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夢愣了一下，“你不是在找嗎找到了自己給不就好了”

楊啟程沉默，“找到了，不一定能見得著。”

韓夢嘟囔一句，聽不懂楊啟程這話是什麼意思，卻也沒說什麼，答應下來。

走到校門口，楊啟程把行李袋里的錢包和份證掏出來，一抬手，把只裝著服的行李袋扔了進去。

而后，他向著天漸明的地方，大步走去。

·

韓夢回籠覺睡得迷迷糊糊，聽見開門聲，頓時一個激靈，從chuáng上坐起來。

趕掀開chuáng簾往外看了一眼，看見楊靜拖著行李箱往里走，不由驚了一聲。

楊靜被嚇了一跳，“夢夢”

韓夢趕幾步從梯子上爬下去，“你去哪兒了啊”

“我去當導游了啊。”

“手機呢給你打了那麼電話，都沒接通，你知不知道我都要擔心死了!”韓夢聲音里已有哭腔。

“爬山的時候，手機掉進峽谷里去了，我想著沒幾天就回來了……”

韓夢一把抱住楊靜，嗚嗚嗚哭起來，是真的嚇壞了。

楊靜哭笑不得，拍了拍肩膀，“沒事了，沒事了……”

“我以為，我以為，你跟那個老男人……”

“我不是早說了嗎，不是你想的那樣。”

韓夢陡然想起什麼，忙說：“你哥你去找那個老男人了。”

楊靜一怔。

“我以為你是跟老男人走了，前兩天你哥找不到你，打電話來問我，我把這事告訴他了。”幾步跑到桌邊，把楊啟程給的盒子和信遞給楊靜，“他讓我見到你，把東西給你。”

楊靜拿著東西，心里沒來由一陣發慌，“我哥說了什麼”

“我問，為什麼不自己給你。他說找到你了，卻不一定能見得到……我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找到了為什麼見不到”

楊靜手指收攏，盒子的一角硌得掌心發疼，“他什麼把東西給你的”

韓夢拿手機看了看時間，“快有一個小時了吧。”

楊靜抿著，把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頓時愣住。

展開信，匆匆掃了兩眼，疊上往口袋里一揣，轉就往外走。

韓夢趕忙拉住手臂，“靜靜!你去哪兒!”

楊靜滿眼淚水：“……我得去找他，馬上，不然，來不及了……”

☆、(49)啟程

到樓下，楊靜才想起自己手機丟了，又急急忙忙奔上樓。

敲開門，問韓夢借了手機，給楊啟程撥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又打算打給陳家炳，想起來號碼在舊手機里，只得又匆匆忙忙去翻夾在本子里陳家炳書的號碼。

韓夢見慌慌張張的，也跟著心驚ròu跳，忙說：“手機你先拿去用吧!”

楊靜道了聲謝，抱著背包，拿著手機，飛快跑了。

等書把號碼發過來，趕撥過去。

撥了好幾遍，到第三遍時，那邊才總算有人接聽。

“陳先生，我哥是不是在你這兒”

陳家炳笑了一聲，“你倆自己不好好待著，都來問我要人，我這兒又不是派出所。”

楊靜深吸一口氣，“請你手下留qíng，我哥不知道我給考察團當導游這件事，以為是你把我扣留了……”

“楊靜，” 陳家炳打斷，“這跟你沒關系。我跟他之間的賬，也得好好算一算。”

“我哥欠你什麼”

陳家炳笑道，“我這人，十分不喜歡別人不識好歹，不給我面子。”

“做生意的，最忌諱小肚jī腸——陳先生，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陳家炳靜了一瞬，笑道：“居然拿我說的話懟我——楊靜，你還是太稚了，跟楊啟程一樣稚。”

楊靜又急又怒，“稚不稚，用不著你一個外人來講大道理。”

“哎”陳家炳似笑非笑，“這我前腳才給你介紹了門路，后腳你就這麼不客氣”

楊靜自知這會兒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按捺怒火，跟他道了聲歉。

陳家炳笑問：“楊啟程為你拼命，你難道不高興”

楊靜咬著牙，“我不用他為我拼命，我只想他好好的。”

默了片刻，陳家炳報了個地址，“趕往這兒來吧，晚了我可不保證還見不見得到人。”

