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好得很快，與此同時， 杜皇后謀害皇嗣一案竟再一次被他提起， 並派遣心腹大臣徹查到底。事已經過去三年多快四年， 許多證據都已經被抹平，但負責查案的員依然找到一些線索，並隨之追索到五皇子及其母妃頭上。

消息傳回臨安府， 皇帝又病了一場，強把杜皇后留在府中不讓走， 每天道歉請罪， 要死要活，耍盡了苦計。

杜皇后連著半月未能回到道觀， 而寄存在道觀裡的東西都被皇帝的心腹太監收拾乾淨帶走了。若是不出意外， 等皇帝回宮的時候，應該也會跟著回去。

杜府依舊門庭冷清，臨安府的豪門巨族都在觀皇帝的態度。若他果真與杜皇后重修舊好， 他們再去與杜家兄妹結不遲。但即便如此，與生了一個皇子的敏貴妃相比，杜皇后的分量還是有些不夠看。的後位已經被廢，哪怕皇帝把帶回去， 也不可能再讓恢復昔日的榮耀。整日對著那張疤痕累累、猙獰可怖的臉， 誰得了？

一切的暗洶涌都埋藏在歌舞昇平的表象之下。所有人都在觀或刺探，唯獨林淡和杜如煙沒心沒肺地做著生意。

“淡淡， 咱們的綴錦織好了， 什麼時候拿去店裡賣？我不管， 你要替我做一件許倩那樣的裳！聽說我姨母或許能跟隨皇上回宮，那些布商又覥著臉找上門來，想把他們店裡最好的布料賣給我。我呸！等我們的綴錦能量產了，我一定一腳把他們踢開，就像當初他們踢開我們那般！”杜如煙一邊整理繡架，一邊做了一個踢踹的作，表憤憤不平。

“好，我有空就幫你做一件新裳。杜姨母真的要跟隨皇上回宮嗎？”林淡難得對一個人的際遇產生好奇。

“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杜如煙嘆息道：“變了好多，我越來越不的心思了。”

“不就算了，去把賬冊拿出來，看看咱們最近掙了多銀子。”林淡忍不住手。

“好好好，我立刻拿出來算賬。”談起銀子，杜如煙沉鬱的表立刻被興取代。在這世上，沒有什麼傷痛是錢財不能治癒的，尤其這錢財還是們每一分每一釐辛辛苦苦賺來的。

二人捧著一本賬冊，頭頭地慢慢點算，表均十分嚴肅，眸子卻亮晶晶的。杜如鬆在門口站了很久，見們還未注意到自己，這才無可奈何地低笑起來，“你倆果真是鑽到錢眼裡去了。”

“呀，哥哥你來啦！”杜如菸頭也不擡地擺擺手。

“杜如鬆，你有事？”林淡站起來打招呼，眼睛卻依依不捨地盯著賬冊。

“我來定做一套服。”杜如鬆走到邊，笑容似春風一般和煦。

“好的，我給你寫兩張訂單，你喜歡什麼款式，什麼，什麼花樣？”林淡拿出一個小本本，認真把杜如鬆的要求紀錄下來，完了又把他的尺寸寫在左下角。

“做一件深、黑、祥雲暗紋，”杜如鬆咳了咳，低語道：“最近我養壯了一些，尺寸可能有些變化，淡兒你再幫我量一次吧？”

林淡不疑有他，把杜如鬆帶到室，拿出一卷皮尺仔仔細細地測量，然後點頭道：“果真變壯了，圍大了半寸。”

杜如鬆垂眸看著認真的小臉，徐徐道：“淡兒，你曾說過想把繡莊開到京城去。若是我求你，你可願意隨我同去？你什麼都不用心，我自會幫你尋找店鋪和人手。”

林淡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遲疑道：“杜如鬆，我在臨安府待得好好的，爲何要隨你離開？”

杜如鬆深吸口氣，慎重道：“淡兒，我的意思是，你可願嫁給我？”

林淡仰起臉，眼睛睜得圓圓的，顯然沒料到他會提出這種要求。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我不願意。我娘要我找一個上門郎。我若是出嫁了，我辛辛苦苦掙得的家業誰來繼承？”

杜如鬆看著雖然驚訝卻並無驚喜的臉，心裡除了憾失，還有認命一般的無奈。若是林淡能上自己，又何必等到今日？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與在一起就行了，只要能看著、護著便夠了，他沒有更多的要求。

“我明白了。”杜如鬆緩緩點了一下頭，然後壯著膽子把小的抱進懷裡。

林淡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膛上，額頭和鼻尖一片通紅，懵裡懵懂的表令杜如鬆輕笑起來。他用力收手臂，又飛快放開，然後一言不發地走出去。

杜如煙過了許久才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探頭探腦地問道：“淡淡，你是我嫂子了嗎？”

