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被迫加班時發現黑綬胡彥不在,那是公務時間,張行還沒有任何多余想法。
等到晚上二三十號人一起到了,為小團里的二號人還是沒來,張行就不免注意到了這件事……但考慮到人家可能會去公干,可能年紀大玩不來,所以只是注意,并未多想。
而等到發現這是個素場子,白有思又心不好,再聯想到最近的風波和當日親經歷的一些事,張行心里卻多有了一個猜想。
猜想嘛,猜對了領導對你刮目相看,猜不對又何妨?
實際上,況還是白有思給介紹的,但跟張行猜測的大差不差。
楊慎謀逆,本人被擒,二號人李樞卻逃之夭夭,之前因為沒有過多追問,倒也無妨,但現在不是張文達張尚書上手了嗎?
在張尚書的加下,雄起的刑部非但奪走了相關案件的卷宗、人犯,并開始大舉捉拿涉案人事進行問詢與拷掠,這種況下,之前白有思的巡組出巡東境遭遇李樞的事就了一個典型的追責把柄。
但問題不止如此,對于白有思而言,一個更棘手的地方在于,當日因為一些家族計量,選擇了避開此事,結果就是相關事宜的一應文書落款,都是副巡檢、黑綬胡彥所為。
而現在大浪將至,人家胡彥能不擔心嗎?
說不得明日便有刑部的人拿著一封文書,來靖安臺要人過去說明況……到時候怎麼辦?
這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問題。
胡彥首當其沖,白有思也躲不開,當日在場的大半個巡騎隊伍也要考慮。
只不過,大家擔心的方向不同罷了。
“我大概聽明白了。”
張行捧著酒低聲回復。“胡副巡檢向巡檢說了難,如果這件事巡檢不手,不免有棄胡副巡檢于不顧的嫌疑;可若是手,當此時機,誰都知道張尚書的狠厲和能耐,也都知道他真正的目標是如白氏這般高門……所以,巡檢擔心,自己出面,反而有可能真給自家招禍?而且還擔憂就此會讓胡副巡檢離心?”
“不是擔憂。”拎著酒壇的白有思微微搖頭。“是胡大哥已經有些憤怒了……當日的事你也知道……到了眼下這個境地,怎麼可能不讓他覺得我有意將他當抹布?”
張行捧著酒碗默不作聲,因為他知道,白有思必然還有反過來的說法,不然僅憑著這個認知,白有思也早就應該把事攬過來才對,為什麼還要專門問自己呢?
“不過,也有人私下勸我。”白有思扭頭看著下方早已經笑鬧一團的大堂,眼神顯得有些迷離和無奈。“有人對我說,皮之不存將焉附,如果家族出了問題,那我便是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去做個逃犯;而如果我都要去做逃犯,又如何能庇護下屬呢?恰恰是要保住家族,然后家族保住我,我才能庇護住胡大哥這些人。”
張行點點頭:“所以巡檢兩難了?”
“是啊。”白有思終于轉回來,坐在欄桿上看著對面的年輕男子。“所以我來問你。”
張行并沒有直接回復,而是沉默了一會,白有思也沒有他。
等了好一陣子,舞樂聲中,這位新鮮出爐的張三郎忽然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繼而一手放下酒碗,一手抹了下角:“此事其實非常簡單,但是有兩個道理,需要先跟巡檢說明白。”
“講。”白有思抬手示意。
“我只是個替巡檢做剖析的,決斷是巡檢自決。”
“這是自然。”
“還有,我其實已經猜出來巡檢的心傾向了,但請巡檢放心,我做的剖析,絕對沒有順著巡檢本心來做順水推舟的意思。”張行繼續認真言道。“巡檢既然問我,也當信得過我的人品。”
紅著臉的白有思盯著對方,同樣也沉默了片刻,方才點頭:“好。”
“其實思路很簡單,有時候,小道理在眼前打起架來,只需要將目往上抬一抬就好。”張行以手指上,稍作玄虛。“巡檢,格局要大!”
白有思歪著頭稍作思索,然后迅速放棄:“你不能說直接點嗎?”
“是這樣的。”張行也不再賣關子,而是直接進正題。“咱們往上看,在整個大案中,落有文字嫌疑的胡副巡檢一旦卷,他的生死災禍就事不由人了……上頭隨便哪位神仙抖下一粒沙來,落在他上就一座山,很可能直接便無了,真在刑部那里被隨意打殺了,待瘸了,怎麼辦?”
白有思連連點頭。
“但白家的存留,說句不好聽的,怎麼可能會是河堤上放過李樞這麼一件小事決定的呢?甚至都不是張尚書能決定的!”
聽到這里,白有思便張口說話,卻被張行抬手制止。
“依著屬下來看,能定白氏存亡的,只有兩件事……其一,紫微宮的那位圣人,此番到底還能使出多力氣,還剩多權威,以此來判斷,此番他鏟除到底幾個家族而不至于犯眾怒?其二,紫微宮的那位圣人眼中,白家是不是最礙眼的那幾家之一?”
