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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12章 分崩離析

  高侃面沉靜，不以為然：「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任誰也不能游離於中樞管轄之外，中樞制定之政策必須舉國奉行，無人可以凌駕於國策之上。」

  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殺氣騰騰，但蕭瑀不得不承認，在世家門閥接連遭重創、實力大損的局勢之下，早已無人可以如同以往那般劃地而治、與中樞分庭抗禮。

  「皇權不下鄉」的形勢一去不復返。

  誰敢抵制中樞政策、繼續以往盤踞一地劃地而治之舊習，就將遭雷霆萬鈞之打擊。  獲取最新章節更新，請訪問🎨sto.🍒com

  高侃看著蕭瑀，道：「末將此來金陵，就是幹這個的。」

  蕭瑀知道高侃乃是奉命行事，仍想著從其餘角度奉勸其勿要下手太重：「無論如何，江南士族之底蘊非是一兩個士子被考、除名便能抹煞的，考場之中的士子絕大部分都是江南士族子弟，江南仍是江南人的江南。將軍前程遠大，若有江南士族之支持，未來登閣拜相也未嘗不能，何以自誤呢？」;

  若有事發生，你手下留、網開一面，江南士族會記著這份誼，未來必有報償。

  高侃不為所，沉聲道：「那宋國公還是祈禱不要出事為好，無論哪一家膽大包天，所承的必將是滅頂之災。」

  蕭瑀長嘆一聲，面對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將領，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當天考試結束，蕭瑀返回城外別苑，派人給江南士族逗留金陵的主事人送信，召集於別苑商議要事，必須對這些門閥予以約束，否則一旦高侃大開殺戒，江南之地必將生靈塗炭。

  ……

  江南三月，細雨微微、草木蔥蔥。

  敞開的窗戶可見院子裡花樹山石、景致，燭臺高照，燭照在地板上水一般和、可鑑人。

  蕭瑀穿著一常服，席地而坐，面前十餘位江南士族的主事人，陸彥遠跪坐一側，垂頭喪氣、神思不屬。;

  蕭瑀想要責罵一番，但想到如此年輕俊彥徹底斷絕出仕之途，心中不忍，嘆氣道：「何必這般魯莽？科舉考試乃舉國之策，吾等可以表達不滿，但真正的目的在於政策對江南士族有所傾斜，鬥爭的真諦在於斗而不破，汝等此等抵制科舉考試，難道就沒想過後果嗎？」

  陸彥遠垂頭不語，心若死灰，

  在他旁，一位蓄著短髭的幹中年人憤然道：「陛下賊蒙蔽，『除名勒停』也好，『追毀出以來文字』也罷，較之秦皇之暴政亦是不遑多讓！」

  蕭瑀無奈：「又玄啊，慎言！」

  此人正是豫章縣尉陸玄之，乃陸柬之之弟、陸彥遠之叔父。

  江南士族因游離於中樞之外，所以如蕭瑀這般名列宰輔、執掌大權的並不多見，大多是陸玄之這樣擔任一地之縣令、縣尉，看似職不高，實則這些職幾乎淪為士族部祖輩相傳之臠，以此確保自家之利益。;

  可現在時代變了，固然在未來一段時間之，江南士族主導江南的格局依舊，但科舉考試卻將這些祖輩相傳的職予以斷絕，以往父輩致仕，只需舉薦自家子侄便可接任，現在卻要經科舉考試這一程序，且所有職由吏部委派，從中運作的餘地極小。

  陸玄之道：「陛下既然做得，吾等難道說不得？朝堂里佞橫行，房俊、劉洎等把持朝政，視我江南士族如眼中釘、中刺，吾等當起反擊，不可唯唯諾諾。」

  會鬧的孩子有吃，若是一味忍讓，只能使得中樞得寸進尺。

  在他對面，謝偃有些不滿：「你所謂的起反擊，便是在毫無知會的況下勾連吳郡世家大鬧考場、抵制科舉？」

  陸玄之蹙眉：「吾江南士子傲骨錚錚，面對不公自當而出，有什麼不對？」

  謝偃不與其爭辯。;

  事實上，誰看不出陸氏在搞什麼把戲？

  私底下勾連吳郡世家，在科舉考試之時站出來鬧事，以此提振聲，作為吳郡世家之首，陸氏這些年每況愈下、破敗衰落，亟需足夠之威振興家門，否則長久衰落下去，難免淪為其餘門閥分而蠶食之獵。

  只是未能想到朝廷的打擊來的太快、太狠……

  他不屑與之爭辯，謝文華卻忍不住，開口道：「陸氏子弟大公無私、傲骨嶙峋，以一己之力展現世家門閥堅貞不屈之意志，可謂求仁得仁，令人欽佩。」

  這話放在平時自然是誇讚，可此等局面下說出來，無異於臉嘲諷。

  陸玄之頓時大怒：「吾家子弟為了江南士族之利益而出，遭極其不公正之罰，汝等自當同仇敵愾、共同進退，一併上書朝廷請陛下收回命，豈能在此冷嘲熱諷？著實令人齒寒！」;

