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酷暑餘熱不減。

這是時書在敵區的第一個夜晚。

時書睡得模模糊糊，時而驚醒，下意識往抵住的門窗外看——墳地間彎彎曲曲的小路，青煙陣陣，浮起磷火，並沒有任何活人靜。

只有死氣沉沉之，但好過敵人隊伍的腳步聲。

常有野出沒，偶爾聽見狗，悽悽慘慘慼戚。

時書幾乎睡不著，轉過臉，謝無熾一直陪在旁。他雙目闔攏，廓分明幾分淡漠，本心持定不懼鬼神，不被任何驚悚場景心理暗示，簡直強大到讓人害怕。

時書在這份燥熱不安中，睡得心神不寧，二早，大概清晨六七點鐘，清醒過來。

“出發了出發了!今天還要趕一天路。”時書洗著臉，“得趕快走到山腳下，和他們匯合。”

謝無熾正在收起裳，將包袱紮好：“前面經過周王嶺，有旻軍駐軍所在。我送你過，接下來沿河的路你一直往前走。“

時書：“你還送再送我到家了。“

“目的地還早。“

時書拿起匕首綁在大上，這把匕首，總是提醒著他和謝無熾開始關係時的不純粹，迄今爲止，系統的考驗就像催人心中惡意的魔鬼。

時書一看到這把匕首，心便七八糟，有了幾分沉重。

一路青山綠水，烈日炎炎。

謝無熾掠下眼，袍拂過青草，雖然穿著一簡單的裳，影依然端莊矜貴。再三告誡：“你此行的目的，只是表現一個態度。到目前爲止，我們還沒有和旻區的友善者產生聯繫，一是將領們不屑於和旻軍打道；二則，苦於沒有渠道，不能聯繫上對面的重要人。“

時書汗水溼乎乎地粘在白皙的額頭上，東張西：“嗯嗯。“

“旻軍未曾防備過，便不會有大規模的圍剿和捕殺，別害怕，這裡也沒有攝像頭，心理上的重負可以減輕些，以免垮了神。“

時書：“我現在確實很張。“

謝無熾漆黑眸子轉，道：“如果最壞的況出現，村鎮的隊伍機最靈活，人數卻不會很多——遇到危險就跑，跑到某個深山老林，躲起來。”

時書努力出白淨的牙：“我是特種兵，歡迎來到刺激戰場。““你覺得自己很幽默“

謝無熾不輕不重了下他的手：“總之，跑——你最擅長跑，往前奔跑就有希。”

時書著汗點了點頭，把謝無熾的話都記在心裡。此時，他們正走在一條大路上，一陣一陣的軍馬列隊駛過，越發頻急，比先前崗哨更。

“靠近駐軍了嗎“

時書遇到檢查則把那張請柬和路引給他們看。

不幾時，走到一崗哨，幾個旻軍檢查路引後，有一個人皺著眉頭正要說什麼:“我說，你們"

被旁邊的人搭著肩膀，嘻嘻哈哈：“別說了別說了，走吧，喝酒去了，管這麼多幹什麼呢“

“唉..

時書：“這什麼意思“

一旁還有不解的幾個百姓，天快要黑了急著趕路扛起行李往前走，時書和謝無熾踏上道路，眼下是一片深峻的山道。

路上偶爾有人家，但明明是傍晚時分，屋檐上卻無煮飯的青煙，家家閉門戶，一個人看不見，宛如死亡之地。林出鬼氣森森的影子，時書踩著石頭，左右觀看，忽然之間，聽到一陣鬼哭狼嚎

之聲。

時書注意力猛地被轉移過去。

——十分淒厲，宛如指甲颳著玻璃，時書腳下的落葉忽然一抖，一條繩索倏忽收，纏在他的小上。

“什麼!“

事發非常突然，時書取出匕首迅速劃斷繩索，再擡起頭，高高低低的山坡上出現幾個頭顱，正在大笑：“這兩個人，像是大戶人家的爺，總能賺點錢了吧“

“山匪。“

聽到謝無熾的話，時書嚇了一大跳，一轉頭鼻尖嗅到濃郁的腥味，林間倒掛著幾，和曾經在大白崗看到過的慘狀一模一樣!佔山爲王，殺人越貨!

