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南,大道邊。
有那麼一間槐安客棧。
相傳當年這客棧在選址時,選來選去,選出來最好的一塊風水寶地,正中間剛好立著一棵百年槐樹,大伙兒都覺得這樹有年頭了,砍了可惜,但工程又耽誤不得,于是最后老板跟工匠們一合計,便想到了:不如就以這槐樹為中心,先定下一個“中庭”,然后圍繞這個庭院,造一個回字形的客棧。
這樣一來,客人們無論是住店、歇腳還是吃飯,都可以通過大堂或客房的窗戶瞧見中庭那古槐沖天、濃蔭灑地的景致,也算是一番雅趣。
就這樣,客棧順利建,其名字也順理章地定為了“槐安”。
到如今,這客棧確是了當地的一景兒,多年來生意也一直不錯。
不過,近日,這間至十幾年都沒停業過的客棧,以及其周圍的好幾間店鋪,卻都突然掛起了要“停業數日”的牌子。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明明都掛了停業牌了,但這些店鋪外還是有不人在忙活著,甚至還出現了專門負責站崗的人,且都是些生面孔。
那附近肯定有好事兒的老百姓要去打聽啊,這是咋回事兒啊?
一問方知,據說是有一位“大主顧”,狠使了些銀子,把這槐安客棧連同旁邊幾家小店全都包了下來,準備在此招待幾位“貴客”。
至于包幾天,這個就不好說了,反正什麼時候把人接待完了,他們就什麼時候離開,在那之前,有一天算一天,他們都按店家正常營業流水的三倍付包場費。
不僅如此,在他們包場期間,這店外從廚師到雜役再到安保,他們也都換了自己帶來的人,原本的店家連人工都不用出。
列位,看到這兒,想必有不人已經猜到了,能這麼辦事的“大主顧”,無疑就是那慕容世家了。
而他們特意包下了這大路旁的客棧,甚至連周邊店鋪都給清場了,是準備“招待”誰呢?
此咱也不賣關子,他們的“貴客”,正是那孫亦諧和黃東來……或者更一點說,這全套措施,就是針對孫亦諧一人的。
且說當初,那慕容籍“猛龍過江”,想把家族的事業拓展到江南地區,卻不料在杭州被孫哥擺了一道,損失了大量的時間和金錢不說,最后生意還是沒做,只能灰溜溜又回了老家。
一回家呢,他就去跟老爹慕容抒訴苦外加告狀,說自己這次翻車真不是能力不足,要怪就怪那個孫亦諧……那貨是怎麼怎麼卑鄙、何等得狡猾、多麼得虛偽……反正基本也都是事實吧,說了一大通。
卻沒想到,慕容籍說完后,不但沒有得到老爹的同和原諒,反而被臭罵了一頓。
慕容抒就跟兒子講:江湖也好、生意場也罷……你玩兒不過別人,事后說什麼都是白搭;你今天輸給了別人一次,其實無所謂,但你要是輸不起,還總是把輸的原因都歸結于別人,又老想著要讓你爹幫你去解決難題、找回場子,那你這點量拿出去不是丟我們慕容家的臉嗎?你以為四海之皆你爸?永遠能有人給你屁啊?
慕容籍就這麼被教訓了一通,整了一無言以對。
表面上呢,他是接了父親的教誨,畢竟他也明白那些話說的都是有道理的,可心里呢,多還是有點埋怨自己的父親,同時對孫亦諧的恨意也又漲了幾分。
不過這種仇恨嘛,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轉眼,這事兒過去快一年了,慕容籍也已漸漸淡忘了那次經歷,卻沒想到……嘿!偏偏就是這時候他收到了“東諧西毒”正在前往滄州的消息。
這就冤家路窄啊!
