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楊靜輕輕點了點頭，“好。”頓了頓，嗓子gān啞著，又問，“我幾點回來”

“九點。”

楊靜背著書包，轉走了。

腳步飛快，一口氣下了兩層，突然停下，恍惚地站了一會兒，方又再次提步。

走到巷里，再次站住。

吆喝聲，自行車鈴聲，人尖利的罵聲，小孩哭聲……

油煙夾雜溽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夏天似乎到了。

楊靜低垂著頭，一步一步走出巷子，沿著眼前的路，漫步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聽后一道聲音：“楊靜!”

楊靜回頭，對上陳駿的笑容。

陳駿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跟前，“你怎麼在這兒”

楊靜這才回神，看了看四周，是在區政府的路上。

楊靜看了看陳駿，忽問：“吃麥當勞麼”

陳駿一愣。

“我賺了一筆零花錢，請你吃麥當勞。”

陳駿又是一愣，“怎麼賺的”

楊靜笑了一下，笑意卻有些冷，“我哥給的。”

陳駿也跟著笑了，“那你哥對你好。”

“是好，”楊靜抬頭看著前方，“我媽以前也這樣，常常給我零花錢。”

聲音冷冷清清的，聽不出什麼qíng緒。

前方一道殘紅的夕，懸在樓頂上，還剩下半個。

云也被涂抹紅，似在泣。

☆、(06)被推離的(下)

楊靜站在辦公室門口，幾番躊躇，最終還是敲了敲門。

厲昀正在批改作業，抬頭，愣了愣。

楊靜走到厲昀跟前，“厲老師，我要住校。”

“怎麼突然要住校了家里鬧矛盾了”

楊靜搖頭，“沒有，我哥工作忙，不想給他添麻煩。”

厲昀看著楊靜，片刻，“學期中住校需要監護人來學校說明qíng況。”

“來了，”楊靜抬了抬眼，“就在外面。”

楊靜走到門口，沖走廊里楊啟程的背影喊了一聲，“程哥。”

楊啟程轉過來，將煙掐了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說了”

楊靜點頭。

楊啟程跟著楊靜走進辦公室。

厲昀的桌上擺了一盆綠植，過葉片的間隙看見跟在楊靜后的人，頓時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板寸，濃眉深目，古銅，黑T恤，一實的腱子ròu。

發愣間，楊啟程已走到辦公桌前，不咸不淡地開口：“我是楊靜的哥哥。”

厲昀回過神，急忙朝他出手，“楊先生你好。”

楊啟程瞥了一眼，還是捉著的手指輕輕握了握。

厲昀搬了張椅子請楊啟程坐下，笑說：“一直想跟你聊一聊，楊靜說你工作忙沒時間。”

楊啟程“嗯”了一聲。

厲昀看著楊啟程，“楊靜在學校表現還是不錯，讓人省心……”

“能住宿舍嗎”楊啟程打斷。

厲昀一愣，“哦……能的，”拉開屜出一疊文稿紙，又從筆筒里出一直黑水筆，“我寫個說明，你們先去宿舍找舍管開正式聲明，然后去財務繳費。”

厲昀刷刷刷寫了幾行字，撕下文稿紙遞給楊啟程，又補充一句，“辦妥當了，再來辦公室跟我打聲招呼。”

楊啟程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起往外走。

倒是楊靜，看了厲昀一眼，微笑說：“謝謝厲老師。”

楊靜東西不多，所有加起來也就一個編織袋。楊啟程幫著把行李和領來的被子一道扛上四樓，在宿舍里晃悠一圈，說：“條件還行。”

楊靜垂著眼沒說話。

把東西大致收拾了一下，兩人又重回到辦公室。這時候早自習剛下，外面漸漸熱鬧起來。

厲昀問楊靜，“都收拾妥當了”

楊靜點頭。

厲昀忽從桌上拿起一本學生聯絡簿，遞給站在一旁的楊啟程，“楊先生，你在監護人那欄填個手機號吧，方便舍管以后有事聯系。”

楊啟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筆。

楊靜冷著眼，看了看厲昀。

厲昀倒是毫無覺察，仍舊囑咐楊靜，“去學生服務中心換個新的出證，以后要遵守宿舍的規定。”

楊靜“嗯”了一聲，待楊啟程填完號碼，沒給厲昀再次開口的機會，問楊啟程，“哥，忙一早上了，會不會耽誤你工作啊”

