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喜滋滋地回了正院。老太君的大丫鬟早已站在門口等了許久， 見走過來立刻迎上去問：“夫人，老太君還等著您呢。您把林淡攆走了嗎？”

“呃， 這個事以後再說吧。”薛夫人這纔想起自己匆匆趕去嘯風閣的目的，臉上的表不由有些尷尬。

大丫鬟似乎十分失， 卻強笑著把請進老太君房裡。由於原主的作威作福，薛家的僕役九九是不喜歡的，都等著變喪家之犬。

“淡兒那丫頭走了嗎？若是想來正院求見， 你就幫我擋了吧。我再也不想見了。”老太君躺在榻上， 額頭蓋著一塊散熱的溼布巾， 一副極其難的樣子。孫子癱瘓後，也大病了一場， 至如今還沒痊癒。先前以爲林淡改好了， 心裡還高興了一下，卻沒料馬上就被林淡打臉，於是神上有些承不住，再一次躺倒了。

“娘，我沒趕林淡。我去的時候， 伯庸正在自己吃飯， 彷彿是嫌棄林淡的伺候。娘，您做得對，把林淡送去， 伯庸果然就有了正常人的反應。”提起這個， 薛夫人立刻出歡欣的表。

“伯庸能自己吃飯了？”老太君馬上爬起來， 焦急道：“不行， 我得親自去看看。”

薛夫人連忙去攔，勸阻道：“您別，快躺著，伯庸那邊好好的，您想看隨時可以去看，不差這片刻功夫。您病還沒好，伯庸子又弱，你倆互相染了病氣，那可怎麼辦呀！”

老太君一聽這話，立刻便不敢了，連連答應下來：“好好好，我不去。我這把老骨頭病死了沒關係，若是把我的乖孫也害死了，纔要後悔呢！他吃了多飯？都有些什麼菜？臉好看一點沒有？”

“吃了一碗稀飯，幾塊紅燒豆腐和一點點糜，臉好看多了。我讓林淡給他餵飯，他堅決不同意，還開口跟我說話了。”

“他說什麼了？”

“他說：娘，我自己吃，不要別人喂。”

“哎呀，這孩子還跟小時候一樣，臉皮特別薄！願意說話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老太君說著說著已是熱淚盈眶。

“是呀！老爺正四尋訪名醫，秦國沒有就去吳國，吳國沒有就去楚國，中原那麼大，總會有人能治這個病。只要伯庸過了自己心裡那道坎，願意重新振作起來，一切都會好的。”薛夫人垂頭抹淚，嗓音哽咽。

婆媳倆相對而坐，又哭又笑，一衆丫鬟看傻了眼。至於“攆走林淡”這話，再也沒有人敢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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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並不知道自己差點被掃地出門，這會兒正翻箱倒櫃地尋找東西。那本《林氏針法》已經寫明瞭，所有家傳針法，都得使用林家老祖特製的針，不能與外面的金針、銀針混用，否則便沒有效果。但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沒能把這套針找出來，更沒在記憶中發現林老爹使用過。

難道也弄丟了不？剛想到這裡，就拍了拍腦門，暗罵自己傻。箱子底部既然能藏東西，箱蓋自然也能。頃，果然在箱蓋裡找到一套鍼灸用，有細如牛的針，有如竹籤的針，有長達半尺的針，也有短短兩寸的針，另有形狀各異的砭石和金屬薄片，均用布帛包裹著，保存得十分完好。

然而，沒有勁的修煉之法，這些就等同於廢，難怪從第九代起，林家的老祖宗就把它們封存起來，再不見天日。

林淡把這些針拿在手裡，對照書裡的圖片一一辨認，恰在此時，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悶響，似乎有什麼重落在地上了。立刻把針放回原，匆匆跑過去查看。爲了更好地照顧薛伯庸，完全不顧男大防，直接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他隔壁的廂房。住得這樣近，那頭稍微有什麼風吹草，這裡馬上就能聽見。

當趕到時，負責伺候薛伯庸的小廝早就睡沉了，正歪道在外間的榻上，而薛伯庸從牀上滾了下來，正努力支撐起自己的上半，試圖爬回去。

“大哥，你別，我來幫你。”林淡輕而易舉就把一個八尺高的大男人抱了起來，輕輕放在榻上，還聲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喝水？你直接開口讓人幫你倒就是了，爲何要自己手？”

薛伯庸已經是第二次被林淡抱了，這會兒正閉著眼睛，完全不想去看對方。

林淡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邊。

他咬著牙關，一副消極抵抗的模樣。

林淡嘆了一口氣，將他的腮幫子一，便把他的牙關撬開，灌了一杯水。

薛伯庸嗆得連連咳嗽，蒼白的臉頰浮上一層紅暈，竟然顯得十分俊。他直勾勾地看向林淡，目森冷極了。

林淡徐徐道：“大哥你看什麼，再看你也對付不了我，還是乖乖喝水吧，不然待會兒還會嗆著。其實大哥原本有機會把我趕走的，只要在看見我的第一眼，你開口說不喜歡我，想讓我走，老太君和夫人立刻就會把我攆走。可你死犟著不說話，於是我便留下了。”