他們慕容世家為了半個月后與霸拳宗的談判,近期已調了大量的人力力來到滄州,而且這次是由家主慕容抒親自坐鎮的,是真正的“強龍敢地頭蛇”的勢頭。
所以如今的滄州,即便不能說是慕容世家的主場,也算半個主場吧。
慕容籍心說:你姓孫的在這種時候自己送到了我邊來,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
不說了,先擺個鴻門宴給你“接風”,你當初在杭州怎麼搞我的,就當我跟你那兒學到了,我也來搞你一次。
于是乎,就有了眼前這出包下整個槐安客棧及其周邊一帶的戲碼。
而另一邊呢,孫亦諧、黃東來、方丈、還有牛氏兄弟這一行五人,對此還毫不知。
且說他們幾個,在告別了海蒼峰之后,便去買了輛馬車,沿著道北上。
這一路,他們走得都頗為順利,十來天的功夫,就已接近了滄州地界,而這槐安客棧,確是他們的必經之。
這日傍晚,有雨。
春雨綿綿,薄霧香生。
孫黃等人乘坐的馬車沿著有些泥濘的大路不不慢地前進著。
當遠客棧的廓淡淡地浮現,前方的霧中忽然就跑出來七八人。
這些人皆穿著蓑,下有沒有藏兵刃不知道,但從他們跑步的姿態和氣息判斷,個個兒都是練家子。
駕車的牛有金和牛有銀也都是老江湖了,見此景,他們當即放緩了馬車的速度,并做好了隨時跳起來迎敵的準備。
同一時刻,車的方丈自也察覺到了外面的異樣,正在閉目養神的他,人是坐著沒,但里已輕輕念叨出一句:“可千萬別打起來,不然準得淋落湯。”
看起來,相比面對突襲時“能不能打贏”或者說“能不能活下來”這個問題,他更關心的是打架會淋自己。
好在,事并沒有朝著直接發武力沖突的路子上走……
那七八人跑到車前,便都停下了,接著,他們中為首的一人便沖著駕馬的牛氏兄弟便抱了抱拳,高聲道:“二位請留步,敢問這車上坐的,可是那方丈方大俠、孫亦諧孫俠、還有黃東來黃俠?”
此時,這雨下得雖是不小,但雨聲卻較為輕細,故此人抬高嗓門兒這麼一問,車里車外,就算沒有耳功的人也能聽得很清楚。
“在下正是黃東來。”一息過后,牛氏兄弟尚未說話,黃東來便已開了車輿一側小窗的簾布,出臉來,沖外頭那人說道,“不知幾位兄臺找我們有何貴干啊?”
此黃哥之所以回答得這麼干脆,一是因為他見對方上前搭話的措辭還客氣,想來不是奔著殺人來的;二則是因為……就算對方是奔著殺人來的,他們邊有方丈在也不怕。
“黃俠客氣了,我等只是替主人來傳話的……”對面那人姿態倒也放得很低,連“兄臺”這稱呼都不敢當,“我家主人已包下了前面的客棧想為諸位接風,不知幾位可愿賞臉,前去與我家主人一敘。”
“哦?”這一刻,孫亦諧的臉忽從小窗那兒橫出來,開了黃東來那張臉,沖著外頭那人問道,“你們家主人男的的?”
“呃……”這個問題,是對方始料未及的,“……男的。”猶豫兩秒后,他也只能如實回答。
“哼……”孫亦諧一聽這答案,馬上冷哼一聲,坐回原位,張口就下了判斷,“鴻門宴,非即盜。”
黃東來斜了他一眼:“誒?孫哥,那如果對方是的,你就能確定不是鴻門宴了嗎?”
“不能啊。”孫亦諧理直氣壯地回答,“但對方是的,我至不怕‘’了不是?”
“行行……當我沒問。”黃東來干笑一聲,又將視線轉回去。
;這時候那幾個跑傳話的臉上已是變變,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這倆哪兒有一點俠的樣子啊?
