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高照、街上行人漸熾,北城門忽然出現一支奇怪的隊伍,十六名全戎裝、佩著腰刀的大明軍,護侍著一輛漆得鎧亮的馬車駛進城來。
清一高大神駿的白馬,馬鞍華,馬上的衛士著的盔甲比起邊軍的服裝不知多倍。馬車進了城一步不停,儀仗直奔驛丞署而去。
驛署,楊凌同柳彪、楊一清正在閑聊品茶,想辦法從他們口中盡可能多了解一些京城和錦衛的消息。這時一個驛卒急匆匆跑進來道:“大人,有過往員前來投書駐駕,車隊馬上就到了”。
楊凌聽了大為奇怪,驛署雖說負有接待過往員的責任,但這鳴出去不遠就是韃靼人的地盤,從無朝廷大員來。若是有員投書駐駕,那車隊規模樣一定不小,是什麼人來了?
柳彪、楊一清陪在他后邊匆匆迎出門去,只見前方一輛馬車沿著驛道緩緩而來,兩旁各有八匹神駿的戰馬,馬上端坐的騎士頂盔掛甲,十分威武。
一看見馬車上著的黃旗,柳彪已飛快地趕上一步,在楊凌耳邊輕聲道:“大人,這是京師來人了。”
楊凌微微點頭,肅立門前,只見馬車行至面前停下轎簾兒一掀,里邊哈著腰走出一人,五十多歲,臉龐尖瘦,一宮中太監的打扮。
楊凌失聲道:“劉公公?”那人正是監軍劉公公,他下了馬車,笑容可掬地對楊凌道:“楊驛丞,咱家和你還真是有緣,這不......才一個多月的功夫,咱們又見面了”。
楊凌把劉公公讓進大堂,一時還不清他的來意。照說自已晉職錦衛,擔任一個五品同知,是用不著宮中的太監出面的,這太監出宮,通常是奉旨監軍、收稅、采買皇宮用品,極召見個三品以下的員還要太監攜圣旨來宣。
十六名武士步大廳立于兩側,手按腰刀目不斜視,劉公公走到大廳正中,回過來清咳一聲,高聲道:“鳴縣驛丞楊凌接旨!”
楊凌進退失據、一副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聽說皇帝下圣旨給他,他已大為吃驚,至于接旨,是不是象電影里演的那樣來做,他更是心中沒譜。好在劉公公也見多了這樣的臣子,圣旨又不是報紙,真正接過圣旨的員有幾個呀,就是在朝為的大臣,有不頭一次接圣旨時也鬧出過笑話,他微微一笑,雙手捧著黃絹輕聲道:“楊驛丞,跪下聽宣便是!”
楊凌激地看了他一眼,連忙雙膝跪地,說道:“臣......楊凌聽宣”。頭一次給人下跪,楊凌心中還真的有點不自在,算是鄉隨俗吧,至他也沒有敢于抗拒的膽量。
劉公公徐徐展開黃綾,高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三代之得天下也,在于得民。故民者,國之本也。古之圣人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劉公公念得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楊凌聽劉公公念那些文言文,雖然明白其中意思,可是聽著也頗為吃力。好半晌,才聽劉公公念到正題:“......是故民者,國之主也,天子代民而有天下,為君者,講信修睦,選賢與能。當今太子,聰敏好學,聞宣府秀才楊凌,既賢且能,甚善。朕意,宣楊凌進京,任太子侍讀,聞詔即刻進京,不得延誤。欽此。弘治十八年二月。”
楊凌聽得莫名其妙,太子侍讀?不是錦衛同知麼?他心中忽地想到馬憐兒那晚說過的話:場晉升豈同兒戲,有句話仕途險惡......憑你立下的那份“功勞”,斷無連升三級直趨中樞的道理,京里更不可能有人這麼好心,憑白無故地升你的,咱得好好想想,可不能讓人坑了......”
楊凌頓然明白了,難怪錦衛火燒屁地跑來升他的,原來是聽說皇帝要自已擔任太子侍讀,錦上添花來了。太子侍讀,雖說是個六品兒,但說白了其實就是太子的同學,一旦太子登基,這些太子最親近悉的人焉能不重用?
自已這個驛丞本來只是錦衛的外圍小吏,如今這一封,便了錦衛中樞的干員,一紙任命,便把未來皇帝的心腹拉到自已的陣營當中,當然不吃虧。
劉公公見他還茫然地跪在那兒,便低聲道:“楊驛丞,還不領旨謝恩吶?”