·

日頭已升得很高了，朗晴的天，瓦藍一片。

楊啟程一手cha著袋，站在院子里，耐心等著。

快到十點，別墅大門打開，一個挨一個，從里面走出來七個人。

待最后一個出來，楊啟程目一頓。

這人，居然是當年跟他一直對著gān的老烏。

老烏里叼著煙，瞅著楊啟程，驚訝道：“喲，這不是老朋友嗎”

楊啟程神qíng平淡，“你現在跟炳哥混”

“樹挪死人挪活嘛……”老烏從口袋里出一包煙，給楊啟程找了一。

楊啟程接過來，老烏把打火機湊攏過去，給他點了支煙，“怎麼，你得罪炳哥了”

“來要個人。”

老烏一笑，臉頰上一道疤痕立時扭曲了，“人”

楊啟程沒說話，悶頭煙。

很快，一支煙完，楊啟程丟了煙屁，抬腳碾熄。

怕弄臟楊靜送的服，他把大下來，小心地放在一旁的石桌子上。

“按什麼規矩來，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上”

老烏笑了一聲，“金盆洗手好多年了吧，這把骨頭還得起”

“不得起，打了再說。”

老烏瞅著他看了片刻，“我得說實話，這麼些年，還是跟你打架最痛快。但是，老楊，咱倆一筆爛賬，今兒還能遇見，我肯定不會手下留qíng。”

“真覺得跟我打架最痛快，提什麼手下留qíng”

老烏笑道：“那我給你找件趁手的武”

他一轉進了屋，片刻，從里面拎出兩鋼管，丟給楊啟程一。

楊啟程接過，掂了掂，“不錯。”

老烏轉頭對旁邊站著的那六人說道：“我先會一會我這老仇人，你們站著，誰也不許，除非我趴下了!”

楊啟程沉默站著，風灌滿了他的。

等老烏也準備好了，他將鋼管一掂。

老烏一瞇眼，“來吧!”

·

掛斷電話，楊靜趕忙去路旁攔了輛車。

從這兒過去，快有六十公里的路程，司機一聽，問道：“小姑娘，你錢帶夠沒有啊”

楊靜抿著，不說話，把錢包從背包里拿出來，出所有現金，從后面一把塞過去，“夠了嗎”

司機樂了一聲，了幾張還給楊靜，“不占你便宜，就這麼多，我不打表了。”

車開出去，楊靜坐了片刻，把那封信掏出來，垂著頭，一字一句細讀。

“楊靜，希看到這信的時候，你已經平安了。哥沒本事，對不住你，居然要你去求人辦事……”

楊靜雙眼模糊，眨了下眼，停了停，才又接著往下看。

“這些年，沒讓你過過好日子，還讓你了不的委屈。 你說，不如當年不收留你，免得還一次次趕你走。我不是趕你走，是覺得你這麼好一姑娘，跟我混在一起，會把你耽誤了。

我這人無大志，沒遇見你的時候，覺得能混口飯吃，死不了就。直到你跟我說， 別去打夜場了，太危險了，你說你沒別的親人了。”

楊靜口發悶，將窗戶打開，風立時刮進來，把一縷頭發chuī到眼前。

手去拂，又忍不住了一下眼睛。

“……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把上僅剩的八千塊錢拿出來給我還債，我有什麼本事，居然要一個小姑娘拿家xing命來幫我”

“自己就這麼一個妹妹，我不能讓再過窮日子，連手的錢都他媽要東拼西湊。”

“……可那天你跟我說，你覺得一輩子最好的時就是在扁擔巷里，那時候窮，卻沒有別人，我才明白我真是錯了。我急于求，走了一條錯誤的捷徑。”

楊靜狠狠了一下鼻子。

“我這人很笨，很多事qíng，要很長時間才能想明白。關于你這件事，我想都沒敢想。你把我當你的親人，我要是有什麼骯臟的想法，那我不是禽shòu嗎”

“……反倒是你先比我想得徹。你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姑娘，要什麼不要什麼，比誰都明白。我不是，我很糊涂，我直到快結婚時，才清清楚楚想明白，對你到底是什麼想法。可那時候，已經晚了。我這人沒什麼本事，但無論如何，我得對自己做的事兒負責。”

“……楊靜，你這麼好一個姑娘，我是真不值得你為我做這些。我現在唯一慶幸的是，還有機會從那條錯誤的道上回來。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我甚至連句好聽的話也沒對你說過。

但你記住，我所有東西，包括我這條命，我都能給你。”

