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將軍府，韓老夫人房中。

廳堂中間的八仙桌上，擺了滿滿登登數十盤糕餅點心，還有各類茶飲補品。韓泠一邊吃，一邊聽著韓老夫人拉著白荷的手絮叨。

韓老夫人聽下人說昨日白荷在白府了委屈，心疼了一夜，一大早便早早地命人去買吃食，煲湯，又打發了韓泠去侯府接白荷過來。

太知道小兒子什麼德行了，雖然心腸不壞，但最，又不會哄人。白荷委屈，估計他也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來安人。

還得是，親手養育過兩個兒子一個兒，經驗富，知道怎麼安家囡囡。

韓老夫人拉著白荷的手拍著道：“韓擎這孩子自就人不省心，日裡上躥下跳，不是這裡傷一塊，就是那裡磕破了，我這個做孃的，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原本尋思著，他長大了就穩當了，結果到了十三歲，跟著他爹去校場看練兵，偏一個老教頭看中了，

那老教頭似乎是什麼華山……嵩山，還是什麼山的學武出，在他們軍中練了一輩子兵，原打算那一年便告老不幹了，偏偏看中了擎兒，說想帶擎兒回山裡歷練幾年。囡囡，你別聽著，吃一些，一會兒都泠兒吃了，這可是娘專為你買的。”

白荷拿了一塊糕餅，繼續聽老夫人道：“老侯爺不同意，可擎兒非要去不可，在家裡又是不吃飯又是不說話，最後沒有辦法，只得隨他去了。他這一去就是三年，剛回來不過幾個月，西北又打起來了，我家那老頭子非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愣是瀚海的都護把人帶走了，這一走，又是三年！

這三年，我這個做孃的提心吊膽，晚上做夢都是他掉腦袋的場景。那可是戰場啊，豈能為孃的不憂心？”

韓泠在一旁聽得翻白眼：“你就不能盼著我哥點兒好？”

韓老夫人瞪一眼：“吃也堵不住你的！”

韓泠聳聳肩，繼續吃的桃花，白荷垂著眸子，淡淡道：“旁的人瞧著侯爺建功立業，母親自然只盼著侯爺平平安安。”

韓老夫人一拍白荷的手：“正是如此！泠兒，你瞧你三嫂，最懂我心。如今擎兒回來，又是他命裡有福氣，娶來你這樣一個十全十的好夫人，若他有一日負你，為孃的第一個不同意！別說是小妾，便是半個也不能進侯府的門。我倒要看看，這男子不娶小妾，難不能死？我家夫君一輩子沒再納過半房，如今也是活得好好的！”

白荷聽著，心下了然，想必是韓老夫人聽說了白薇的事，這才說這些來寬自己。心想，就算韓老夫人向著自己，韓鉞若真想納側室，也是攔不住的，況且，也沒有要攔的意思。昨日的事，比起方雁遲納不納妾，更在意孃親的和嫁妝有沒有人拿走。

但還是笑了笑，真誠地對韓老夫人說：“有娘偏疼荷，昨日的那些便不算什麼。如今荷是韓家人，從前的事，娘不嫌棄，荷已經激不盡。”

韓老夫人聽這樣懂事，難免又一陣心疼，拿了各種糕餅給吃，只說太瘦，子骨太弱。

吃了糕餅，又吃午飯，生生將韓泠與白荷吃撐了，韓泠便帶著在偌大的將軍府裡散步消食，這散步才發現，將軍府的確是比侯府人多得多，地方也大上不。

韓家是五簪纓世家，韓家太祖爺更是跟著先皇打天下的功臣，故而曾經極其氣派，榮寵一時無二。只是後來到了這幾代，逐漸地沒有名將出來，便顯得有些衰落了。

如今看著這周圍的草木，倒是能窺見當年的大手筆，白荷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將軍府也不是不能多住下一房，為何韓擎偏要獨往外立一個侯府？

一邊走一邊思忖，還沒想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便約約聽見前面假山後，有個子正在大聲說話，那聲音清脆爽快，十分悅耳。側頭看了一眼韓泠，韓泠笑道：“定是大嫂在訓下人呢，走，去看個熱鬧！”