“那好吧,我們跟你們去就是了。”黃東來隨即又道。
他這也是想穿了,既然人家都已經包下客棧等著咱了,還由得了咱們拒絕嗎?再說我們本來也是打算在前面的客棧住下的,就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先去看看人家這鴻門宴怎麼擺吧。
“呃……好,幾位請。”傳話的那幾人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便兵分兩路,其中的一人先跑回了客棧回稟,而另外的幾人則分別散到了馬車的四周小跑著隨行,儼然是一副怕他們突然加速逃走的架勢。
這時,車輿的方丈又開口了:“我說你們倆……是不是有啥病啊?一般咱們走江湖的,聽到有人等著給自己接風洗塵,立馬想到的都是可能有道兒上的老友要接待自己,但你倆咋一開口就認定是鴻門宴呢?”
“害~”孫亦諧一撇,“黃哥仇人多唄。”
“!”黃東來這一嗓子,調門兒直接高了八度,“就你還有臉說我?”
“好好好,我也有那麼幾個仇人,行了吧?”孫亦諧用頗為無恥的神態挑眉應道。
“甭幾個了,就四個。”黃東來邊說著,邊舉起了手,掰著手指頭幫孫哥數,“男、、老、。”
“那你也是四個。”孫亦諧當即反嗆道,“人、鬼、妖、魔。”
“行了你倆別貧了,我已經聽明白了。”方丈這幾天聽這倆的相聲也聽了蠻多了,趕打斷道,“我現在估計啊……我這趟‘保鏢’的差事走完,我也要你們仇人了。”
他們幾個閑聊之際,馬車已然接近了客棧。
慕容家那些人手是如何幫他們牽馬撐傘的,此不多贅述。
長話短說,三分鐘后,他們一行五人便踏了那槐安客棧的大門。
此時那客棧大堂,燈火通明,且酒席也已備下;距大門不遠,還站了一大堆人在等候著,從慕容家的主人、家臣,到負責伺候的隨侍都有。
而雙諧等人進門后,第一個過來迎他們的人,卻不是慕容籍,而是慕容抒。
“在下慕容抒,見過方大俠。”那慕容抒第一個去請禮的人,也不是雙諧,而是方丈。
這咋回事兒呢?
原來啊,慕容籍這幾天的那些作,他爹全都是知道的,只是一開始并不想去理會。
因為在慕容抒眼里,他兒子和孫亦諧之間的那點事兒,無非是兩個小輩之間的一點點小過節而已,并不是什麼你死我活的仇恨——你們幾個小子要鬧就鬧吧,大不了我兒子再被那孫家的小子整一回,那又能怎樣呢?
可就在昨日,慕容抒得知了一個慕容籍都不知道的報,即“與孫黃同行的人中,有方丈在”。
那況可就不一樣了。
方丈這人的子,江湖上素有傳聞吶,他在場,真不好說會干出什麼事兒來。
于,慕容抒擔心兒子得罪了方丈會被修理得很慘。
于禮,要給方丈這個輩分的人接風,的確是得慕容抒親自去。
綜上所述,慕容家這位當家一琢磨:得了,事已至此,我自己跑一趟吧……要是條件允許的話,我幫兒子出個頭也行,也挫挫那孫家小子的銳氣。
于是,就在今兒中午,慕容抒突然現于此,從兒子手中接過了這里的指揮權。
“慕容兄有禮了,方某只是一江湖閑人,大俠實不敢當。”雖然是第一次見慕容抒,但既然對方禮貌的,方丈便也以禮相應。
這就把雙諧看愣了。
“喔……原來你會好好說話啊?”孫亦諧當即吐槽道。
“方哥,你突然這麼正常,搞得我們很不習慣啊。”黃東來也接道。
“嘖……”方丈一聽,轉頭就出一臉吃了屎一樣的表,嘆息一聲,再看向孫黃,“你倆這是真不嫌仇人多是吧?”
“呵呵……”慕容抒這時也笑著看向了孫黃二人,并且迅速通過“一個沒有眼睛、一個沒有脖子”的描述判斷出了誰是誰,“想必二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東諧西毒’了,果然都是一表人才,英雄出年啊。”
慕容抒這就屬于是套詞兒了,反正你見了哪個俠都可以說這兩句,除非對方真的特別丑,那就把“一表人才”換“面貌雄奇”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