一滴眼淚落在信紙上。

楊靜狠狠咬著，拿手指了一下，筆跡暈開了。

“我不要你為我做任何犧牲。

我就一個心愿，不管有我沒我，你要過得好好的。”

楊靜盯著落款那力紙背的“楊啟程”三個字，捂住，嚎啕大哭。

他這樣驕傲的人，對卻滿是歉疚，在信里一次一次的道歉。

到最后，他也沒說“”。

可是命和所有，他都能給，如果這不是，那什麼是

想，這些也能給他。

和他一樣，不管他走在哪條路上，正確的錯誤的，每天與誰相對，又陪誰終老……

不在意，也只想他過得好好的啊……

司機嚇了一跳，踩了一腳剎車，連忙轉頭看，“哎哎哎，姑娘，你咋了”

楊靜搖頭，風把手里的紙刮得嘩嘩作響。

“師傅……您再開快點兒，我求求您，再開快點兒……”

·

楊啟程到底是疏于練習，四肢都有些不聽使喚，但唯獨一搏命的氣勢，讓如今一直給陳家炳公司當安保隊長的老烏也怵了三分。

俗話說，的怕的，的怕不要命的，老烏這些技巧，遇上楊啟程的狠勁，反倒是挫。

楊啟程繃著臉，沉眉肅目。

鋼管帶起勁風，一陣陣從耳畔過。

老烏也被他激起來了，漸漸打紅了眼。

兩人一來一往，一招一式，都帶了真刀真槍的架勢，讓一旁幾人看得心驚ròu跳。

陳家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里面出來了，把桌子上楊啟程那件服拿起來，打算丟一邊去，給自己騰出地方。

楊啟程一聲斷喝：“你他媽別我的服!”

他一分神，手臂上頓時挨了一下，里悶哼一聲。

陳家炳手著那服，瞅了片刻，又給他放下了。

點了支煙，翹坐著觀戰。

疼痛讓人更加清醒，憤怒是一頭shòu，有做牲祭，徹底復蘇過來。

楊啟程每揮一次鋼管，便覺得手臂開裂似的疼。

可漸漸的，他也覺不到疼了。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晚上，跟缸子教訓完欺負楊靜的嫖、客以后，在路上遭遇了老烏一伙人。

那時候，命不是命，有兄弟有熱，也有今天不在這兒豁出去，就可能見不到的明天。

現在，他還想見一見楊靜。

他有多久沒跟好好說話了

有時候夢見，想起，睜眼閉眼都是含著淚水的雙眼。

人做錯了事，選錯了路，總要付出點代價。

小時候父親教他規矩，做了錯事不能說謊，承認了，一藤條，撒謊，三藤條。

他十來歲不懂事，害了別人姑娘。

那天晚上，他跪在院子里，背上被父親得ròu模糊，他咬著牙，疼得汗如雨下，沒吭一聲。

直到后來，他才知道，父親湊了三千塊錢，去人家家里磕頭賠罪。

人長大了，反倒是容易忘了各種規矩，當初他既然心安理得地順從于功名就的yù，現在就得接這事實，為了這“功名就”，他失去了最為珍貴的東西。

日晃眼，照得跟前白花花的一片。

他呲著牙，眼里一片紅。

他在心里默念：楊靜，楊靜，楊靜……

·

楊靜下了車，向著別墅區的大門一路狂奔。

越過那坡道，一個不小心，腳一崴，整個朝前一撲，摔了個狗啃泥。

膝蓋在地上一挫，疼得腦袋一片空白，眼淚不控制地飚出來。

下一瞬，立即從地上爬起來，不顧膝蓋疼得鉆心刺骨，飛快往前跑。

到門口，被保安攔住。

正要給陳家炳打電話，那保安問：“你是不是楊靜小姐”

“我是我是!”楊靜把保安手臂一推，狂奔而。

每跑一步，膝蓋就跟著一陣刺痛。

著氣，腳步越來越快。

心臟砰砰直跳，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

拐了不知道多個彎，終于，找到了陳家炳所說的那棟別墅。

停了一下，猛了一口氣，向著別墅大門飛奔而去。

門大敞著，楊靜腳步不停，直往里奔。

太照得眼前一片花白，下一瞬，楊啟程的影，就這麼闖進眼里。

白襯衫，上好幾，紅得刺目。

楊靜呆了一秒，大喊：“哥!”

楊啟程猛地轉頭。

“哥!”楊靜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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