時書心頓時跳到嗓子眼，低頭找石頭找子，幾個人提刀跳了下來，揮舞大刀劃出一陣銀，揮刀便砍!謝無熾手按在對方腕骨，撇過去，“咔嚓!”響起骨頭被扭斷的靜，將刀奪在手裡。

“原來是譁變的旻軍，在這做起盜賊生意。“

場面頓時極爲張，時書遇到過危險，但沒遇到過如此著急直接來殺人的場面。又是一刀砍來!一旁的人再次揮刀，對著人的要害之便砍。時書也撿起刀衝了上去，手腕在發抖，一瞬之間的危機幾乎讓他來不及思考，只有本能地揮刀。

手和刀掉在草裡，謝無熾殺的人砍傷好幾個，時書也掩護他將土匪引開。忽然之間，“哐當!”一聲，巨大的力氣讓時書猛地了手，刀從手中落。

時書一個沒站穩，猛地栽倒在地，一隻壯的手過來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頸。時書出匕首往他上劃，噴出，對方猛地罵了句“!”更下死手。

時書咳嗽著，視線被汗水模糊，眼前的謝無熾退其他人，朝他走來。時書用匕首再捅了兩刀，趕在被搶走前拼命往遠一扔，掙了手臂，被一腳踹著朝一旁滾過去。

一片數米高的山坡，坡下長滿想木——

那人淋淋的手追過來，時書眼見謝無熾將他砍翻在地，鬆了口氣，剛準備要墜落時，背後一道影襲來。

時書被他抱進了懷裡，一齊朝山坡滾了下去。天旋地轉，時書的手被按住，直到他和謝無熾滾到滿落葉，聞到草木蔥蘢的氣味。

夕西下，時書的視線中倒映著槐木的尖刺，掛滿了珠子。謝無熾手將他拉了起來。後背的服上沾了鮮，衫也被撕爛，謝無熾額頭滲出了冷汗，支撐著艱難地站起。

地面有一塊石頭，尖銳的一角撞出了痕，時書眼瞳放大：“謝無熾!“連遇到山匪都沒有這般的渾冰涼，如同跌落於冰窖。時書低頭查看，死死地抓握著他的手。

時書：“你不用下來的...

幾個土匪地上爬，或抱著同伴的，謝無熾沾的手指撿起包袱，牽上時書的手，腳步不太穩定地往前走：“走，這裡不能停留。“

時書：“你的腳還好嗎有傷口。“

“不要著急，山腳下有河流，到前面去清洗，林養春的傷藥還帶了幾瓶。“時書：“可是，謝無熾..”心中一片震驚的冰涼，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你不用替我擋，我能承得住——”

謝無熾：“我知道。“

謝無熾似乎有了算，腳步雖然有些浮，但能判斷傷勢的程度：“只是些皮外傷，撞到骨頭有點疼。土匪、旻兵….…這條路危險太多，我和你一起到旻區去。臨走之前我叮囑過林鹽等人，代了任命，此行大概二十餘日，早早返程就好。“

時書反手握住他：“哥!“

謝無熾黑的眼睛冰冷，一瞬不轉地看向他：“我在，你能擔驚怕。讓你一個人夜裡野宿，吹風淋雨，我不放心。這條路和以前你陪我走過的路並無不同。以後，我們還會一起走更遠的路。”

“謝無熾....

