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林淡相久了， 杜如煙知道是一個非常實在的人， 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撒謊， 更不會許諾自己做不到的事。說能用繡花針繡出比凰火更的布料，杜如煙就對此深信不疑。

“你打算怎麼繡？”回到家之後， 杜如煙興匆匆地問。若是林淡真能繡出雲霞布或是月輝布， 即便孟氏繡莊的蜀錦再好，也搶佔不了浙省的織造市場，更搶佔不了皇商名額。宮裡的貴人向來只用最、最名貴的布料，有林淡的雲霞布、月輝布珠玉在前，們怎麼著都不會去將就次一等的布料。如此，淡煙繡莊就算規模不大，產量不高， 也不是孟仲能輕易的。

“直接用繅好的蠶繡， ”林淡走進後院，正在繅的翠蘭立刻站起來，高高興興地喚了一聲大小姐。做慣了使丫頭，手指頭滿是老繭， 很難作細緻的繡活，這纔來學織布。但目前爲止， 只學會了織布的第一道工序繅，後面的步驟還得慢慢琢磨。

林淡衝翠蘭點點頭， 又勉勵幾句， 這才拎起一束蠶， 又仔細地挑出其中一，對杜如煙說道：“你看，繡線就是用這些蠶一一捻在一起做的。再細的繡線，也是由數十條乃至於數百條蠶組。你把一蠶懸在空中，眼幾乎完全看不見，可是，當照過來的時候，它卻又會反出晶瑩的芒，讓你發現它的存在。我要的就是這種看似不存，實則約有的覺。”

舉起手，把蠶垂落在空中，細到極致的蠶如果不仔細觀察，真的很難發現。但是，當你轉換角度迎著去看時，卻會在空中發現一條若若現的束。正是這一帶著的蠶，組了鏡面一般順通的綢。

杜如煙恍然大悟道：“淡淡，我明白你想幹什麼了。可是，要多細的針才能穿過這種蠶？把蠶一一繡到布料上，組繁複的花紋，又要耗費多時間和力？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了？”直到此時才明白，爲何絕大多數繡娘還未滿五十歲，眼睛就瞎掉了。刺繡這個活兒太細緻，也太浩大！

“我眼睛很好，你放心。”林淡不以爲意地擺手。由於暗暗練習功的關係，的眼睛能在漆黑的夜裡視，故而並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想了一想之後，堅定道：“無論要耗費多時間和力，我們必須做出更好的布料，如此纔有安立命的本。一間店鋪一旦擁有了拳頭產品，當別人夾道來襲時，才能重拳出擊，把他們的謀碎。”

進攻纔是最好的防守，一直篤信這一點。

杜如煙容道：“淡淡，你說得太對了！我們必須做出別人做不出的東西，才能爲不可取代的存在。淡淡，你怎麼這麼厲害啊？遇見困難的時候你從來都不慌，而是積極地去想辦法解決，難怪我哥總讓我跟你學。”

杜如煙在宮裡待了五年，學到的只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那些東西讓對人生的看法越來越負面，可是與林淡在一起之後，忽然發現以前那些讓爲之反、爲之厭惡、甚至爲之恐懼的事，又算什麼呀！真正的強大不在於表面，而在於心。

籠罩在頭頂的雲立刻就消散了，像個跟屁蟲一般跟在林淡後面打轉，看著把蠶染各種，看著用砂石把本就極細的繡花針磨得更細，眼裡滿是讚歎。

林淡是見過的最強大的人，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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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林淡還在一針一線繡制布料時，孟氏繡莊陸續推出了與凰火一個系列的布料，有綠、藍、紫等等，由於產量不高，一個月只能產出五匹，所以臨安府的貴婦、名媛們幾乎爲它搶破了頭。

去淡煙繡莊定製繡服的人漸漸了，直至後來竟連續兩個月沒接到一個訂單。而孟氏繡莊會每隔六天把一匹新式蜀錦擺放在貨架上，臨安府的貴婦、名媛也會每隔六天去他家顧一次，即便搶購不到蜀錦，也會順便買走其他布料。新式蜀錦帶了其他布料的銷量，也讓孟氏繡莊把周邊店鋪的生意都搶走了。

不斷有布商去找孟仲尋求合作，如果能付出讓他滿意的代價，生意自然可做。於是漸漸的，林淡發現自家店鋪又進不到貨了，連剛招聘來的幾個繡娘也都陸續離開，另謀生路。再這樣下去，淡煙繡莊遲早要垮。

