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誰敢壞了咱家的好龐大用順利地請到了假。

他確實在前些天收到了幾封來自老伙計的信。

這些老伙計和他一樣都曾是前朝宮廷中的太監。

不過他們或主或被地在前朝滅亡之前就順利從宮廷中了。

因此他們如今能自由但不怎麼自在地生活在市井之中。

而那些在新皇主京城后依然沒能從宮廷中的太監,全都被發配到前朝的帝陵去了，名義上是他們幫忙守陵。

守帝陵能是什麼好活？被圈在一個小村落大的地方里，除了死再不能離開。

每日都要念經,吃的穿的都無比素凈，雖說確實是把命保下來了，但這樣的生活就算長命百歲也沒有趣味啊！“還是我機智啊,前朝滅亡，我沒陪著它亡。”

龐大用暗自佩服自己。

雖說他出宮后過了不苦日子，但被烏嬤嬤介紹到安信侯府,后半輩子都有靠啦！每頓一碗,睡前三兩酒,活的神仙日子！活兒也不累，既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提心吊膽，就是整理庫房順帶教小侯爺古董文玩的知識而已，別提多輕松了。

因為要出去見老友，龐大用就對著銅鏡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己。

這些個老伙計呢,要說彼此之間沒有,這話不對。

他們都是宮里出來的太監，在宮外都要被歧視，若不抱團取暖，那日子豈不是更難過了？既然抱過團，那自然是有的。

但要說特別深,這話同樣不對。

還是那句話，都是宮里出來的太監,能活著從宮里的,誰沒幾個心眼？心眼多的人湊在一塊,很難同生共死的真朋友。

龐大用確有四分心思擔憂老友們日子不好過，但更有六分心思去炫耀自己。

他打量著鏡子中的自己。

喲，瞧這一頭花白的頭發，以前躁躁的，就憑那頭發以前穿上錦也不像老爺，現在竟然養回來了，瞧著油亮油亮的，現在哪怕換上破服都裝不乞丐了。

龐大用十分滿意地點點頭。

他在心里說：“這就好比那些不幸投了畜生胎的牲畜們，要是上主家不好，不給吃卻要被使勁榨，皮肯定不會好看；但要是有幸到了好主家，嘿喲，那皮養得那一個漂亮！反正一看就知道是被主家善待的。”

這世道就是這樣，有些人生來就是貴人，有些人生來就是牲畜。“

啊，不能在太夫人面前說這個話，太夫人肯定不聽。”

龐大用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把自己花白的頭發打了小辮子，然后在辮尾用一個穿了一顆紅珊瑚和一顆綠瑪瑙的發繩固定。

因為珊瑚和瑪瑙的特別正，所以這樣紅綠配起來竟然有些好看。

梳完頭發，龐大用又戴上帽子，整理了一下服就出門了。

小黑黑正待在院子里玩毽子。

自從榮喜堂里傳出說太夫人喜歡玩毽子，這個不需要多本的活轉眼間火遍全府。

黑黑這個毽子就是廚房的嬤嬤們幫他做的，用的公尾羽，一別提多漂亮了，綁在一枚銅錢上。

哦，銅錢是龐大用給他的。

見龐大用出來了，黑黑連忙站住行禮。

龐大用輕輕拽了一下黑黑頭上的小辮：“等爺爺回來啊，回來給你帶糖葫蘆。

你待在院子里玩，看好門戶。

等會兒要是起風了，就去屋子里，天還沒徹底暖和呢。”

黑黑聽話地點點頭。

這孩子以前遭了難，這半年雖然吃得不錯，但還是沒能養回來，瞧著還是瘦。

小臉上沒能長多，襯得眼珠子越發大了，倒是顯得更乖了。

龐大用和老伙計們約在城外的寺廟里。

他本來已經想好了徒步走出安信侯府后就去街上雇一輛車，卻不想他才走到側門，就見一個皮黝黑的漢子迎上來，規規矩矩地說：“龐管事，騾車已經備好了。”

沒想到府上連出行的車子都安排好了！雖然不是馬車，但馬車是貴人用的啊！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貴人們不講規矩，但又講規矩。

