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兩隻手在眼前霍地擊掌， 將嚇了一跳， 從無盡的思緒當中出來。

宋怡抬頭，結果看到詹和青充滿戲謔的表。

他拉長尾音說：「真難得啊， 宋書居然在上班時間分心——」

「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宋怡沒回應他的挖苦，直接公事公辦詢問道，「之前您需要的資料我已經發到了您的電子郵箱。」

「我看到了， 謝謝你。」詹和青搖了搖頭， 自如地走到辦公室閒置的位置旁坐下，「難得我副總提正，雖然是暫時的， 但果然還是有點無聊。」

宋怡沉默片刻，末了，忽然問了這樣的問題：「詹副總，您覺得， 這世界上可能有一直假裝完的人嗎？」

的問題有點象，又太過突兀，就連詹和青都一時猶豫。

漫長的死寂過去之後， 他反問：「這世界上可能有完的人嗎？」

宋怡霎時間發現自己無言以對。

詹和青緩緩走到百葉窗邊，過一道又一道的與隙向外遠眺。他說：「想表現得完的話， 只可能假裝吧。」

假裝到老，假裝到死。

假裝到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的破綻。

察覺到這一點時， 宋怡已經十天沒有見到池招了。

在與崔婷艾長談那一天之前，曾經想過，崔婷艾與池崇初次見面時是怎樣的天氣。但無論如何， 沒想到會是雨天。

崔婷艾沒有理由撒謊，宋怡也不認為那是心理問題作祟下描述的假像。

池崇確實拋棄過。

而在他臨死前不與他聯繫，就是崔婷艾的復仇。

這樣的境況下不產生不安幾乎是不可能的。

宋怡在繼續等待與去找池招兩個選擇中徘徊不定，有時候想起詹和青說過的「他也不喜歡別人打擾他」，有時候又被崔婷艾「不要相信他們為好」所干擾。

不知不覺，就又熬過去了幾天。

盯著臺上的盆栽西蘭花發呆。

同時接到羅伽鳴和詹妮的聯絡時，宋怡正在幫詹和青複印會議需要的檔。

隨意瞄了一眼容，其中幾項議程都顯示，池樹人回來了。看樣子，在這位絕對實用主義者看來，這次的事件有必要令他出馬了。

正在忙碌著，前臺傳來電話，對方告知羅伽鳴的造訪。宋怡向夏凡征得同意，隨後應允他上樓。然而，沒想到，詹妮也剛踏崇遊大樓。

他們乘坐同一班電梯上樓，詹妮站在電梯左側，傲慢地昂著頭，做過甲的手抬起在側，手臂勾著法國奢侈品手包。

而另一邊，羅伽鳴戴著連帽，始終低頭用著手機。

並不寬敞的空間裡，兩人都注意到了對方，並且在心中不約而同給彼此冠上了自己的定義——

詹妮想，神經兮兮的中二病。

自以為是的大小姐。羅伽鳴腹誹道。

然後。兩個人就上到了同一層樓，走進同一間辦公室，並且喊出了同一個人的名字。

「宋怡怡！」

「宋怡姐！」

在詹妮與羅伽鳴用鋒利尖銳的目對視時，不知是不是錯覺，宋怡總覺得自己看到了空氣中冷兵撞出的火花。

最終還是宋怡冷靜發問：「要喝什麼？果、牛還是咖啡？」

與詹妮不同，羅伽鳴是第一次來池招的辦公室。

他仰頭看了一圈，直到詹妮發出一聲「小孩就是小孩」的嗤笑，才遏制住目中的新奇。

詹妮的來意很明確：「最近池招哥哥不在，你應該悠閒不吧？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最近剛好想去斐濟。」