邊說邊倒了第二杯水，照樣想強灌，卻被薛伯庸主接了過去，一點一點喝乾淨。喝完，他擡頭看過來，漆黑的雙目閃爍出亮。

林淡微微一笑，打破了他的希冀，“大哥，你現在去說已經晚了。你嫌棄我，不願讓我照顧，於是主吃飯喝水，還與夫人說了話。如今，們定然認爲是我刺激了你，纔會讓你振作起來，你再說把我攆走的話，們絕不會聽了。所以大哥，你現在算是徹底落在我手裡了，還是老老實實地吃飯、喝水、睡覺，把養好吧。”

說到這裡，認真道：“大哥，你看看你現在，多麼虛弱，多麼無能爲力？你不覺得憋屈嗎？”

薛伯庸面無表地喝著水，彷彿完全沒聽見的話，只是喝完之後卻不把茶杯還給，而是直接丟在了地上。或許他原本是想用砸的，但他的雙手太無力，本做不到。

茶杯垂直掉落在鋪著羊毯的腳踏上，莫說摔碎，連一點兒聲響都沒激起。

林淡把完好無缺的茶杯撿起來，拭乾淨，漫不經心地道：“大哥，你是想宣泄怒氣還是想向我示威？你若是有力氣，儘可以把杯子往我臉上砸，那樣才痛快呢。可是你看看，你這示威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手了呢。”

薛伯庸閉上眼睛著氣，額頭的青筋一一往外冒。

早已經被兩人的靜弄醒的小廝站在角落裡，一聲不敢吭。

“大哥，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林淡把杯子放回原位，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向那小廝代道：“大哥喝了很多水，你先用尿壺替他接一些尿出來再放他躺平，否則晚上他又得被憋醒，這樣影響睡眠。”

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話有問題，小廝卻臉頰紅、目閃躲，一副難言的模樣。

薛伯庸忍無可忍，猛然睜開眼睛，咬牙切齒地開口，“你還不走？”

“我這就走了，大哥晚安。”出門檻，認真代，“有什麼事只管喊一聲，我立刻就過來。我住在隔壁，很近的。”

“你一個兒家，尚未婚，卻住在一個大男人的院子裡，還把房間設在他隔壁，你不覺得不妥嗎？”薛伯庸嗓音沙啞地訓斥。

林淡掰著指頭說道：“大哥，你一口氣跟我說了三十八個字，我在薛家待了十二年，這是我聽你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大哥你好生厲害。”話落把門關上，隔著門板吩咐道：“子時快到了，大哥你睡吧。”竟完全對方纔那番話聽而不聞。

薛伯庸狠狠瞪著門板，彷彿想把它瞪出兩個來。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眸，如今亮得嚇人。

小廝膽戰心驚地拿來尿壺，被大公子的死亡視線一掃，差點跪下磕頭。在這薛府裡，果然還是林姑娘最厲害，連虎鬚也敢。

林淡回到房間繼續鑽研醫書，等睏意涌上來了才躺下睡覺，然後一秒鐘進夢鄉，完全不知道自己把薛伯庸氣了什麼樣兒。

翌日，早早便去廚房打了兩碗粥並幾碟小菜，送去大哥房裡。伺候大哥吃完早飯，就準備正式學習醫。人家都是四五歲便學會背誦湯頭歌，七八歲學會診脈，而十七歲才起步，終究是有些晚了。

這回不用多說半個字，剛把食盒放下，薛伯庸就主開口，“我自己來，不用你喂。”

薛夫人每天早上都會來探兒子，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聽見他說這句話，又見他趴在桌上認認真真地喝粥，努力不讓自己抖的手把湯勺裡的粥水灑出來，彷彿又回到了時剛學會自己吃飯的那會兒。

許多回憶涌上心頭，打溼了薛夫人的眼睛。唯恐自己的到來攪壞兒子的胃口，連忙退了出去，躲在窗外看。只見林淡頻頻往兒子碗裡夾菜，一會兒是炒蛋，一會兒是切得細細的酸菜，而兒子全都嚥下，未曾表現出抗拒的神。若是以往，有哪一個人膽敢靠這麼近，甚至他的食，他早就冷臉了。

“夫人，您不進去嗎？”負責伺候大公子，卻被林淡阻在門外的一名丫鬟小聲問道。

“不進去了。伯庸連湯勺都握不牢，吃一口灑一半，狼狽得很。我若是進去了，他臉皮薄，定然不肯吃了。”薛夫人對自己的兒子還是很瞭解的，話落擺擺手，欣道：“回去吧，等晌午了我們再來。”

“可是林姑娘也在裡面，大公子不也吃得好好的嗎？”丫鬟不甘心地說道。

“林淡是外人，我是他娘，這怎麼一樣？他可以不在乎林淡的看法，可他不能不在乎家人的看法。他不願意我們看見他孱弱的模樣，那我們就裝作看不見好了。”薛夫人了眼角，臨走時盯著那名丫鬟，冷道：“你的話太多了。”

丫鬟連忙低頭認錯，然後膽戰心驚地把一行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