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愈原本真的打算揍宋應景一頓來著，反正他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如果不是看見他頭上裹著的紗布的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按了按太，“你怎麼在這兒？”

宋應景站起來，把他的被子疊好搭在沙發上，“醫生說能出院了，我就過來了。”

“那你怎麼不回家？”他臉上全然寫著這里不歡迎你。

但宋應景沒戴眼鏡，屋里也沒開燈，看不清他的表，他低頭翻找著眼鏡：“我爺爺在家，頂著這圈紗布會嚇到他們。”

后傳來一聲輕嗤。

宋應景余看見他走過來，在自己邊停下。

宋應景抬眸。

阮愈向出來一只手，指尖勾著一副眼鏡。

“你可以選擇在醫院繼續住下去。”阮愈聲音很冷漠。

宋應景戴上眼鏡，聽出他言外之意，又想起他扔在沙發上的被子，于是輕緩道：“你睡吧，我去寫作業。”

阮愈看了眼店里玻璃窗外的街道。

確定現在是凌晨三點半而不是下午三點半。

他轉過臉，有點嘲諷：“你最好考個狀元。”

宋應景彎眸：“學長也是。”

阮愈覺得自己被嘲了。

他懶得再說話，抱著被子往樓上走。

拐到二樓樓梯口的時候，他扭頭向下看了一眼。

宋應景沒躺回去，而是真的去開了一盞工作臺上的燈，從書包里拿出了一張卷子開始做。

神經病。

阮愈收回視線。

一夜無話。

早上，蘇恬靜悄悄的下樓。

蘇爸爸坐在沙發上，看樣子是在等。

“我跟阿予說過你今早不去晨跑了。”他讓蘇恬坐下來，“恬恬，爸爸想跟你聊一聊阮愈的事。”

蘇恬看了看樓上，問：“媽媽呢？”

“昨晚吃了藥就睡下了，還沒醒。”

蘇恬“哦”了一聲。

“恬恬，你和阮愈真的沒有說過話嗎？”蘇爸爸問。

蘇恬猶豫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我見過他，我想跟他說話，但他不想搭理我。”

頓了頓，蘇恬低下頭：“我覺得他不壞。”

蘇爸爸沉著沒說話。

沉默的時間越長，蘇恬越覺得爸爸要跟說些什麼。

“恬恬。”蘇爸爸終于開口，“一個人的人是很復雜的，不能只用好壞來定義。你現在還小，很多事沒辦法理解，爸爸希你能暫時先聽媽媽的話，不要主去接阮愈。他和媽媽的事給爸爸來解決。”

怎麼解決。

蘇恬苦的扯了下角。

蘇爸爸似是在想著怎麼措辭能讓能好接一些：“你呢現在就好好學習，暫時忘了這個人的存在，路上見了也不要去和他說話了。雖然我不贊同媽媽想讓他離開學校的做法，但是恬恬，你也知道他對你一直也都不怎麼接，更何況有一次前科在，爸爸確實也擔心萬一他被哪句話激怒再對你做出不好的事。”

蘇恬垂著眸，聲音輕輕：“他不會傷害我。”

“嗯？”蘇爸爸沒聽到。

“我不會再去找他了。”

蘇恬抬起頭，卻又執拗的說道：“但他不會傷害我。”

爸爸媽媽都覺得什麼都不懂。

可能真的不懂。

但是能覺到，阮愈不總是那麼壞的。

吸煙打架喝酒逃課。

他不總是這個樣子的。

曾經有那麼幾刻，他也會開心的笑，會逗玩，會來自媽媽的。

阮愈從來不會傷害。

因為能知到。

因為，是哥哥。

……

蘇恬也記不清幾歲的時候家里多了個人。

他是忽然出現的。

就站在院子里，他頭發很長，幾乎遮住眼睛，沉默又平靜打完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爸爸媽媽在客廳里小聲的講話，從表看上去卻像是在爭吵。

蘇恬抱著自己的水壺，從樓上下來，走到院子里，爸爸媽媽都沒發現。

看向院子里的那個人。

那個人也在打量。

“你不進來嗎？”蘇恬問。

男孩歪著頭看著，卻不說話。

院子里有風，他的頭發被風吹起來一些。

出一雙漆黑的眸。

蘇恬覺得他眼睛很好看。

和媽媽的眼睛一樣好看。

蘇恬喜歡媽媽的眼睛，所以也喜歡這個人的眼睛。

男孩的視線越過看向屋里，聲音有點嘶啞，“那是你媽媽？”

蘇恬回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他又問：“那是你爸爸？”

蘇恬不用看，又點了點頭。

男孩沒再說話。

這次蘇恬問：“你是誰呀？”

男孩沒什麼表的看著。

許久許久。

久到蘇恬覺得有點無聊，想去院子里其他地方玩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我是你哥哥。”