「雖然他不在，但是詹副總這邊事也不的。我還是不擅離職守了。」宋怡回答道。

「噢，是這樣呀。」詹妮倒也沒糾纏不休，手指如彈鋼琴般抬起揮了揮，示意再見後起，「那我先去樓下。你要是改主意了再打給我。」

走了幾步，又回過：「最近幾天，我跟哥哥都覺得你好像神不太好。有什麼問題的話，一定要跟我說喔。」

詹妮像是又遲疑了一陣，隨後抬頭，像陳述真理般用力說道：「我們是朋友嘛。」

宋怡呆呆地看著，許久過後，才微微緩過神來。

們是朋友。

「好的。」微微出一個笑容，「我知道了。」

等詹妮的影消失在門口，宋怡仍久久地面向門站立著。羅伽鳴忽然在後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轉，朝他搖搖頭道：「沒什麼。你呢，有什麼事嗎？」

羅伽鳴突然站起。

「那個，宋怡姐。」他鄭重其事開口，仿佛醞釀了許久的一場暴雨，「我知道我很稚，很衝，而且之前也對你做了很沒禮貌的事。但是總覺得，有的話不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年的眼睛仿佛雨後的曙。

他堅定地說：「宋怡姐，我喜歡你。」

宋怡平靜地注視著他。

回過頭說：「對不起。」

想到什麼時，宋怡的語氣忽然堅定起來：「而且我已經跟池招在一起了。」

朝他微笑，羅伽鳴一怔，隨即也青地微笑起來。

「謝謝你回答我。」羅伽鳴說，「我很敬佩池先生，真的真的祝福你們！」

說著，他慢慢往後退。宋怡有些想要道歉，不過想來想去，最終還是只說了這樣的話：「在我很艱難的時候，你和你的家人給了我很大的幫助。說實話，你們比我父母更像我的家人。所以，我不想敷衍你——

「伽鳴，你還小，人生的路還很長。將來一定會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羅伽鳴用力點點，退出去以前，他回頭說：「假如可以的話，以後還能一起玩遊戲吧？」

目流轉片刻，他補充道：「作為你的弟弟。」

宋怡點點頭。說：「作為弟弟的話。」

來到走廊上時，悵然若失的表才流到羅伽鳴的臉上。

他真的說出口了。雖然被拒絕了，但是並不到後悔。

宋怡果然是宋怡。

難過歸難過，羅伽鳴總覺得有些安心。然而，他抬起眼睛冷冷看著一直站在門邊聽的大小姐：「你這是在幹嘛？」

詹妮出無所謂的神：「作為池招和宋怡雙方的朋友，多關心一下有什麼不對？」

「那你不用擔心了，」羅伽鳴說著往前走，「我被拒絕了。」

著小男生的背影，詹妮一時失笑。起跟上前去，在羅伽鳴出手前替他按了電梯。

「小孩，」目不斜視盯著電梯門道，「不過剛才忍住沒哭、利索祝福他們的覺還帥的。」

羅伽鳴愕然著的側臉，電梯門開，詹妮邁開步子走進去。

他停頓了幾秒，這才快步追上去：「我才沒想哭。」

宋怡長舒了一口氣。等結束最後一次檢查，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時候。著池招空空如也的座位，心忽然複雜起來。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在苦惱呢？

等宋怡反應過來的時候，恍恍惚惚地發覺，自己或許已經到了崔婷艾所說的焦慮不安。

委屈，苦痛，因為想念某人所以難得快要流淚。幾乎快要忘記這種覺了。

臨走時，忽然想起羅伽鳴說的有關遊戲的話。

上次冰夢蝶殤好像沒能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想到這裡，宋怡好久沒登錄那個帳號了。

明明池招說過送給的。

不論《acdf》的介面還是角，宋怡都瞭若指掌。剛登錄，就看到留言欄有新的容。

點開以後，發現是冰夢蝶殤自己留言給自己的。不曾作，所以那則消息只可能來自於池招。

別一格的龍貓形象歡呼跳躍，振臂高呼著「宋怡加油」，接著還有一段文字——「宋怡，前些日子積累了很多想法，一直沒空畫下來。所以最近，我想去畫室待一段時間。平時我不太喜歡別人打擾，但宋怡不是別人。