時書眼眶溼潤，腳步蹌踉，行在山道中，天逐漸暗了下來，那種讓人恐懼的黑暗襲來，可手裡卻如此溫暖。

“和我一起，不用怕。“

時書頭髮凌，把手心全部給了他，一起走到山腳下去。天已經徹底黑了，但月亮很早掛在山頭，地上一片明亮的清。

整片陌生的大路，只有他們兩個人，亦步亦趨。

積水潭旁溪流嘩啦呼啦地流，謝無熾下上的服，月下，細而的傷痕佈滿整個後背，點在寬厚無暇的肩背，有種戰損野之。時書替他塗抹傷口，蹲在水坑旁，查看他膝蓋上的傷勢。

謝無熾的左被石頭撞了一個口子，正涌出，時書取出消毒藥品和紗布，替他裹上。“你的傷，不回去修養，還能陪我嗎“

“傷勢不重，而且，到了蒙山便是百姓生活的地方，我們能輕鬆點兒，不用再餐風宿。前幾天派來的護衛早等著了，他們能安排。“

時書握住他的手：“疼嗎“謝無熾：“時書，你也會疼。“時書心裡撞了一下。

“哐當“一聲，那把匕首再次掉落下來。時書看著這把匕首，腦海中浮現過許多記憶。

謝無熾將匕首遞給他，轉過，思緒已沉浸在正事中：“還不知道辛濱他們在什麼地方，恐怕明天才能在蒙山腳下匯合。今晚我們先休息。“

謝無熾走路並沒收到什麼影響，大概是撞到骨頭了，卻疼得很。

一前一後，時書和謝無熾沿著河流，找住宿的地方，避免夜裡被巡邏軍隊看見生疑。

月將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月影，模糊了人的視線。時書的記憶畫面反覆疊，腳步踉踉蹌蹌。在白馬驛，桃花驛。和杜子涵走在一起時，幾乎是時書鼓勵著他，兩個人一起磕磕，邊笑邊嚎。

但和謝無熾走在一起，卻從來被他護在背後。

那一年流水庵的夏夜，時書渾疲憊，趴在他的後背上，被他揹著走過時，桃花林的葉子拂到臉上，冰冰涼涼。

“謝無熾——你舌頭了!你不是人!我咬死你!”“氣得我金瘡崩裂了....

“..

桃花驛站，一張窄而小的牀鋪，時書被他抱進懷裡，鼻尖聞到溫熱的氣息。時書恰好害怕鬼，既不願意靠窗也不願意靠門，是這個擁抱讓他平靜下來。

“謝無熾..

舒康府時，你曾經說過滿足你一個條件，可直到現在也沒有說過那是什麼。只記得在狂風驟雨的夜裡，正忍著折磨，忽然將時書在下那個混狂躁的吻，眼睛發紅，之火在其中無限地盪漾開來。

“謝無熾。“

在無數的夜裡，時書抱著他希他醒過來，再到流放的路上，他們停留在冬雪覆蓋的小院子裡，時書拿著炮仗進門點了，笑嘻嘻地看他，風華正茂。

“謝無熾!喝羊湯，還有煨爛的蘿蔔。“

“山楂也吃一點吧，你缺維生素。“

謝無熾。

無數的魔音在耳朵裡匯合，謝無熾，謝無熾。時書的心口懸在空中，似乎是一繃的線，而這

線終於轟然崩潰。

時書握著匕首，忽然，用力往前一拋，“譁”遠遠地將匕首扔到河水中。——河水打了個漩，刀在水波里沉底，直到消失不見。回家....回家....我們那時候，不算家人嗎

時書手心中汗粘滯，被風吹乾。謝無熾聽到靜轉過來，時書已大步朝他跑過去：“離蒙山腳下的市集很近了，我們上集重新買一把防吧“

謝無熾：“好。“

“謝無熾，你累不累”時書圍著他打轉兒，心裡好像收了一個很小的點，“我好心疼你。“

他們走到了一戶人家的柴房中，山匪之故，這裡有錢的人家都被搶了，逃去外地暫避禍患。時書取出兜裡的饅頭，水，還有帕子：“謝無熾你坐下，剩下的事給我來做。“

漆黑的房間，他們一起躲在柴房中，時書把饅頭掰兩半遞給他，綿綿的饅頭，再給謝無熾喂水。

只要涉戰，雙方都是民生凋敝之貌。時書到院子裡打了水來，看謝無熾坐著正在吃飯，手去解他的服：“你好好休息，服上的我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