然而卻一點兒也不著急，只管安安心心地待在家裡刺繡。杜如煙每天都去店鋪巡視，或坐在空的廳堂裡喝茶，或斜倚在窗邊看風景，該吃吃，該喝喝，毫也沒有某些人預想中的慌。

孟仲站在二樓往下看，神鷙。

李修典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笑道：“杜如煙好歹也是廢后養大的，心十分了得。你想看失魂落魄的樣子，怕是不可能。”

“如何落魄與我何干？我的對手從來就不是。”始終沒能發現林淡的影，孟仲心裡有些不安，卻又按捺下去。這一次，他倒要看看林淡如何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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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林淡終於完了雲霞布和月輝布的繡制，正準備好好休息幾天，卻聽見隔壁傳來嘈雜聲。正準備爬上牆頭看一看，卻見孫伯火急火燎地跑進自家後院，眼眶紅彤彤的。

“林姑娘，公子出事了，求您去看他最後一眼吧。”

“你說什麼？”林淡尚未來得及追問，跟在孫伯後面跑進來的張惠已經嚇呆了。萬沒料到孫伯堅持要見自己兒，爲的竟然是這種事。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林淡立刻摘掉袖套往外走，“他在哪裡？我去見他。”無論孫伯爲何提出這種奇怪的要求，都義不容辭。

二人飛快走出大門，就見杜如煙已經等在馬車上了，眼睛又紅又腫，顯然哭過，雙手一直在打，彷彿快要崩潰。林淡立刻把抱進懷裡輕輕拍，堅定道：“我們先去看看你哥，或許況沒有那麼糟糕。哭是沒有用的，越是在這種危急時刻，越是要鎮定，否則怎麼想辦法救人？”

杜如煙連忙抹掉眼淚，用力點頭。只要有林淡在，就不怕了。

孫伯一邊趕車一邊解釋：“公子爲了救大皇子，被倭寇中一箭，箭頭扎進左，與心脈近在咫尺。如今大皇子已把公子帶回去救治，公子說想見見你們，讓我把你們帶過去。”說到最後，孫伯已是嗓音哽咽，難以爲繼。

杜如煙咬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唯獨林淡最爲鎮定，徐徐道：“與心脈近在咫尺，也就是說未曾真正傷到心脈？人還有救，你們彆著急，先去看看況再說。”

“好好好，我們不著急。有救的，肯定有救。”杜如煙慢慢恢復鎮定，再去看林淡平靜的側臉，竟覺得安心很多。若是沒有林淡，完全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杜如鬆正指著自己前的箭矢，勉力開口：“大夫，林姑娘和我妹妹快要來了，煩請你把在外面的箭剪掉，再給我披一件外袍，我怕嚇著們。”

“剪掉了箭，待會兒我怎麼把箭頭拔。出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大夫搖頭拒絕，表有些憤怒。

大皇子紅著眼眶說道：“若是能順利把箭頭拔。出來，你就能活，你現在別想那些有的沒的。”

杜如鬆搖頭苦笑，已然明白自己將面臨什麼。箭頭本就帶著倒鉤，拔掉的時候必定會剮出一層，而他的傷口與心脈只有半寸之隔，這一拔，心臟必定會破，人又哪裡能活？除非大夫能不拔箭頭，而是直接將它。更深的地方，再刺破背後的皮，將它。出。可是，這種作手法難度卻比拔。出來更大，誰也無法保證在箭的過程中能保持力度和雙手的穩定。倘若力度時強時弱，雙手左搖右晃，箭矢同樣會在晃，形更大的傷口，只要稍微偏差一點，到心脈或是其它管，同樣是死路一條。

想到這裡，杜如鬆看向大皇子，表十分自責：“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不應該讓如煙和林姑娘看見我這副模樣。算了，你把們送回去吧。我若是死了，求你好好照顧們。”

大皇子咬牙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會管們，所以你最好給我活著！人已經來了，還送回去幹嘛，有們在一旁看著，你捨得死嗎？你給我振作起來！”

大夫不無憾地搖頭：“若是這一箭力道能夠再大一點，直接穿過杜公子的出去，傷口就好理得多。我觀這一箭未曾傷到心脈，但我們若是要把箭頭拔。出來，反而會加速傷的惡化。唉，老夫從醫數十載，還未見過如此棘手的狀況。這箭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難啊！”

杜如鬆想要擺手，卻發現自己已經沒力氣了，只能閉上眼睛苦笑：“那就留著它吧，等我見了如煙和林姑娘再說。”他原本不該把林淡找過來的，但在臨死之前，他卻那般能再見一面，到只要一想起，心臟就還能繼續跳。

他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罷了，且自私這一回吧，反正只有這最後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