比大點的都是哥哥。

蘇恬點點頭，看他干干的，就把水壺給他：“哥哥，你要喝水嗎？”

男孩又垂著眸看著的水壺，好久好久，才拿過來，擰開蓋子，很快把水壺里的水喝完了。

客廳里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就不該生下他！我不行……我看見他那張臉我就想起來……我就想起來……”

“……孩子是無辜的……”

“……不行！”

蘇恬聽不懂。

但能察覺到旁邊的這個哥哥很困難過的樣子。

“為什麼不想要我呢，是有人跟告狀了嗎？”他自言自語。

蘇恬還是聽不懂。

這時候爸爸媽媽已經發現了，媽媽走出來讓阿姨把領回房間里玩去。

再次見到這個哥哥，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后。

爸爸媽媽領著去了一個很遠地方的學校。

去學校的路很崎嶇，蘇恬不喜歡呆在車里，問爸爸他們是要去哪。

爸爸說，來帶哥哥回家。

蘇恬不知道是哪個哥哥。

在他們家隔壁住的那個很壞的人是哥哥。

爸爸偶爾會帶回家吃飯的幾個男孩子也是哥哥。

蘇恬就不說話了，讓爸爸陪玩。

爸爸總是很忙，他們很有相的時間。

到了學校，那里的人領著他們一個個教室看過去。

走到最后一個教室，蘇恬一眼就認出在墻邊坐著的那個男孩就是上次來他們家里的那個。

因為他有一雙和媽媽一模一樣的眼睛。

帶他們參觀的老師說：“那個孩子啊，我不騙你們，他有點孤僻，不合群，以前也有看他長得好看想養他的，他不愿意走，就跟人家鬧，又咬又踢的，都見了還不松口。還出走過一次，回來后變得更奇怪了，一個小孩，卻總讓人覺他沉得很，我們找了校醫來看，說他……”

老師指了指頭，“說他這兒有點問題。”

蘇恬只聽到這里，爸爸就讓另一個老師把拉走了。

回去的時候，車上變了四個人。

爸爸說的沒錯，他們真的帶了個哥哥回家。

蘇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忽然多出個哥哥，但是很高興多了個人陪玩。

那時候是暑假，住在家附近的只有一個朋友，偏偏那人還去了什麼數學夏令營，一整個暑假都不在家。

怎麼會有人喜歡數學。

爸爸說新來的哥哥怕生，所以不出門，蘇恬怕他一個人無聊總是去找他。

哥哥一般不搭理，每天都在那個小黑板上寫寫畫畫看不懂的線條。

畫完就掉。

就這樣持續了好久。

蘇恬有一天在他房間里自顧自的玩積木，看著他畫完一整個黑板，又準備掉。

“眼睛。”蘇恬說。

哥哥扭頭朝看過來。

“什麼？”

他很說話，蘇恬平常主跟他說話也不搭理，這次卻開口。

蘇恬看著那塊兒小黑板，看著那上面的鬼畫符，篤定的說：“你在畫眼睛。”

“媽媽的眼睛，你的眼睛。”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蘇恬記得那是阮愈第一次沖笑。

那個午后，作為獎勵似的，阮愈沒掉黑板，而是在里面又畫了幾個符號組的圖形。

他說：“這是你，你的眼睛。”

說完，還把手放在頭上，輕輕了。

好的回憶僅僅停留在此。

爸爸以前工作總是很忙的，可這個月蘇恬忽然發現他在家待著的時間越來越長。

與此同時，媽媽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像哥哥一樣開始喜歡呆在房間里不出來，蘇恬經常能看到一個人自言自語說著什麼。

像是很怕看到哥哥，吃飯也要去房間里吃。

有一天，媽媽忽然說要領著哥哥去買服。

蘇恬也想去，可媽媽說服已經夠多了，柜里都塞不下了。

蘇恬很委屈，也想要新服。

媽媽去開車，哥哥站在客廳里，他終于有了些開心的樣子，又一次對著笑了笑，輕輕說：“今天媽媽給我買，下次就該給你買了。”

蘇恬說，“妹妹的媽媽阿姨。”

“不。”阮愈蹲下來，對搖搖頭：“妹妹的媽媽媽媽。”

蘇恬愿意多一個哥哥出來。

因為哥哥會把的眼睛畫在黑板上的正中間。

在他和媽媽的眼睛中間。

看著哥哥坐上媽媽的車，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天黑，爸爸回來了，媽媽和哥哥卻沒有回來。

爸爸說媽媽的車子壞了，要修理，暫時幾天都回不來。

爸爸從來不騙，但幾天后，只有哥哥回來了。

哥哥還變的很奇怪。

他臉上多了幾道傷口，眼神也變得黑漆漆的，像兩個漩渦，看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