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沒有那麼不甘了。
是因為終於認清了現實嗎?
還是因為終於看到糾倫宮外的那個人,等到了那個名字,聽到那人說了一句「有舊」呢?
他不知道。
曾經差點將那人殺死,或許是值得他傳唱一生的榮耀。
當然現在都如煙。
正在自外而推開的糾倫宮大門,在他眼中像是迎接了另一個世界。
正在瓦解中的萬鬼飛魂陣,化作漫天的青灰。逃散的魂魄流在空中的軌跡,如舞的帶。
他不知為何想到很久遠的往事,大約是元二十九年。
燈紅酒綠,歌舞翩翩,手中腰肢。;
他有些醉了。醉眼惺忪中看到,有一個喝多了的狂生,在酒席上捂起了袖子,大聲斥罵:「吾觀以阿堵臭人者,未有如聚寶商會也!」
商者,天下利也。
賈者,天下通也。
曾經他也是要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商道真君,是要以此見道的!怎麼就這樣臭不可聞了呢?
錢,哪裡臭?
斂財,哪裡錯?
世上沒有一枚高尚的刀錢,也沒有一種卑劣的斂財手段!
人生不過一場賭局,無非勝者盆滿缽滿,敗者傾家產。
他看著門外,仿佛那個狂生正當面。那個浪的匹夫,狂妄的傢伙!
正拎著酒壺,搖搖晃晃地走進來。
正以手指他,放肆地笑!
他也笑了。有一顆骰子在他的手心裡轉,但沒等結果出來,他便合指,最後只說了句:「熙熙攘攘,為錢來,為錢往!」;
便也作青煙一縷,隨眾鬼而去。
無論生或死,道不同的人永遠不能說服彼此。
當秦至臻掛刀走進糾倫宮,並沒有到任何抵抗。雖然這本就不是一件艱辛的差事,但也確實太容易了些。這尊冥府閻羅王,要比想像中脆弱。
他慢慢地走近那方閻羅大座,正要剖析這冥府神職的現,但在大椅前的金磚上,看到一行以刀幣刻下的小字。
字曰——
「幾十年商海浮沉,終如一夢。十餘載刀尖行走,不免懸頭!」
最後落款——
「臨淄蘇奢,閻羅首座。」
竟是臨淄人?
難怪說和姜有舊。
秦至臻這樣漫不經心地想著。
「有點意思!」
他隨意地過了,並沒有將這點痕跡抹去。;
不管怎麼說,蘇奢來過此間。確實是糾倫宮裡,第一尊閻羅。
……
……
在臨淄余里坊的那條窄巷裡,重玄勝曾答應許放,要用聚寶商會的覆滅,為他許放陪葬。
後來也確實是做到了。
但若是沒有蘇奢的命,總歸不夠圓滿。
曾以為已經死在臨淄城外,不曾想這人也頑強輾轉,竟然混進了地獄無門,又走到了閻羅寶殿。
人生際遇,亦復如斯!
眾生僧人站在空無一人的明辰宮,捻一縷殘意,豎起一香,遙祭葬在趕馬山的許放。
名士潦倒,今當醉矣!
姜說過不會管蘇奢的死活,眾生僧人之所以來這一趟,主要有三個原因。
其一是為了祭奠許放。;
其二就是跟秦至臻聊那兩句。
以暮扶搖的實力,執掌太虛公學毫無問題,在朝聞道天宮值授課,也很夠份量。
有這樣一尊強大的神加太虛閣,幫助維護太虛鐵則,對太虛閣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其他閣員理當不會拒絕。
但道理歸道理,現實歸現實。正確的事不一定就能得到支持。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姜既然拿了這枚【日暮方木】,就要萬無一失地將暮扶搖帶進太虛閣。所以在下次太虛會議之前,他要拿到儘可能多的支持。
本來秦至臻不欠他的人……
現在欠了。
你秦至臻殺了我的故人,我一聲不吭,甚至割席避讓。怎麼我推舉一位各方面都滿足條件的太虛公學山長,你竟要反對我嗎?姜某拳頭不乎?
至於今天過來的第三個原因……
眾生僧人抬起眼睛,眺七非宮。
他也在等,等變化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