府上真安排了馬車，龐大用反倒是不敢用了，還得第一時間去勸說太夫人，別人抓住把柄。

騾車就剛剛好，而且騾子拉的車廂也不是那種豪華的車廂，就是最最簡單的木頭搭起來，然后用灰油布裹了一層，倒是也能擋風避雨。

龐大用沖著車夫客客氣氣地點頭：“勞煩您嘞！”車夫連忙擺手：“都是我該做的。

實不相瞞，我送您出這一次城，管事會記上，月底算薪資時，除了一開始定好的月例，我還能再多得一些銅板。”

他不僅送龐管事，別的管事甚至是下人們有合理的原因要出府時，他都負責送，每次都會給記上。

車夫正是年富力壯的時候，非常愿意去賺額外的“績效工資”。

龐大用恍然大悟，卻說：“太夫人心善啊！竟是想在了我們前頭。”

車夫很是贊同地點點頭：“若不是太夫人府上添了這些個騾車，你們私下出門時就要沿著街市走出去很遠，才能雇到車子。

時間被耽誤了不說，走那麼遠還累。”

用現代的話來解釋就是這一片都是高檔住宅區，住的全都是權貴，權貴出行有自己的馬車啊，不需要外頭的車子。

所以出租車一般不會往這里來，也不敢往這里來，萬一驚擾了權貴，自己豈不是完蛋了？至于下人出行不便，主子們誰管你們啊！龐大用坐上騾車，晃晃悠悠地離開了。

榮喜堂。

萬平安從五溪鋪趕回來考試，整個人瞧著黑了一個度，但神頭卻特別足。

五溪鋪的莊頭是一個劉大山的傷殘老兵。

萬平安現在和人混了，整日大山叔大山叔地。

他道：“大山叔不是招了一個獵戶嘛，我們最近天天往山上跑，有一天晚上聽到狼嚎了，我還說有機會一定要打一只狼，回頭給姑姑您做個狼皮褥子。”

萬商嚇了一跳。

狼哎！你們手里只有冷兵，還敢對上狼？萬商忙說：“別！千萬別給我整什麼狼皮褥子，我聽說狼這種特別記仇，你今天殺了一只，它們天天來找麻煩，萬一日后把莊子上的小孩叼走了，那怎麼好？”萬平安道：“莊子上現在可安全了！姑姑您不知道虎頭叔有多厲害！他們家五代獵戶哎……之前在世里，虎頭叔敢帶著兩家人躲在深山老林里靠著開荒種地過活，那本事強得，咱們普通人本不敢想。

又有大山叔他們都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哪怕獵戶劉虎頭還在養，而劉大山那些老兵全都傷殘，但他們配合起來，你教我們怎麼就地取材地在山上設陷阱、撒毒藥，我教你們怎麼按照戰場思維的去列陣。

強強結合下，現在五溪鋪的莊子上從里到外都被布置得特別安全。

萬商春節時才去過五溪鋪，將信將疑地問：“變化這麼大？”萬平安用力點頭。

他又手舞足蹈地解說起來：“沿著莊子朝東走，不是有個小坡地嗎，現在那塊地也被圈起來了，大山叔他們打算用來養小。

大山叔說，這還是姑姑您給的建議。”

萬商當時為了說明技堂的重要舉了好幾個例子， 有南方的稻田養魚，也有養。

稻田養魚這個，沒有老師傅提供指導，莊子上是不敢輕易嘗試的，糧食從來都是重中之重，誰都不敢拿糧食開玩笑。

但養這個，劉大山他們都覺得可以試一試。

包括萬商說得人工孵蛋的方法，他們都決定去研究看看，看能不能真的實現人工孵化。“

這就已經開始了？”萬商有些詫異。

頓時覺得心里暖乎乎又沉甸甸的。

年初時就只是給了一個大方向，沒想到老兵們真就沿著這個模模糊糊的大方向往前走了。

萬商知道養肯定大有可為。

但現在莊子上真的干起來了，萬商又難免擔心。

因為干什麼都是存在風險的。

如果生病了，那損失倒是可以彌補——真養出名頭來了，萬商也能得到好，那自然也要幫忙分擔風險——但這中間的辛苦呢？萬商就絞盡腦想著在現代社會里看到過的養知識。

能想出來一點是一點！多想一點，老兵們就走一點彎路。

說：“這玩意兒，如果有一只生病了，很容易傳給其他。

這就需要平日多細心。

棚要多通風，多用生石灰消毒。

給喝的水要干凈，不要讓它們喝死水。”