楊啟程看一眼。

楊靜神如常。

厲昀訕訕一笑，接過聯絡簿，也沒敢往上看，“沒別的事了，可以回去了，以后有事我再聯系。”

楊靜堅持將楊啟程送到學校門口。

楊啟程點了支煙，低頭看，“以后在學校聽舍管話，和室友搞好關系。”

楊靜只是低著頭，并不應。

僵持幾秒，楊啟程咬著煙，手在肩上拍了一下，“我走了，缸子找我有事。”

說完，頓了頓，似乎是在等楊靜開口。

等了幾秒，沒聽見回應，楊啟程也不再說什麼，邁開腳步，往停在道旁的那輛破金杯走去。

楊靜張了張口，“程哥!”

楊啟程腳步一頓。

楊靜著他的背影，旭日初升，他逆著，周似鑲了層橙的邊。

覺得，那，應該是暖的。

楊靜頭一梗，“……謝謝你。”

楊啟程沒回頭，擺了擺手，邁開大步上了車。

門“哐”一下關上，楊靜跟著眨了下眼。

盯著駕駛座上那人的側臉，車滾，不過一瞬，便看不見了。

接著沒過過久，車子也消失在視野盡頭。

課間cao的時候，楊靜在走廊里到了陳駿。

陳駿立即走到旁，“搬進宿舍了”

“嗯。”

陳駿笑了笑，“好的，扁擔巷，你放學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

楊靜沒說話。

陳駿看著，“不過住校不自由，學校食堂不好吃，晚上還要上晚自習……”

楊靜停下腳步。

陳駿也跟著停了下來，“怎麼了”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趟小賣部。”

“我跟你一起去。”

楊靜站在原地，看著他。

陳駿有些尷尬，了鼻子，“那你快去，要上課了。”

楊靜點了點頭，轉了個，逆著人流往前走去。

陳駿著的背影，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他總覺得，楊靜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或者說，和所有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楊啟程的生活恢復了原樣，他仍舊和往常一樣，跟缸子一起看場子，偶爾上老烏來鬧事，杠上一頓。錢左手進右手出，生活面目模糊，和“未來”“前途”這樣的字眼沒有半分關系。

一晃一個月過去，旦城天氣一日高過一日。出租房蒸籠似的悶不風，待上十分鐘就能熱出一的汗。缸子的地方比這兒大，還裝了空調，楊啟程沒事就往他那兒鉆。

缸子郁悶死了，往涼席上的人上踢了一腳，“趕給我滾回去，你待這兒讓老子怎麼帶人回來!”

“你只管帶。”

“我.cao，帶回來演給你看惡心不惡心”

楊啟程叼著煙，“誰他媽稀罕看你一ròu。”

缸子瞥他，“上回那妞呢”

“散了。”

“我看模樣不錯啊……”

“那也得人稀罕跟我。”楊啟程著遙控換臺。

缸子笑了一聲，“也不是沒人稀罕，不被你給bī走了麼”

楊啟程抬眼一掃，“你他媽就是狗里吐不出象牙。”

“我.cao，我說的不是實話你他媽自己思想齷齪，看誰都是西門慶……”

楊啟程心里煩躁，“啪”一下丟了遙控，起往外走。

“你往哪兒去”

楊啟程沒答，“砰”地摔上門。

楊啟程上了金杯，完煙，發車子。

開出去半晌，卻是漫無目的。

車子制冷懷了，呼呼chuī了半天，車里面越來越熱。

經過前面路口，楊啟程看見路旁有個水果攤子，立即松油門停車。他買了半拉冰鎮的西瓜，擱在副駕駛上。

瓤紅艷艷的，散發著涼氣。

楊啟程看了一眼，發車子，拐了個彎。

周末學校開放參觀，楊啟程在門口登了記，徑直往學生宿舍走去。

宿舍規定男士不能，舍管打發了一個學生上去人下來。

楊啟程蹲在樓下等了半晌，聽見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立即起回頭。

楊靜穿著學校的夏季校服，白底藍領的上似是灌滿了風。

一個月沒見，似乎長高了，然而更瘦。

楊靜走到跟前，很淺地笑了一下：“程哥。”

楊啟程回過神，“忙不忙”

“不忙，剛在洗服。”

楊啟程點了點頭，“那帶你出去吃頓飯。”

兩人在舍管那里登了記，一塊兒往外走。

楊啟程問：“住宿舍習不習慣”

“還行。”

“哦。”

