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緒大致答了。

給宋銜月和紀二公子的都是投其所好，給薛儷娘的則是昔年畫作。

虞令淮皺眉：「你是說，只要是你的同窗，就能得到一幅你畫的肖像？」

容緒疑心虞令淮當了三年皇帝，理解能力出了問題，說的明明是畫了一堆，只送出去一張。

虞令淮又道：「我也是你同窗，你也畫了我？不妨找出來，我瞧瞧。」

「沒畫您。」

對虞令淮用敬稱這一點讓容緒很不適應，有點彆扭。

稍稍別過臉去，心裡微頓，再言：「臣畫同窗肖像是為了方便記憶對方容貌，您的容貌臣很，不用畫就記得。」

「是嗎。」

虞令淮的聲音很輕，不悅的心頓時消散。他角微微上揚，眉眼也得到舒展，原就是極為俊朗的長相，如今更顯潤明亮。

不過只是須臾，虞令淮收起笑意，叩了叩桌面，待容緒將目投過來時告訴：「既如此，現在給孤作一幅。」

他眼弧微垂，撣了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後添了句：「反正你那些功夫菜需要耗費一些時辰。」

看樣子，這位不速之客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出於禮節，多半還要留他用飯。

容緒面上淡淡的沒甚表，欠稱是。

風吹廊下，竹燈晃得厲害。細碎過花格窗欞，打在容緒臉頰上，照出纖的睫羽，粹了金似的。

侍去取畫，只余他們二人對坐，卻是一室無言。

–

昔年容緒畫過虞令淮。

于丹青一道，兩人師從同一人。虞令淮長容緒三歲，開蒙便也早三年，卻敵不過容緒的天賦，丹青課上，得到夫子讚揚的往往是容緒。

那時虞令淮也像現在這麼坐著，背靠楠木椅，把容府當作自己家，嚷著要畫肖像。

容緒應了，偏他不安分，一會兒撓個，一會兒要人端點心。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容緒便不看他，只注視面前的畫布，再一炷香，容緒把筆撂了。

「這就畫好了？你可別敷衍我。」

虞令淮把手裡桃核一扔，繞至桌案，定睛一瞧，差點沒被氣得冒煙。

淡墨勾出五廓，多重線條生而有序，畫功著實比他強上許多。然而，這畫的哪裡是他虞令淮，分明是只生了人臉的猴子！

「在你眼裡我就是只猴子？！」

猴子也就罷了，活潑靈，得人喜。可容緒筆下之猴顯然傻乎乎的，眉眼愚蠢。

虞令淮追上迤迤然離去的容緒，非要討個說法。

容緒神認真，甚至特地放緩語氣：「你咔咔啃桃子的模樣，真的很像始通人的猴。」

這句話氣得虞令淮幾年沒吃過鮮桃。

憶及往事，虞令淮突然笑了下。

他抬眼，盯著容緒看了會兒，可惜低垂眉眼，長長的睫羽遮住眼中神采。

虞令淮轉而去看手中的筆，隨著運筆的軌跡猜測畫至哪一步。如今的，怕是不敢再畫一隻蠢猴子應付了事，虞令淮心底竟有一莫名的憾。

「李嚴說，你沒看懂我的畫。」對此，虞令淮持狐疑態度，但還是很好脾氣地說：「我畫的是鷹，這總看得出吧？」

「回陛下，臣看得出是鷹。」

「那不就結了。」虞令淮道：「你不記得了？你我見的最後一面，正是在我家花園裡扎紙鳶，紙、絹、竹子鋪了一地。」

只是那時尚未開始製作，他就被宮裡的人請走，幾日都沒回王府。而也聞知父親戰死的消息，早沒了玩樂的心思。

「那會兒什麼也不會，只知道先裁個大致模樣出來，現在可不一樣，我連翅紙鳶都會做了。」虞令淮起，朝容緒走去，「趁著最近還沒夏，一道去金明池放紙鳶？不然待熱起來，跑跑你又要嫌出汗。」

鳶即鷹，他畫的那幅鷹像便是原先拿來做紙鳶的底稿。

容緒仰臉著虞令淮，他所言之事終於記起，卻有點茫然。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以及他的言行舉止，好似都在無視時間的流逝，可以一舉回到昔日模樣。

回過神時，虞令淮已經走到跟前。

他彎腰，先往畫紙上看了眼，再湊到容緒面前，挑眉道：「問你呢，去放紙鳶嗎？」

「回陛下的話，金明池遊人如織，多有嘈雜，恐擾了陛下雅興。」

虞令淮喔了聲，後腰靠在桌案邊沿，抱臂睨。

「不想去就說不想去，跟我之間，還繞什麼彎子。」

容緒從善如流：「臣不想去。」

虞令淮一噎，俯瞪。

容緒仍舊保持原有坐姿，倒有些不卑不。

「假若孤下諭旨，命你陪同，你當如何？」

容緒：「臣遵旨便是。」

「……」虞令淮冷哼一聲。

現在是瞪已不夠解氣，他屈指，往頭上叩了個栗，罵道：「遵個屁旨！」

容緒的抿直，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手一下。

「你，真行啊。」虞令淮大掌上發頂，兩手，洗葉子牌似的，「我竟不知容大小姐何時了一個鋸葫蘆，疼也不吭聲，氣也不吭聲。」

髮髻很快被，盪下幾縷青。

虞令淮這才收手。

他靠在書案上，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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