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連忙應聲。

    疾步往外走去。

    薑映晚往外看了眼小廝匆忙離開的背影，正想說先行回去，裴老夫人卻先道：

    “一早硯忱便忙公務你沒見到他，正好他這會兒回來了，你們兩個見見麵。”

    “祖母年紀大了，許多事，力不從心。”

    “硯忱是裴府的嫡長子，能力出眾，行事穩重。”

    “府中很多事，都是他做主，晚晚平時若是遇到什麽棘手的事，直接去找他就行……”

    裴老夫人這邊努力為自家嫡孫和未來孫媳鋪路。

    另一邊，小廝也來到前院，在半路正好上從外麵進來的裴硯忱。

    “公子，老夫人請您去正廳。”

    裴硯忱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

    他停步，將手中的案牘遞給旁的心腹季弘，“先送去書房。”

    季弘接過，恭敬應聲，“是，大人。”

    裴硯忱折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繞過院中正值盛開的大片芙蕖池，再經過雕欄小榭，便到了正廳。

    外麵的仆人小廝紛紛行禮。

    裴硯忱踏上長階走進來，目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一旁陪著祖母溫聲說話的薑映晚。

    他視線在上短暫停了一剎，隨後不著痕跡地移開，看向老夫人，話音平靜：

    “孫兒見過祖母。”

    薑映晚隨之起，烏睫輕垂，朝著裴硯忱打過招呼：“裴公子。”

    裴硯忱淡“嗯”了聲。

    疏離有禮地頷首，“薑姑娘。”

    裴老夫人點頭，指著兩邊的位置，讓他們都坐。

    簡單介紹過薑映晚的份後，裴老夫人並未彎繞，直接對裴硯忱說：

    “晚晚從鄴城來到京城，人生地不，難免會有諸多不便之，硯忱，你多留些心，幫襯晚晚。”

    聽著這個稱呼，不知怎的，裴硯忱忽而想起這半個月來，日日都做的那個夢。

    他目不自覺地看向對麵。

    落在薑映晚上。

    子容姝絕，穠豔瑰麗。

    此刻羽睫微垂，眼角眉梢皆是乖順端莊。

    裴硯忱眉頭不聲地折了下。

    他記不得夢中那子的麵容，但好像，那子的名字中，也有‘晚’這個字。

    老夫人囑咐了不，但無非也就那幾句話，裴硯忱一一應著。

    男人淡漠平靜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緒。

    從正廳出來，薑映晚很快回了住的碧水閣。

    紫煙見一直坐在窗前出神，端著一碟新做的糕點正要上前，才走到一半，就見自家主子起過來，朝說：

    “去取紙筆來。”

    紫煙愣了下。

    回過神，快速將糕點放在一旁。

    拿了信箋筆墨過來。

    薑映晚坐在伏案前，提筆蘸墨，垂首寫信。

    紫煙在一旁研墨，瞥見自家小姐信上有關‘皇商’‘三年前’‘父母’這幾個字眼，不自覺了眉。

    “小姐，您真的要查大人出事的起因嗎？”

    薑映晚“嗯”了聲。

    眉目垂下的弧度，在窗外暈的渲染下，映出幾分冷意。

    三年前，父母出事時，所有人都說是場意外，時間長了，也迫著自己接那是一場始料未及的意外。

    直到前幾天，薑家二房迫嫁與人作妾時，無意中說了一句三年前的事，薑映晚這才覺出端倪。

    想查清父母出事的原因。

    但如今薑家沒落，三年前的事先不說時間已久，就說當時的結果大家都已接，胡找也找不出什麽。

    但記得，父母最後一次去南江，有一位販茶的友人一同跟隨。

    父母命喪南江沒能回來，那位友人重傷，撿回了一條命。

    如今在郢都的一個小地方擔任一個無實權的虛職。

    那位友人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

    與父親的關係還算可以。

    隻是父母去世後，薑家與這些人便斷了聯係，如今，想了解當年的細節，隻唯有問他。

    將信寫完，薑映晚待墨漬幹涸，折起塞進信封中，遞給了紫煙。

    “去讓人送給林大人。”