靜了一會兒，楊啟程又問：“什麼時候期末考試”

“下周。”楊靜頓了頓，又立即補充，“暑假要補課，我還是會住宿舍。”

楊啟程看一眼，知道是誤會了，但也沒說什麼。

到了車旁，楊靜拉開車門，看見副駕駛上的東西，打算坐去后面。

“給你買的，直接吃吧。”

楊靜看了看塑料袋里的西瓜，“……沒勺子。”

“……”楊啟程拎起袋子，往后座上一放，“那你帶回宿舍吃。”

楊啟程帶著進了一家冷氣很足的餐廳，先點了一客冰淇淋。

楊靜拿小勺子舀著一點兒一點兒送進里，問楊啟程：“缸子哥最近怎麼樣”

“能吃能喝，還能怎麼樣。”

沉默一會兒，楊靜又問：“厲老師找過你嗎”

楊啟程看，“找我gān什麼你在學校惹什麼事了”

楊靜忙說：“沒……就是問問。”

吃飯的時候，楊啟程又零零碎碎問了一些關于學校的事，然而也就僅限于此了。

從餐廳出去，正午太炙烤著水泥地，騰起一陣一陣的熱làng。

楊啟程看了看楊靜，穿的是校服配套的深藍長。

“有夏裝嗎”

楊靜愣了愣。

“帶你去買兩件服。”

楊靜急忙擺頭，“有。”

楊啟程也不知該說什麼，在原地站了片刻，“那走吧，送你回學校。”

學校后門離宿舍更近，楊啟程將金杯停在路邊，“你自己進去。”

楊靜點了點頭，從車上跳下去。

楊啟程提醒，“西瓜。”

楊靜拉開后座門把西瓜提下來。

楊啟程手撐著車窗，“有事給我打電話。”

楊靜點頭。

塑料袋上沾著冰融化后的水滴，滴在楊靜穿涼鞋的腳趾上。

楊靜瞇了瞇眼，抬頭看向楊啟程，“程哥……”

楊啟程看著他。

日晃眼，將的視野籠罩在一片發燙發白的熱làng之中。

“以后……你不用來看我了。”

不待楊啟程回答，楊靜轉頭也不回地往里走。

影消瘦，裝西瓜的黑塑料袋著，沙沙作響。

楊啟程看著，許久，直到那影消失在宿舍的鐵柵欄門里。

楊靜知道，那是暖的。

像隆冬飄雪的黑夜里，一捧燈。

可是如果這暖不屬于，那寧愿不要。

溫暖，明，都是讓人心生弱的東西，然而的前路和命運，卻和鐵石一樣的冷。

☆、(07)病(上)

由夏秋，楊靜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楊啟程。

學習績仍然不上不下，用很多的時間來發呆，或者用更多的時間來發呆。

這段時間，陳駿和走得更近。

陳駿走讀，實則不用上晚自習。

陳駿和楊靜不是一個班，然而數學老師是同一個。每周六，數學老師都會組織補課，住讀生績90分以下的qiáng制參加，走讀隨意。

陳駿每周六都會來學校參加補習，和楊靜坐前后桌。

周六學校放假，每次陳駿從校外進來，都會給帶一些吃的。有時候是麥當勞，有時候是糯米jī，有時候是他媽媽自己做的醬牛ròu。

靠著這些零食，陳駿很快與前后左右的人打一片。

以后他再跟人分零食的時候，自然而然地也會給楊靜一份，在周圍人都坦然接的qíng況下，楊靜也不能一個人矯qíng不收。

后來，楊靜開始主拜托他幫忙在校外買一些東西，其中要求最多的是，是讓他幫忙租小說。

校外有個書店，辦張會員卡，一本書一天三錢租金。楊靜看書很快，兩小時能看完一本。周六補課無聊，楊靜就會將書藏在桌肚里，地看。因此，陳駿還肩負了另一項重任，在老師過來的時候，踢楊靜凳子提醒注意。

兩個月下來，兩人幾乎達了一種默契。

十月一過，天氣日漸轉涼。

晚上數學老師講課到一半，接了個電話，回來給大家布置了幾道題就走了，換了英語老師來坐班。

大家安靜一會兒，開始講小話傳紙條。

楊靜正埋頭看書，后背被人輕輕了一下。

陳駿低聲說：等會下課了先別走，我有事跟你說。

下晚自習后，楊靜慢慢地收東西，陳駿到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明天我生日，出去吃個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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