萬平安立刻從懷里取出一個小本子，用炭筆把萬商說的話記下來。

先姑姑盯著自己的小本子看，萬平安說：“因為我現在天天往山上跑，有時候想到什麼需要記下來，用筆肯定不方便。

侯爺表弟就弄了好多小本子和炭筆給我。”

萬商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他們表兄弟私底下流還頻繁的。

萬商又想起一點，說：“天天在土里找食，連草都吃，對地上的草啊樹啊破壞很大。

一旦這種破壞過了頭，想要恢復就難了，也找不到吃的。

所以最好是劃分幾塊區域，在幾塊區域上著放。

比如說，這個月上旬放在這一片地方養，中旬換到另一片地方去，下旬再換個地方。

等到下個月上旬，就可以挪回最初的地方了。”

屎好像是一種很好的料？萬商記得閨媽媽養花時還從網上買了屎土。

不過屎用不好容易燒？萬商又說：“每次換到下一個地方去了，你們可以雇一些窮苦人家的小，他們拿著小夾子去上一塊地方撿屎干，或是用銅板換，或是直接用蛋換，也能這些小有所進賬。

屎干是可以田的，但不能直接當料撒到土里去，容易莊稼燒，要想辦法漚一漚。”

但怎麼漚，萬商就不清楚了，得問漚的老把式。

萬平安一邊聽一邊記，一邊也在思考。

他說：“以前家里養，只養了兩只，就圈在后院里，那一塊地被踩來踩去，后來土地變得特別堅實，草也長不出來了。”

萬商從來沒有養過，哪里知道這個！但相信大侄子的觀察能力，既然大侄子說有這回事，那應該就是有這回事。

萬商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為什麼小小的一只，被它們踩過的地卻會變得特別呢？哦哦，雖然不大，但它們爪子細啊！強等于力除以力面積，力面積那麼小，土地承的強就大。

應該是這個原因吧！萬商就說：“既然這樣，那你們還要想辦法多打幾個木架子，高低錯落地放在小土坡上，讓在架子上休息。”

雖然不會飛，但扇扇翅膀還是能跳上一定高度的。

它們也有往高跳飛的習。

如果是圈在后院里養，也經常會跳到籠子上面去。

姑侄倆就著養一件事竟然聊了很久。

烏嬤嬤進出給萬商遞其他府里送來的日常問候折子時，聽了一耳朵屎糞，忍不住了角。

這哪里像是一個侯門貴夫人和小輩的聊天容啊。

但烏嬤嬤沒有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的角從頭到尾都是上翹的。

太夫人確實不像侯門貴婦，但就是這樣的太夫人人覺得安心啊，就連自認心磨礪得足夠堅韌的烏嬤嬤都被染了。

城外，龐大用看到那幾個可憐兮兮的老伙計，眼淚一下子就涌出來了。

怎、怎麼比他之前混得還慘啊！他最慘時都沒有這樣啊！這是遇到什麼事了？什麼，竟然被寺廟里的大和尚們從善堂里趕出來了？善堂本就是救濟人的，好端端為什麼要趕人？哎呦，他這心真是疼得不行啊！龐大用陪著老伙計狠狠哭了一場，上有多銀子全掏出來給他們了，又麻煩車夫去周邊人家里買了些熱乎的飯菜回來，也不嫌老伙計們臟，陪著他們吃了一頓。

半下午，龐大用該回府了。

他與老伙計依依惜別，說會想辦法幫助大家的。

但回到騾車上，龐大用眼中的眼淚瞬間就收了。

他的眼里閃過幾狠厲。

呵，誰敢壞了咱家現在的好日子，咱家就敢把誰剁了！回到安信侯府，龐大用第一時間去了榮喜堂。

見到萬商時，二話不說先跪下，真心實意地說：“太夫人，您知道我是個可憐人啊！我這些日子瞧著小黑黑同命相憐，不如由您見證我和黑黑認個干親吧，以后我就是他干爺爺，他就是我干孫子。”

這提議來得太過突然。

萬商心里驚疑，但仍是笑道：“此乃大喜事啊！”龐大用立刻磕了個頭，然后沉靜地說：“太夫人，我有要事稟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