帳。」

「無妨，你慢慢來。」看眼鍋里，蘇瑾又忍不住瞅瞅姑娘，醞釀半晌，裝作不經意提起，「你今日見著任公子，好像特別高興。」

莫輕輕毫不覺他的用意，老實答：「再逢故人，難免要激些。哪日我們闊別一年之久，再見蘇公子，我也會這麼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