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兒這趟出門就是找繡娘去了， 寇氏委實鬆了一口氣， 又聽說請的繡娘是已經垮臺了的林氏繡莊的林淡，氣得差點跳腳：“你怎麼找來找去， 竟找了一個破落戶？那林淡的繡技要是能勝過孟思，林氏繡莊還會垮嗎？家住在哪兒， 你快告訴我， 我去把五兩銀子要回來，咱們去孟氏繡莊隨便找一個繡工也比強！”

“姨娘，您不要管。”許倩看似溫，實則主意很正，堅定道：“我就要林淡給我繡服，您別多事。就算您請了別的繡娘給我做服，我也是不會穿的， 您別白白浪費銀子。”

們母二人雖然生活在提督府， 卻由於不得寵，實在沒什麼積蓄。十兩、二十兩銀子一套的服，對提督府的其夫人、小姐來說只是尋常，於們而言卻是奢侈。

許倩知道， 爲了把親生兒嫁皇室，夫人定然會竭力打其餘庶。等大夥兒的服做出來， 老七的定然是最漂亮的，餘者只會淪爲陪襯。許倩不想當陪襯， 自然也不會要夫人給做的服。

寇氏卻不明白的顧慮， 焦急道：“林淡是誰啊？這人我聽都沒聽過， 做的服能穿嗎？咱們雖然請不孟思，卻能請旗下的繡娘，你要知道，孟氏繡莊的高等繡娘都是從宮裡出來的，手藝絕對差不了！你快些把林家的地址告訴我，我去要回定金！”

許倩拿起一本書慢慢翻看，本不搭理氣急敗壞的母親。

寇氏狠狠瞪一眼，又呼哧呼哧了一會兒，這才掀簾子出去。

許倩頭也不擡地道：“您若是去打聽林家的住址，私自把我的訂單退了，中秋晚宴那天我就稱病不參加。您找的那些繡娘絕對比不了林淡，我相信。”與其說相信林淡，倒不如說更相信自己的眼力。

寇氏腳步停頓片刻，然後用力甩上房門，怒氣衝衝地走了。

母倆的爭執很快就傳許夫人耳裡。似笑非笑地道：“玲兒你看看，連你老實的六姐也有小心思了！”

“耍的小心思，我怕什麼？找的那個繡娘是誰？與孟思一比，又算哪蔥哪蒜？”許家的嫡小姐許玲十分不屑地撇了撇。

一名僕婦連忙回話：“啓稟夫人，那林淡是林大福的兒，以前從來沒學過刺繡，是個生手。那天給杜如煙繡了一件銀杏葉的罩衫，倒是出了一把風頭。可孟姑娘已經說了，那些銀杏葉都是用最簡單的針法繡的，家繡莊的學徒隨隨便便就能做出來，不稀奇。”

許夫人眼瞼微合，懶洋洋地道：“杜如煙長那樣，隨便穿什麼都好看，又哪裡是繡孃的功勞。既是生手，那就讓給六丫頭做吧，咱們不用管。”

徐玲笑嘻嘻地道：“我倒要看看會給六姐做出什麼樣的服，上回是繡滿葉片，這回莫非是繡滿小花？那可好玩了！”

一衆僕婦全都笑起來，目中滿是嘲諷。碎花布料早就已經過時了，只有府中的下人才會穿，難道六小姐還想與一衆丫鬟爭豔不？若是聽話，夫人還能爲做一不算太差的服，偏偏要一意孤行、奉違，那就怪不得夫人讓出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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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趕製許倩的服和杜如鬆的皮甲，林淡當真是拼了老命，連兩位姨娘和翠蘭都被抓了壯丁，整日整日地鎖在房裡替裁剪布料。中秋節的前一天，沒能按時貨，許倩還派人來催了一次，一再道歉，又熬了一個通宵，這才終於把服做好。看著翠蘭匆匆離開的背影，終於吐出一口濁氣。

提督府位於城中心，離郊區有一段距離，翠蘭花錢僱了一輛牛車，這才趕在日落之前把服送到。與此同時，許倩正在迎接一撥又一撥前來看好戲的姐妹。

“六姐，你的裳還沒做好呀？”

“六姐，你怎麼如此想不開，竟把裳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繡娘去做？”

“六妹妹，你若實在沒有服穿，我那裡還有一件新裳可以借給你，要不我讓丫鬟立刻送過來？”

許倩早已習慣了姐妹之間的明爭暗鬥，極有耐心地一一應付過去。衆人見一點兒也不著急，頓覺無趣，很快就離開了。

寇氏提著一個包裹火急火燎地跑進來，“快快快，這是我找孟氏繡莊的繡娘給你做的裳。我早就料到那個林淡不靠譜，另外花錢給你做了一件，你快些換上，貴客快到了！”邊說邊展開包裹，把服鞋取出來。