「想我的話隨時找我，我會立刻出現在你邊的。招。」

發佈日期是他離開的那一天。

宋怡著那段文字，許久沒能說出話來。

他其實有掛記。只是他錯以為宋怡會用《acdf》，所以把消息放在了這裡。

「這個人——」宋怡想罵他，可是話到邊卻又沒能說出來。

下班回去，已經在家了，煮了晚餐，夜後兩人相繼躺下。

睡到床上時，宋怡不知不覺，又一次陷失眠當中。

深夜獨自一人的寂靜中，宋怡掏出手機，池招的號碼就在眼前。長歎了一口氣，剛要拿開，卻不小心到螢幕。

幸虧還沒撥通，宋怡飛快掛斷，坐在床上發呆。

假如要是也遇到一個截然不同的池招呢？

然而，在猶豫時，電話忽然鈴聲大作。宋怡嚇得將手機拋起來，接住時看到來電人上池招的名字。

宋怡生怕他突然掛斷，立即接通過來高聲說：「喂？！」

「還沒睡啊。」聽筒裡傳來的，是那個人參雜著笑意悉的聲線，「你在家嗎？」

居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打過來了。宋怡低聲歎氣：「這個時間當然在家。」

「那你出來吧。」他說。

宋怡嚇了一跳，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將近淩晨一點。愣了一會兒，隨後穿著睡下床，一甩平日的穩重鎮定，跌跌撞撞衝到窗邊。

看到池招。

他穿著沾滿油彩的T恤和牛仔，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朝揮。此時此刻，池招就站在樓下。

宋怡長久沒有邁開步子。站在原地，僵的臉想要出微笑，可是笑容卻被更深的苦掩蓋過去。

也對著他揮手，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要下去。

宋怡也沒披服，直截下樓，推開公寓門後撞進池招懷裡。池招沒有急著開口，卻漸漸覺到肩膀的潤。哭了。

宋怡說：「你為什麼這樣？有什麼話直接發資訊或者打電話給我不好嗎？還有，畫畫為什麼要畫這麼久？」

池招將纖細的手臂、孱弱的脊背、將宋怡一切的一切抱進懷裡。

他垂下眼睛，忽然想，宋怡的原來這麼單薄，這麼脆弱。他說：「都是我不好。」

不是想埋怨他這些的。宋怡有點厭煩這樣的自己。說：「『天生一對』。」

「嗯？」

「詹副總以前這樣說我們，」宋怡平復了緒，淡淡地說下去，「他說我們有很多能理解對方的地方。但是，跟崔小姐聊過以後，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們也有了分歧呢？我不能理解你的話，或者，你不能理解我——」

池招忽然鬆開。

夜中，宋怡看見他如月般清冷的眼神。

「天生一對，」他說，「不意味著不需要通吧。」

宋怡噤聲，在夜中來回著他的雙眼。

「因為契合，所以才願意瞭解對方啊。」池招說，「假如你有不同的想法，我會很樂意聽你說的。我的觀點，我也會分給你。

「我想理解你，也只想被你理解。」他說。

宋怡的眼淚沿著面頰滾落，池招忽然笑出聲來。

「別哭了。」說著，他低下頭吻的淚珠。

宋怡著眼淚說：「我很想你，跟崔婷艾小姐聊過以後更想你了。」

「的事已經不用擔心了。」池招把臉埋在的長髮間，輕輕微笑著說，「我不就在這裡嗎？」

宋怡像是要把眼淚流盡，然而，剛抿起，下一次的嗚咽便中斷在親吻裡。

與此同時，亞麻長髮的關掉手機播放的音訊，站在窗前俯瞰著整個城市。

一片死寂中，仍然覺得剛才的聲音還在迴響，像刀刃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將切割、斬碎、推不可逆轉的深淵中去。

後有人推門進來。

「收手吧。」崔婷艾沒有回頭，臉上毫無，對來者淡然地開口，「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這個世界已經找不到池崇了。崔婷艾對此心知肚明，然而，卻仍舊一邊搖晃著搖籃，一邊靜靜地注視著窗外。

「池樹人的手段你們都比我清楚，他有能力讓這個孩子跟池家無關。所以，趁著還能把利益最大化——」

崔婷艾轉過來。

試圖勾起角，眼淚卻將笑容衝垮。「就這樣結束吧，這是我和池崇的孩子……我沒保護好他，」咬住，努力將痛苦給按捺回去，「至要保護好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