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王的案子，韓擎在京城出面理的，都是連拔起的那些京如何置的問題。而魏西王本家的抄家之事，被派給了錦衛理，如今錦衛總指揮使遠在西北，理抄家之事。皇帝需要一個能夠鎮得住，又在京城沒有過多牽扯的人，這個人便是韓擎。朝堂之上，但凡是明眼些的人，都能看出皇帝的意思，所以六部如今對這個突然殺回來主持大局的侯爺十分敬重，唯獨有一點他們非常不解。

那就是白荷。

韓擎除了軍功，最大的優勢便是跟京城的這些貴胄沒有牽扯。他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偏偏要搭上白家這一艘已經爛掉沉底的大船。

在韓擎請求賜婚的摺子遞上去以後，朝堂之上的貴胄都以為皇帝會十分失，甚至大發雷霆，沒想到皇帝卻輕描淡寫地允了他的請求。

這一步極其詭譎，也直接導致了刑部的人頓時對大牢裡的白家長子多了三分忌憚與敬重，是以白荷的哥哥雖然在大牢裡待了一個月，但自從韓擎的賜婚摺子準奏以後，他就沒怎麼被為難過。

今日終於走完了手續出獄，雖然此刻白家長子白崇文已經被貶謫至嶺南，仍舊慶幸自己留了一條命。白荷一紙婚書，幾乎救了整個白家在朝堂之上的男子。白崇文重見天日，一素看見站在刑部大牢門口等待他的韓擎，只覺得心中五味雜陳，惴惴不安。

他為何要娶自己的妹妹？為何在這個風口上將整個白家從法場上劫了下來？

可他年輕的妹夫神淡淡的，全然沒有居功自傲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跟他行禮寒暄。

白崇禮看見韓擎的第一眼，便知道此人與京城那些尋常的宦公子不同，甚至也不是他們這些刻苦考取功名後，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的文一流。他站在大牢門口，高大的材拔卻又鬆弛，跟門口的刑部員談笑，輕鬆得好像在自家門口跟小商販聊天氣。整個京城像是他的跑馬場，他並不恐懼這風雲詭譎的權力的中心，他在其中游刃有餘，又似乎與這一切隔著一條寒江。

他隔岸觀火，京城的大火已經燒起來了，第一個瓦解的是白家。

白崇禮蒼白著一張臉看向京城的，又寒暄幾句，便被韓擎的人送回白府。整個白府的人都在等待他歸來，他的父親好像一月之間老了十年，未到四十歲，已經白髮斑駁。

接風洗塵以後，白崇禮才匆匆回到書房，問了父親這麼多天自己在獄中最想不通的事。

韓擎到底為什麼要幫白家？

白大人看著自己蒼白瘦弱許多的長子，坐在書桌前開口道：“你自聰穎，讀書勤懇，十八歲便中探花，父親又是當朝宰相，吾兒，為父從前最擔心的，便是你太順，人未經磋磨。如今驟然跌落青雲，未必是壞事。”

白崇禮蹙著眉看著父親，只聽他繼續道：“你還年輕，這朝堂之上朝升夕貶，風雲際變乃是常事，如今乍一看白家隕落，實則不過是為父一人之損。你看不懂韓擎所為為何，整個朝堂都不解韓擎為何娶你妹妹，並非是這些人看不韓擎，而是這些人看不聖上。”

“聖上我白家，白家已倒，此刻韓擎娶了荷，反而是最最安全的一步，恰恰向聖上證明了他沒有結黨之心。他這是以退為進，看似吃了虧，實則得了聖上之心。他此時幫白家，無非是留我白家一條茍延殘之命，又賣了一個救命之恩給你，日後你若東山再起，自然要還這如山般的人。況且，早在三年前，宮宴之上，我便知道他一眼看上了荷，如此一箭三雕，他只賺不虧。”

白崇禮聽完，幾乎涼了半截，那個比自己小了整整五歲的，年輕的小侯爺，居然心思重到了如此地步。不由得繼續問：“父親既然早就知道韓擎有意妹妹，為何又許了方家的婚約？”

白大人笑了笑：“方家那長子雖有才華，到底稚些。不過是荷年喜歡，若是不許下，恐日後怨我，我心裡早便知道，這婚事不可能。如今荷已經嫁人，有些事，為父倒是可以告知你，韓擎請婚，本在為父計劃之外。除了他，還有一人此前有意荷，這人在朝堂上看似名不見經傳，實則權利之大，遠超所有人估量。”

“何人？”

“如今正在西北的錦衛總指揮使，沈囂。只是此人比韓擎更加危險不可控制，他是寒門出，直屬於皇帝，背後到底同哪些人好，為父也沒有查出。從前在宴席之上，他同我提過想要同白家提親。”

白崇禮臉微微一變，幾乎下意識便道：“沈囂……如今不是在西北抄家麼？”

“下月公主壽宴，又是科舉放榜，他一定會回來。你猜方雁遲這次會不會中榜？”

白崇禮剎那間明白了什麼：“父親的意思是，方家爺上一次科舉沒有中榜，是沈囂做的？”

白大人曾經跟方家提過，兩家訂婚可以，但是方雁遲必須考上科舉，謀得職，他白家才能嫁。

白大人臉微沉，他家這個長模樣的確出挑，又格外優秀，從前他家鼎盛，白荷被惦記得多些，也是應該的。他送白荷進宮，讓白荷多多參加宮宴，本就有要待價而沽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引來這麼多虎狼。

沈囂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人，此人如今已經年過雙十，仍舊沒有婚配，私下裡也從不出風月場所，十分古怪。他此次離京突然，韓擎又訂婚定得非常急，不知沈囂回來知道白荷已經另嫁他人，會是什麼反應。

白崇禮面深沉，他知道父親這並非在給白荷選夫婿，實際上是在給他白崇禮選未來的盟友，父親在沈囂和韓擎之間，選擇了後者。

白大人道：“方雁遲雖然心智不夠，但他方家如今仍舊在朝中說得上話。薇能搭上方家，對你也有利，我原本打算風風將嫁出去，讓當一個方家正室夫人，誰知道自己愚蠢，提前破了，方家拿住把柄。不過，日後你總歸能與方家有一脈聯絡。”

白崇禮看著父親，父親髮半，百般佈局，只為了讓他日後能夠復興白家，只覺得心裡既恩又沉沉下墜。

父親如此待他，是因為他是白崇禮，還是因為他是白家的嫡親長子？

倘若他是個兒，是否也會這樣被父親為了權謀隨意嫁給他人？

他日後接下父親的重擔，為白家的一家之主，也要為了白家的榮耀，將自己的兒拱手奉給別的男人麼？

他沒有再問，只是在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他早在背上白姓的那一剎那，就上了一艘無法回頭的大船，白荷，白薇，還有父親，死去的母親，都被脈拴在了這條船上。

他們都只能咬牙揹負著這脈繼續向前。

而另一頭，韓擎在將白崇禮送回府中以後，自己推了幾個本不重要的酒局，一心往家裡跑。

他今天把白崇禮接回去了，回去要跟白荷邀功，他都老實三四天了……雖然也不長，不過他幫了這麼大個忙，總不會那麼冷淡地對待自己了吧？

這麼想著，他騎著馬回到府上，一到門口，便瞧見管家劉叔站在那裡焦急地候著，見他回來，兩眼放，彷彿看到了救命稻草。

“侯爺，您可回來了，您人送回來那子，老奴一時不知如何安排，只先請進了西廂裡，還請侯爺前去看看是否妥當。”

韓擎一挑眉：“子，什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