***

“西郊四莊子，分別是一百八十畝，七十二畝，一百零五畝，九十七畝，各莊上都有拿賬冊的賬房先生月月按人頭收租收糧，每個月到你這裡匯總冊，一月錯月月錯，這三個月前的錯，你如今本夫人找出來了，你才想起來錯了，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問題？差了這麼多銀子，難道你能賠給韓家？月末韓家給各發的工錢賞錢，拿你的人頭去墊麼？！我這是看在劉老先生舉薦你的份兒上才用你，瞧你算的這都什麼糊塗賬！”

左娉婷一賬本拍到那個賬房先生腦袋瓜上，厚厚的賬本一聲悶響。那中年先生本不敢抬頭了，連聲認錯，只說自己該死。左娉婷翹著二郎坐在那裡，嫵的眼睛裡此刻盡是怒氣，一抬頭見白荷與韓泠兩人來了，好歹收了半分，可臉上依舊不好看，抬抬眼算是打了招呼。

韓泠狗子一般湊上去給左娉婷肩：“什麼事兒把我韓家的頂樑柱，明能幹的韓府第一人我大嫂氣這樣？”

左娉婷看那個諂樣兒，忍不住一笑，瞪了那個賬房先生一眼：“還不是這些不長眼的東西？這下可好，這一個錯就要幾個賬房先生找上半日，誰知道他還有哪有紕？沒準這上面樁樁件件都有，全讓你們這些人中飽私囊了！今兒下午我就要派人去莊子裡問，給佃戶的賞錢是不是也讓你們全吞了！……”

倆說話間，白荷看著攤了一大桌子的幾本賬本，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忽然輕聲開口道：“今年二月這一項似乎也不對，這幾本同總賬這本對不上。”

眾人都向看去，左娉婷一愣，人遞了白荷指著那本過來，扔在那新來的總賬房先生面前，抱著手臂下一抬：“現在就給我對這一筆！”

那賬房先生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算盤，噼裡啪啦打了半天，眾人都等得長了脖子過去看，只見那先生算盤越打臉上汗珠子越多，最後撲通一聲跪下了：“小的該死！……”

眾人紛紛看向白荷，把白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我只是隨便一看，歪打正著而已，這東西原不該我過目，大嫂莫怪。”

左娉婷倒是不惱，反倒像發現什麼新鮮一樣看著白荷，這賬本上的數都極為繁複瑣碎，平日裡查賬都要拿算盤珠子打半天，沒想到白荷低頭看了幾眼就看出來了。

抬眸道：“你會數？”

白荷道：“時……在宮裡陪公主伴讀，倒是跟著學了一些。”

左娉婷笑起來，抬頭對著眾人道：“你瞧瞧，到底是宮裡教出來的，就是與我們這些酒囊飯袋不同。”

白荷心裡一驚，只有些後悔自己快，正思忖著怎麼賠禮，便聽左娉婷對韓泠說：“跟侯爺說一聲，他這個夫人借我幾日，這賬如今要徹底重新算，若是有荷這個本事，定然事半功倍。”

韓泠很不願地“啊”了一聲：“可我還想著明日帶嫂嫂上山採野花去呢。”

左娉婷拿手裡的筆桿子那頭點了一下韓泠的鼻尖：“嫂子不白借你的，荷幫嫂嫂把這個急救好了，我左家在西山那邊的溫泉山莊，如今在我名下，那邊山清水秀，溫泉也養人，到時候你帶三弟妹去玩兒，想玩幾天都，吃喝都包在嫂子上。”

語氣雖強勢，卻也乾脆好聽。韓泠一聽有這等事，摘花就暫且擱置了，抬頭拉過白荷：“行，那我就把我三嫂借給你了，大嫂你可要說話算話啊！”

白荷在一旁聽著這倆人把自己討價還價地借來借去，有些哭笑不得，只在一邊地抿著笑。左娉婷這才想起來問問白荷願不願意，抬頭道：“荷，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