“我不嫁人，我只娶上門郎。”林淡對這一點非常堅持。結不結婚對而言都無所謂，但若是想完林大福和張惠的心願，肯定得招一個贅婿，生一個孩子，否則林家就絕後了。

杜如煙失地扁扁，卻也不好說什麼。二人走到外面，心不在焉地算完賬，發現營業額提升了很多，這才高興起來。

“走吧，回家去！”杜如煙把賬冊鎖進櫃子裡，表滋滋的。

“拿一粒碎銀子出來，我們去街上逛一逛，買一點繡線。”林淡著小手。

“一粒銀子怎麼夠？要拿就拿一個大的。”杜如煙在錢匣子裡挑來挑去，最終挑了一個十兩的銀錠子。兩人像了油的老鼠，把錢匣子藏進地板磚下面的暗格，又從后角門溜出去。若是讓不知道的人撞見了，完全不會想到們是這家店鋪的老闆，還以爲是哪裡來的賊。

二人沿著朱雀大街一路走一路玩，忽然，杜如煙停住腳步，然後飛快把林淡扯進一個無人的小巷子裡，低音量說道：“別出聲，我哥和皇上在前面那座酒樓！我不想看見皇上，我們換一條路走。”

對皇帝的翻臉無至今還記憶猶新，完全不想看見他那張虛僞的臉。

“這是一個死衚衕，我們換一條巷子。”林淡指了指對面。

二人正準備潛走，卻見李佳蓉從街那頭緩緩走過來，臉上帶著倨傲的表，與路人肩而過時還會皺一皺眉頭、扇一扇鼻子，彷彿完全不能忍與這些賤民離得太近。孟思亦步亦趨地跟著，像是個小丫鬟。很顯然，們並未發現皇上也在這條街，否則絕不是現在這副做派。

“咱們不走了！”杜如煙立刻改變主意，“咱們去耍一耍李佳蓉。”

“怎麼耍？”林淡話音剛落，就被杜如煙拉了出去。二人埋著頭直直朝李佳蓉走，然後撞在上。

“你瞎了嗎，不會看路？”李佳蓉狠狠推開二人，待看清們的長相，立刻出厭憎的表。

“明明是你先撞我們的，沒長眼睛的人是你吧？”杜如煙低不可聞地道：“李佳蓉，你得意什麼，我姨母很快便要回京城了。再過不久，你依然會被我踩在腳底。”

李佳蓉瞬間就怒火中燒，拔高音量尖道：“杜氏那個賤人臉都毀了，還想回京城，做夢呢！我姑姑能整垮一次，就能整垮二次，你和杜如鬆也跑不了！只要你們還在這臨安府裡待著，我想怎麼踩你們就怎麼踩你們！想與我鬥？且看你們有沒有命活著！杜氏那個賤人分明就是一隻不會下蛋的母，我姑姑卻已經生了九皇子，能與我姑姑比嗎？待來日我姑姑更進一步……”

話未說完，就聽對街的樓上傳來一聲厲斥：“孽，你給我閉！”

擡頭一看，頓時臉煞白。只見皇上站在窗邊，正目鷙地看著自己，在他後分別站著李冉、李修典、杜如鬆、大皇子等人。那聲呵斥便是李冉發出的，他此時正臉鐵青地看過來，脣因爲憤怒而微微發抖。

“皇……”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杜如煙捂住了。

“姨父，您也在這兒呢？”杜如煙笑呵呵地打招呼，彷彿纔看見一行人。

臉沉的皇帝被這一聲久違的姨父取悅了，又見如此機靈，知道替自己掩蓋份，面不更爲和，“我們在這兒吃飯，煙兒了沒有，上來與姨父一塊兒吃。”

“不了不了，我和我的小姐妹要去梨園聽戲，纔不跟你們一塊兒吃飯呢，無聊。”杜如煙拉著林淡一溜煙地跑了，徒留李佳蓉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杜如煙從小在宮裡長大，與皇帝的分非同尋常。敢與皇帝科打諢、不辭而別，李佳蓉卻連直視對方的勇氣都沒有，這就是真名媛和野凰的差別。

皇帝看著杜如煙的背影，搖頭失笑，表極爲寵溺，再看向李佳蓉時，目瞬間凝結冰：“杜氏賤人？整垮？更進一步？”他轉而看向李冉，一字一句道：“看來，有很多事朕還未查清楚，李卿你說是不是？”

李冉和李修典立刻就跪下了，冷汗一汩汩地往外冒。

皇帝則盯著他們漆黑的頭頂，眸幽深。凡歌被陷害的真相，肯定不止表面查到的那樣簡單，而敏貴妃一家想更進一步，又是怎樣一個更進一步法？是想當皇后，亦或太后？

由於越來越虛弱，皇帝對這些皇子、嬪妃的態度，已經漸漸由寵變了防備。看來看去，唯有終生不孕、母族失勢，又對他全心全意的杜皇后纔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可是，他卻連這樣一個人，也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