“不急，再等等。”許倩擺擺手，表堅決。不知爲何，覺得林淡不像是那種信口開河、不負責任的人，願意再給一點時間。

“你這個死丫頭，你還等什麼？從晌午到至今，許玲都在房裡打扮，你其他幾個姐妹也都穿上新做的服，準備妥當，只有你，臉也沒，妝也沒化，甚至連一件像樣的服都沒有。你難道真想嫁給那個老匹夫，被活活打死嗎？”寇氏說著說著便開始抹淚。這是爲了誰啊？爲何兒還不領？

許倩心有，這才放下手裡的書，去看新做的服。水紅的襦加白的罩衫，襬繡著幾朵木槿花，樣式中規中矩，算不上出衆，卻也絕不難看。

“快些換服，我好給你梳頭。”寇氏再次催促。

許倩站起來，正打算，就見自己的丫鬟匆匆走進來，言道：“小姐，林繡娘把服送來了，您看看。”

“看什麼呀，那件不要了，退回去，穿我這件！花了半個多月都沒把服做好，還差點誤了我們的大事，那五兩定金我定要討回來……”寇氏說著說著便消聲了，盯著丫鬟手裡的子看了老半天，然後發出驚愕不已的低呼。

許倩也屏住呼吸，目癡迷。

“小姐，您快把服換上吧！”丫鬟焦急地提醒一句，母二人才從驚豔中回過神來。

寇氏把手裡的服隨便往地上一扔，急急忙忙去接林淡做的服，憶起自己好像沒洗手，竟站在原地不敢靠前了。這服太過緻麗，完全不敢去。

許倩立刻掉服，小心翼翼地換上新子。

兩刻鐘後，大皇子一行如期抵達提督府，並在花園裡落座。戲臺子早已搭好，男賓與客分坐在東西兩頭，一邊看戲一邊用膳，待到月上中天，擡起頭來就能賞月。病初愈的老夫人也來了，正笑嘻嘻地與一衆孫兒說話，許夫人和幾個妯娌陪坐一旁，舉止嫺雅。

大皇子長相英，氣質冷峻，幾乎一眼也沒往客那邊看。幾位小姐卻時不時朝他看去，也不知想到什麼，竟得滿臉緋紅。

“六丫頭怎麼沒來？”老夫人環顧四周，低聲問道。

“兒媳這就派人去看看，許是遇見什麼事，耽誤了。”許夫人說道。

“六姐的新服沒做好，這會兒正著急呢。”老八笑嘻嘻地說道。

“怎會臨到宴會當天，卻連服都沒做好？”老夫人深深看了兒媳婦一眼。

許夫人細聲細氣地解釋：“我早已吩咐孟氏繡莊的繡娘加班加點給府裡的姑娘們做裳，六丫頭偏不要，非要自己去找外頭的繡娘給做。那繡娘是林家那個破落戶，剛學刺繡沒多久，手生得很，把工期給耽誤了。我已經瞞著六丫頭把裳做好了，也讓寇姨娘送了過去。娘，您莫要擔心，六丫頭很快便來了。”

老夫人厲稍緩，嘆息道：“沒想到老六也是個不省心的。”話落看向許玲，忍不住誇讚道：“七丫頭今天真漂亮，快要把我這雙老眼都晃花咯！”

許玲垂眸掩，狀似，然後飛快看了大皇子一眼，卻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

大皇子素來對不太上心，之所以關注許玲，是因爲對方的穿著太過耀眼奪目的緣故。今天穿了一件對襟半臂襦，上衫由白薄紗製，袖口寬寬大大的，非常飄逸，一條鑲滿珠玉的腰帶將的纖腰勾勒得不盈一握，下是緋紅的綢緞，緞面上繡滿大朵大朵盛開的牡丹，每一朵牡丹花的花蕊都由小小的米粒珍珠匯，花瓣用裹著馬尾的銀紅線織就，在夕的照下閃閃發、雍容華貴，大大小小的翡翠薄片組了牡丹花葉，玉瑩潤，極質。

這種把珠寶串在線上進行刺繡的技藝是粵省繡孃的獨創，後來被孟思帶浙省併發揚大。很採用這種繡法，一是因爲太拋費，一般人穿不起；二是因爲太豔麗，尋常人不住。

但許玲完全無需擔心這兩點，本就長得十分豔麗，如今又穿了這條孟思專門爲量定做的子，當真是沉魚落雁、閉月花，得十分霸道。即便冷漠如大皇子，也一樣被吸走了視線。

許夫人對此非常滿意，心道稍後定要給孟繡娘送一份厚禮才行。

恰在這時，許倩緩步走了過來，還像往常那般無聲無息，不慌不忙，卻所有人都不自地朝看去。大皇子本只是隨意瞥一眼，然後目便定住了，一難以言喻的灼熱從他漆黑的瞳孔裡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