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靈腳踩唐刀,降落到高旁。
穿駝牛角扣大,雙手袋,麵清冷,快到肩膀的黑發輕輕拍打著臉頰。
“外麵很冷。”青靈說。
“冷點好。”高說,“我醒來後,總覺得不過氣。”
“你傷還沒痊愈。”青靈說。
“是啊。”
“不止上的傷。”青靈補充。
高愣了下,反問:“你呢?”
“我沒傷。”青靈頓了下,似乎有點不服氣地補充道:“我一直在變強。”
“也是。”高淡淡一笑。
青靈跳下唐刀,跟高並肩而坐。
直到院子裏第一煙花放完,青靈才開口:“你在想什麽,別說什麽都沒想。”
在青靈麵前,高一直很坦誠:“我在想去年的除夕夜,原本我跟王子凱、初雪、高欣欣要一起放煙花,可駿馬忽然暴斃,我和高欣欣趕回俠水基地。”
“理完駿馬的事我又走了,高欣欣留在了俠水,我沒能陪過完年。從小到大,我們都是一起過年,那是我唯一一次沒陪過完整的年。爺爺爸爸媽媽都不在了,我是唯一的親人,可我卻丟下了……”
青靈默然。
高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怎麽會這麽狠心啊?”
青靈迎著夜風,聲音了幾分:“高,你現在想麽?”
高點點頭。
“那就去見。”青靈說。
高一怔,明白青靈的意思。
他沒有回答,輕輕戰栗,本控製不住。
青靈將臉頰一邊的發到耳後,出白皙的脖頸,“高,你知道覺醒之前我的夢想是什麽嗎?”
高搖頭。
青靈從沒跟他說過覺醒之前的事,“夢想”這種字眼,更是第一次從青靈的裏講出來。
青靈眼神認真:“我說了,你不能笑。”
高點頭。
青靈說:“我想為喪事上幫忙的大人。”
“幫工?”高有些不確定。
“嗯。”青靈看向月夜下的山脈:“鄉下的習俗,誰家死人了,會有喪事班子過來,在前院搭棚,在客廳設靈堂,擺上三天流水席,敲鑼打鼓,鞭炮響個沒完,家屬跪在靈堂,一有人來吊唁就磕頭。”
“很悉。”高也在鄉下長大,非常清楚。
青靈點點頭,繼續說:“單靠喪事班子還不夠,鄉親父老們也要來義務幫忙,多是一些四五十歲的大人,男都有,我想為的,就是這種人。”
高靜靜聽著。
“我爸媽死後,姑姑為他們在鄉下老家辦喪,那是我第一次服喪,很無措,什麽都不知道。一個叔叔每天領著我,去哪站,去哪跪,去哪吃飯,給誰磕頭,什麽時候做什麽事,安排得井井有條。”
“其他幫工也都這樣,待人接、端茶送水、協調喪事班子的工作,分配流水席座位,記下前來吊唁的人……每個人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哄哄的喪事,全靠他們維持運轉。”
青靈停下,醞釀了一會措辭:“這些幫工認識死掉的人,有些還沾親帶故,所以有人味,不會冷眼旁觀,但他們跟死掉的人也沒有特別,所以不會悲傷難過,可以緒穩定地把事做好……”
青靈又了下遮住耳朵的發:“總之,他們很專業,很練,永遠有事可做,他們總是穿梭在喪事的每一個地方,埋頭做事,有時候也會大喊大理一些突發狀況,偶爾也會忙裏閑,站在後院、牆角、田埂上煙,煙的時候臉木然,什麽都沒想,到一半時聽到有人自己,便匆忙將煙頭一扔,又紮進了哄哄的人堆裏……”
高閉上眼,能想象出畫麵。
他很驚訝,向來話的青靈,竟然可以講得如此生。
“這些幫工不是喪事中的主角,很有人注意他們,但他們有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們永遠……”
青靈不自覺加重了語氣:“永遠不迷茫。”
青靈看向遠方:“當時我被這些幫工深深吸引,我希長大後能為這樣的人。”
高不知該說什麽。
青靈接著說,“不到一年,我的夢想破滅了。”
“覺醒了?”高猜測。
青靈搖頭,“沒有,是我又參加了一場葬禮,那個幫工叔叔的葬禮。”
高愣住。
“他車禍死了,躺在靈堂的棺材裏,我跟姑姑去吊唁,一個幫工領著他上高中的兒子給我們磕頭。”
青靈眼眸低垂,“那天回家後,我特別傷心,哭了很久。我想明白了,就算我可以在別人的葬禮上做一個置事外的很酷的配角,總有一天我還是會躺進棺材裏,在自己的葬禮上為一個不知所措的窩囊的主角。”
青靈看向高,目溫而憐憫:“高,大家都一樣,逃不掉。”
青靈說完了。
從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哪怕是青翎,但今晚,忽然想告訴高,認為高一定會懂。
不知何時,兩行淚水劃過年蒼白的臉龐。
他聲音微,破碎的眼中是痛苦的懇求:“我想……去見欣欣。”
青靈輕輕抓住高的手:“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