楊凌醒過神來,忙高呼一聲:“臣,領旨謝恩”,他雙手接過劉公公手中的圣旨,眼兒一瞄,見劉公公沒有自已三跪九叩的意思,便站了起來。
劉公公出圣旨,頓時便收了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神態,和悅地對楊凌道:“楊相公,咱家劉瑾,是太子爺邊的奴才,以后楊相公為太子侍讀,咱們還要多多親近才是呀。”
楊凌聽了一個激靈,失聲道:“劉瑾?你是劉瑾?”
劉公公眨了眨眼,奇怪地道:“怎麼,楊相公聽過咱家的名字?”
楊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劉瑾,《新龍門客棧》里那個廠公的原型,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東廠大太監,就是眼前這個貌不出眾的老太監?
拜小說、電視所賜,什麼汪直、王振、劉瑾、魏忠賢,楊凌是耳能詳,那里邊這些大太監人人一詭異絕倫的武功,鶴發、怪氣,這時親眼見到真實的貌不出眾的劉瑾,楊凌一時還以為是同名同姓呢。
劉瑾歡喜道:“咱家伺候太子爺,難得出一回京,知道咱家名字的人還沒有幾個,想不到楊相公倒聽說過我,呵呵,果然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呀”。
“楊相公,如今既已承了圣旨,我看咱們就馬上啟程吧。當今太子尚武,最好舞槍弄棒、行軍步陣,楊相公呈給何參將的子,咱家帶回京去,太子爺看了甚是歡喜,想著要用你的法子練神機營呢,可別讓太子爺著急了。”
劉瑾現在辦差還是相當小心認真的,他現在職司鐘鼓司,是二十四衙門中職權最小的,太子朱厚照任好武,脾氣是一陣風一陣雨的,而萬歲爺又極是寵溺這個寶貝兒子,劉瑾豈敢怠慢。
楊凌只得喚來娘開始收拾行裝。柳、楊二人對外言稱是楊家家仆,雖然本地驛署的人覺得奇怪,但劉公公不知楊家家境,倒也不以為意。楊凌一切打點完畢馬憐兒還沒回來,便對娘說了聲,托大哥出城報個訊,免得以為自已不告而別。
此時,三輛馬車已行在盤山道上。山路狹窄,十六名衛士八前八后護侍著,前邊是劉公公的朱漆馬車,后兩輛車是從驛署派的,馬車前豎著一桿高桿兒,上書一個驛字,后邊是柳彪和楊一清坐在行李車上。
韓娘默默地著窗外,自沒有和家人分開,獨自去這麼遠的地方,前幾日想著去京城,興的象個孩子,這時真的離開了,心里又空空的,唉,爹爹做了驛使,到奔波,這次離開又沒有見他一面,也不知這一去要多久才能再見到親人。
楊凌知道心中不舍,聲安道:“放心吧,等咱去了安頓下來,我想辦法把岳父他們也接到京里來”。
娘嗯了一聲,輕輕地趴在楊凌懷里大眼睛忽閃著,也不知想著什麼。楊凌輕輕mo著的背,一時也是思緒萬千。
太子侍讀,是個什麼角呢?自已并沒有保留原來那位宣府秀才楊凌的記憶,真要考四書五經八文,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愿侍讀侍讀名如其實,只是陪著太子讀書就好。
他記得的歷史太過簡單,除了朱洪武、祖和末代崇禎有些了解,其他的明代皇帝他所知實在有限,如今自已莫名其妙地被推到這座歷史舞臺的中心,邊都將是這個時代位高權得的人,自已能應付得來嗎?
楊凌一直渾渾噩噩的,只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兒,快快樂樂地過上兩年就好,如今趕鴨子上架,常言說伴君如伴虎,為了自安全著想,他不得不認真起來,去主地認識和了解這個時代了。
楊凌理順了一下思緒,有關這個時代的資料在他腦海中緩緩流過......
現在是弘治十八年,皇帝是弘治帝,姓朱。名,因學識有限,從年號上聯想不起來,所以...... 不詳。生平也不詳。太子朱厚照,風liu、好、昏庸,、長得很帥,有關他的生平和事跡:游龍戲,印象里好象他死的早。劉瑾,大臣,何時發跡,不詳,怎麼死的,不詳,反正不是好死。
廢柴!絕對的廢柴!楊凌只能慚愧的給自已這麼個評價,靠這麼點資料能燭先機、趨吉避兇、把握歷史麼?氣餒半晌,楊凌忽又神一振,把腰了起來:管那麼多干嗎?什麼正德皇帝,什麼臣劉瑾,我的生命象草木一樣短暫,那不是該由我心的,我的目的就是去京師、做高干,混在北京!