白有思怔怔停在那里,然后忽然瞥了一眼后空的樓梯。
張行醒悟,卻并不在意:“換言之,巡檢……白家存亡,與你替胡副巡檢扛起此事,相差甚遠,雙方并無關礙……我要是巡檢,此番哪怕是白家岌岌可危,也一定要先把胡副巡檢保下來,這樣即便是被迫逃亡江湖,說句不好聽的,都還有個靖安臺的老下屬幫忙周轉。”
;白有思重重點點頭,下一刻,卻忽然扔了酒壇,只是手一卷,便將前的男子拽到自己欄桿跟前,然后努力再低聲音來說:
“那我問你,你覺得,除去楊、李兩家外,圣人能不能一口氣再廢掉三家上柱國?不必顧慮,直接說來。”
“何須我覺得?”張行毫不畏懼的迎上了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上司,誠懇以對。“若我覺得,圣人當然可以那麼做……但代價就是西都、太原、都三地必反,東都這里也要有兵變……說到底,二十萬銳俱喪,誰損失最多?楊慎謀逆,禍中原,又是誰損失最大?圣人為了找回面子,未免用力過猛了……關鍵是其他人如何覺得?”
“其他人是哪些?”白有思似乎抓到了一點什麼。
“當然是包括咱們那位國姓中丞在的南衙諸公了。”張行不由失笑。“巡檢其實也沒必要問我,只想想之前南衙諸公,他們又不是傻子,卻一而再再而三違逆紫微宮心意去持重,便也是人心的稱量了。”
白有思面無表點點頭,然后忽松開手,再抬手一揮:“去玩吧!”
張行知道強大的白巡檢愿意稍微對一個下屬展一點弱與迷茫,就已屬不易,卻是毫不在意什麼用完就扔,只在錢唐要殺人的目中款款走下樓梯,回落座,繼續觀賞起了歌舞。
也就在白有思所部巡組吃喝玩樂,肆意無度之時,幾乎是同一時間,靖安臺所在島中黑塔頂層,為靖安臺最高領導的曹林曹中丞,毫不知道自己被人議論。
非只如此,大宗師他老人家竟還在挑燈辛苦。
端端是對比強烈。
“人犯的事就這樣好了,不必再言,老夫自有計較。”曹林既至大宗師境界,便有返璞歸真之態,夏夜之間,雖不至于哈欠連連、汗流浹背,也有些疲態顯,卻懶得用真氣手段出來。“可還有什麼事?”
“回稟中丞。”
下方立著的七八個黑綬之一,趕上前拱手奉上一張紙來。“之前您吩咐下來,讓查閱上五軍名單對比新巡騎一事,已經有了結果……這是下查到的最近三個姓名,第一個是這個。”
“張行義……”曹林接過紙來,在燈下歪著頭打開。
“是,張行義最符合此人自敘。”那黑綬認真以對。“北荒出,二十三四,父母早死,自己坐船到河北,然后在鄴都參軍,一伙中有一紅山籍伙伴,喚做杜蒙……應該是錯記,紅山人應該是都蒙才對,也是在鄴都同時招募,先為中壘軍,開拔前因為軍額事宜,整隊轉為聲軍部眾……核心細節都能對上,只是因為出低微,委實沒有什麼多余記錄,只是招募時大概問他怎麼門寒冰真氣時,他曾提過北地魔衛,或許跟北地七衛有些牽扯。”
“北荒那地方,但凡是個有修行的,還有人跟北地七衛沒關系嗎?”曹林看著紙上簡短的幾行字連連搖頭。“北地七衛真是個麻煩,偏偏黑帝爺……天意難測……所以,若是張行義,便是什麼說法都無了?”
“是,也正符合此人自敘。”黑綬懇切以對,然后呈上了另一張紙。
“張興?又是什麼說法?”
“西都無賴,父母早亡,二十四歲,軍中后修寒冰真氣……此人沒什麼可說的,基明白清楚,為長水軍部眾,之所以在此,實在是因為名字最像。”說著,黑綬奉上了第三張紙。
“張行儼?”
曹林念出來后,眼皮一跳。“我怎麼有點悉?”
“十數年前,高慮、賀若輔案中,二十四將軍之一的張德牽連,罷兵權、抄家資,貶為涼州刺史,數年后涼州為巫族侵擾,兵一時,死于任中,他的長子張志被隔絕在兵之外,病加,無奈何下,只能將才五歲的兒子張行儼賣了出去,才將父親骨帶回了長安……”
“我想起來了。”曹林扶著額頭嘆氣。“我想起了……那個張行儼若是活著,年齡也該這般大?”
“非止是這樣。”黑綬繼續介紹道。“張行儼自太原軍,列長水軍凡四年,據說為人沉穩,文武并重,不似凡家出。”
曹林點點頭:“老夫曉得了……張行義、張興、張行儼,是不是?”
“是。”黑綬應聲之后,選擇退回列中。
而曹林看著案上的三張紙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不解抬頭:“奇了怪了……你們說,一個人得怎麼樣才忽然忘了自己姓名經歷,卻依然通曉人世故,懂得練武修呢?傷的那麼巧?又或者真是東夷間諜,被洗了腦子那種?”
黑綬們面面相覷,最后還是一位老的認真拱手來問:“中丞,真有法子洗掉腦子嗎?”
“有的。”曹林認真回答。“乃是用法封住腦中部分,必要時再用法解開,此人自然會回想起所有過往……但即便是大宗師,做這種事也是不敢保穩的,而且耗費心神極大……而且,而且我也應該能看出來啊。”
“正是這個道理。”老黑綬攤手反問。“東夷的那位大都督,是瘋了嗎,前面打著仗呢,專門費這麼大力氣來做一個間諜,有這心思,直接派個幾百人進來不好嗎?而且為什麼啊,他們落龍灘都已經打贏了。”
“是啊!”曹林嘆了口氣。“哪哪都不對……也罷,便是間諜,到底是有思夾帶里的人,到時候自有有思來給老夫代……收起來,錄檔、留意觀察便是。”
眾人連忙頷首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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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大家圣誕繼續快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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