  一直不怎麼說話的張濟也很是不悅：「江南士族同氣連枝，面對朝廷打自當並肩攜手，不可未戰先、自陣腳。」

  謝偃搖頭，道：「可汝等此番抵制科舉考試，事先並未與吾等通過氣，現在措手不及，卻要吾等跟著你們與朝廷對抗，何曾有這樣的道理？」

  陸玄之道：「吾家子弟乃是為了整個江南士族的利益而出，諸位不可冷眼旁觀、袖手不管。」

  他指了指一旁的陸彥遠、賀默、朱垣、張正等人：「此皆江南士族傑出之子弟，他日必可獨當一面、支撐門楣，怎能使其折損在這一場科舉考試之中？」

  謝文華不忿，正繼續爭辯，蕭瑀敲了敲面前雕漆案幾，堂安靜下來，都看向蕭瑀。

  蕭瑀嘆口氣，看了陸彥遠一眼，然後對陸玄之道：「朝廷此番置之所以這般嚴厲，目的便是將咱們江南士族摁住，讓咱們遵循科舉考試之制度。所以即便吾等聯合上書陛下，也不可能讓陛下收回命，尤其是這道詔令乃是整個政事堂的意志，斷無更改之理，朝令夕改，政事堂之權威如何現？」;

  陸玄之沉默片刻，咬著牙道：「若是如此，那吾陸氏便力一搏，吾不信陛下會坐視江東糜爛，更不信朝廷會將吾吳中四姓斬盡殺絕！」

  陸家主支已經死絕了，顧家甚至比陸家還要嚴重，再來一波打擊，那就真要闔家滅絕、斷絕嗣了，古往今來之仁君，何曾有斷人嗣者？

  一旁慢悠悠喝茶的張濟聞言，嚇得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溢出在手背上，燙得之吱牙咧、倒吸涼氣，等到拿帕子將水漬乾，這才抬起頭看向陸玄之：「又玄啊，此等話語豈能輕易出口？吾等吳中世家傳承久遠，靠的可不僅僅是自之實力，更在於隨波逐流、忍屈從，明知朝廷此番決心甚大、手段酷烈，卻還要不管不顧的魯莽行事，此非智者所為也。」

  吳中四姓傳承千年，彼此之間利益糾葛、盤錯節、難以分割，一旦陸氏作死，其餘幾家即便什麼都不做也難逃牽扯。;

  誰又願意跟陸氏發瘋呢？

  張氏投資大量錢帛在華亭鎮鹽場，每年獲利頗，這是長長久久、傳承子孫的產業，又購置海船、出海貿易，此項收更是暴利，如同諸多世家門閥一樣，已經逐漸將家族的脈從土地轉移到這些暴利行業。

  可無論是鹽場，亦或是海貿，都掐在皇家水師手中，一旦與中樞決裂，所有利益都有可能付諸東流。

  與此等龐大的利益相比，吳中四姓彼此之間的糾葛牽扯不足道哉，豈能跟隨陸氏一起發瘋？

  再者，罰最嚴厲的乃是陸彥遠，其餘人等不過是取消三年科考資格而已……

  陸玄之怒極而笑：「你豈不知亡齒寒之道理？今日吾陸氏為江南士族出頭而遭重罰，兄長一脈『追毀出以來文字』，有職的『除名勒停』，陸彥遠才學淵博、書法深，卻一輩子不能出仕！吾家付出如此之大的代價，諸位卻冷眼旁觀、無於衷，只謀算著自之利益，自私自利、鼠目寸！自今而後，各有謀算、自掃門前雪，江南士族分崩離析不遠矣！」;

  張濟怫然不悅：「此事之起因難道不是你陸家自作主張，為了謀求主導地位而擅自為之？既然你想要獲取最大利益，就要承失敗之後的反噬，怎能讓吾等與你平攤損失呢？況且高侃大軍鎮守金陵、威懾江南，水師艦船更游弋於江河水道，頃刻間即可抵達江南任何一地方，誰敢『力一搏』，與自尋死路何異？你想找死，那是你自己的事，可別連累大夥！」

  其餘人皆默然，顯然都認可張濟之言。

  有了好是你自己的，吃了虧就得大家平攤？

  沒這個道理！

  陸玄之怒極，轉頭看向蕭瑀：「宋國公怎麼說？」

  蕭瑀道：「此番陸家損失巨大，大家會斟酌予以補償，但絕對不會與朝廷撕破臉，那將是吾等不可能承之後果。其實說到底，科舉考試也不過是多設置了一道障礙而已，江南，還是江南人的江南。」

  陸玄之憤而起：「那我就等著諸位的補償！」

  帶著陸彥遠，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