無知者無畏,準備閉著眼睛闖京師的楊凌開始盲目樂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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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憐兒象一陣風似的刮到了驛丞署,轉眼前又縱馬而出直奔北城。碗大的馬蹄踏得青石板聲音急驟如雨。快馬出城,曠野中已看不見馬車的蹤影,馬憐兒提著馬韁在城門下盤桓片刻沒有踏上那條曲折盤山而行的路,而是從還沒耕種的田地間直了過去,抄近路奔向前方。
墨綠的披風在空中發出獵獵的聲音,的心好急好急,狠心的楊大哥連等我見一面的時間都沒有麼,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這一別,就要三年后才能再見了呀。
快馬如飛,在高超的騎駕馭下,棗紅馬四蹄翻飛,猶如離弦之箭,畋壟的土地奔到盡頭是一條小河,棗紅馬飛掠而過,濺起一天碎玉,遠遠的,看到了那沿著盤山道徐徐行使在山間的馬車,馬憐兒心中狂喜,一撥馬頭,沿著小河和馬車一個半山,一個山下,疾追不舍。
山勢變幻,前方是一個半圓形的山谷,馬車半拐,這面一側是臨淵的峭壁,盤山道上的甲士們和坐在車轅上閑極無聊柳彪、楊一清已為現了山下疾追的紅馬。柳彪不由站起來向山下去,大聲道:“山下有位小姐在追趕我們。”
楊凌和娘聽了急忙鉆出車廂,只見山下一匹紅馬、一朵綠云,冉冉而來。韓娘不由失聲道:“是憐兒姐姐,相公,憐兒姐姐來了”。
楊憐忙喚車夫停下了車子,立在車轅上向山下,馬憐兒也駐了馬,一人一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一片無法攀登的峭壁,讓兩人只能彼此遙遙相對。
馬憐兒癡癡地凝半晌,見楊凌向自已揮了揮手,然后示意馬車繼續前行了,但他仍站在車頭看著自已。馬憐兒心中激,忽地拔出腰間的小彎刀,刷地削下一縷秀發,匆匆地系在一枝箭的箭桿上。
馬車徐徐,只要拐出這片谷道,就要消失在的視線當中了。馬憐兒忽地一提馬韁,雙一挾馬腹,希聿聿一聲馬嘶,震得山谷回不已。
半山間的楊凌和一眾武士都向山谷中去,只見紅馬人立而起,定了那麼剎那的功夫,著著四蹄翻飛,棗紅馬快捷無比地向前沖去,前方是死谷峭壁,大約只有三十丈距離。
快馬疾馳,二十丈的距離一閃即至,以如此速度再向前沖,恐怕一人一馬都要撞死在巖壁上了,山上的人都不由驚呼一聲。卻見馬憐兒的快馬忽然一個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扭轉,棄韁、摘弓、擰、拔箭,一氣呵,作俐落優,看得人心旌搖頭。
柳彪、楊一清和幾名軍中戰士已忍不住高聲喝彩。京城高顯貴家里多都豢養著一些韃兒,是招慕的蒙古勇士,他們曾見識過那些人表演昔年大元鐵騎縱橫天下的騎功夫。
蒙古人騎之甲于天下,馬憐兒馭馬拔箭的功夫和那些韃中騎俱佳的勇士如出一轍,由一個表現出來,更是著說不出的。
楊凌的馬車堪堪要拐過前方石崖,離開馬憐兒視線的剎那,只聽篤篤篤三箭齊至,在楊凌前一臂遠的旗桿上,箭尾猶在嗡嗡作響,嚇得就坐在桿下的車夫一個哆嗦,差點兒摔下車去。
馬車緩行,崖前一蓬青草,已看不見山下的憐兒。三枝利箭一字形齊刷刷在桿上,中間一支箭上,箭尾系著一縷青,猶在風中徐徐飛揚。
韓娘著那縷烏黑的秀發,有點兒酸溜溜地道:“相公,憐兒姐姐削發明志呢”。
楊凌在鼻頭上刮了一下,回首著那釘在旗桿上的三枝利箭和一縷青,他不苦笑著想:“青、,三箭、三年,這丫頭不會象娘一樣死心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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