    紫煙接過，親自找人將信送去了郢都。

    薑映晚等著對方回信的這幾天，哪裏都沒去，一直待在碧水閣中。

    直到第五天，郢都的信終於遞到京城。

    薑映晚迫不及待打開。

    裏麵隻有簡短的一句——

    【薑兄份特殊，三年前的案子歸大理寺管，若是薑姑娘想詳查，需調大理寺的卷宗。】

    這句寫完，對方似有些猶豫。

    空了數行，才在信箋的尾部，用小字加了一句：

    【抱歉，林某力薄勢微，無緣得見大理寺卿，但聽聞裴府嫡長子居首輔高位，或許能幫姑娘一二。】

    看完，薑映晚擰眉。

    紫煙湊過來瞄了眼，神同樣沉重。

    好一會兒，問薑映晚：

    “小姐，咱們要去裴公子那裏走一趟嗎？”

    大理寺的卷宗，非一般人能看。

    薑家式微，別說卷宗了，單是麵見大理寺就是不可能的事。

    薑映晚著信猶豫良久。

    薄薄的信箋都被出折痕。

    目前雖暫住在裴府，但與這位嫡長子無任何。

    突然之間開口求人幫忙，實在不妥。

    但是……

    又確實沒有旁的能求的人。

    裴硯忱於，是唯一的人選。

    自從與薑家旁係鬧翻，便徹底算是孑然一、無親無故。

    曾經祖父對裴家的那點恩，是僅剩的一點倚仗。

    薑映晚遲疑良久。

    最後還是決定，去求裴硯忱試一試。

    便當作，是用這件事抵了曾經兩家間的恩了。

    前幾日方嬤嬤去鄴城接的時候，雖一直說讓今後一直住在裴府就好，裴府以後就是第二個家。

    但薑映晚從未想過，真的在裴府長住。

    那個時候正被薑家旁係著給人作妾，方嬤嬤那時奉命去薑家，對來說，是解燃眉之急的救命稻草。

    為了不被那些所謂的親戚賣給四五十歲的人作妾室，隨著方嬤嬤來了京城。

    來時就打算著，等眼下的困境過去，就帶著紫煙去找一個安靜的小鎮平平淡淡地度過餘生。

    至於裴家先前說的，讓一直住在裴府，裴家護一生順遂這種承諾，從未真的當真。

    且不說曾經兩家間的恩並不是很了解，就單說這份恩隔了兩代，隨著時間的消磨，本就所剩無幾。

    不能拿著別人的客套之言當護符，真的在這裏賴一輩子。

    但大理寺的卷宗，憑自己，本不可能接到。

    不能讓的父母枉死。

    想查清當初的真相。

    為今之計，隻能用這份所剩無幾的恩，去求裴硯忱幫一次。

    良久，薑映晚將信箋放在案上。

    緩緩抬睫，輕聲說：“走一趟試試吧。”

    紫煙抬頭看過去。

    又聽到家主子道：

    “就當用卷宗抵了曾經的恩，等這事過後，我們就離開裴家。”

    紫煙點頭。

    —

    青竹苑中。

    理完案牘在案邊抵額小憩的裴硯忱再次夢見了那個荒繆的夢境。

    與先前不同的是，那個乖順溫和、口口聲聲說著永遠不會從他邊離開的姑娘，在他外出命時，毫不猶豫地從別院中逃走。

    他在外不分晝夜加快辦案的進程，隻為早些回來見。

    可當他日夜兼程趕來別院，推開門，看到的卻是空的房間。

    再無半個影子。

    那種最重要的東西被人生生從心中剜掉的空與徹痛，讓他瞬間眼底染戾。

    心底的怒氣瘋狂翻滾，他抓住最後一冷靜讓人即刻去追。

    可當他終於找到，看到的，卻是戒備驚恐地著他、牢牢護著另一個人的模樣。

    裴硯忱無法形容那一刻的覺。

    明明是夢，可那種翻滾囂的盛怒與戾氣，讓他有種恨不得生剮了後那男人的衝。

    這種陌生的緒來得太劇烈。

    劇烈到，哪怕從夢中驚醒，心底深，那種前所未有的失控仍舊揮之不去。

    他第一次，生出在現實中找到那個子，將人徹底囚在邊的荒唐念頭。

    桌案上的案牘還平攤著。

    裴硯忱卻沒有再看的心。

    漆黑冷漠的眼底，此刻燥意越發濃重。

    他抿著，起來到窗前。

    眸晦暗不明，垂於側的手掌寸寸收。

    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

    說來也怪，這幾日，他夢見這個夢境的頻率越來越頻繁。

    夢中的場景也越來越多。

    隻是唯一相同的，是他仍舊記不住那子的臉。

    “砰砰”兩道極輕的叩門聲，打破一室的沉滯與死寂。

    裴硯忱側，冷眸半抬。

    季弘站在門外，恭敬道：

    “大人，薑姑娘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