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皇帝一通瞎指揮,有的忙著磕頭見禮,有的人想討好皇上,可是又分不清皇上是要把誰拉下去,把誰帶上來,正作一團時,嚴嵩看見機不可失,猛地站出來大吼一聲:“統統肅靜!”
這一聲吼倒比正德拍得“啪啪”直響的驚堂木管用,狼奔兔走的人群立刻刷地定在那里,只有瘋瘋顛顛的陸恩櫓猶自抱住一位刑部檢校嘻嘻哈哈高喊著升發財。
楊凌方才一直沒來得及細看這幾位欽差大人,這時瞧見嚴嵩那瘦瘦高高的個頭兒,忽地想起他來,再聯想起帝陵驗土安然無恙的蹊蹺事,楊凌心中不驚疑不定。
正德皇帝看了嚴嵩一眼,贊道:“你很好。來人,給楊凌四位卿看座。四位卿,如今真相大白,四位卿復原職,俟后就回府養傷,然后仍要擔負督造帝陵之責,至于誣告陷害者......”。
正德一指仍在嘻笑胡言的陸什長,冷冷地道:“把這個瘋子給我拉下去,把所有人證、人犯全都帶上堂來,朕今日要親自斷案!”
皇上臨時客串主審,下邊哪有不賣力奉迎的,當下過去幾個衙役,七手八腳抬了那瘋子出去,嗵地一聲丟進第一過堂的候審室,又有人將哆哆嗦嗦的七位京城名公子和韓娘一干人等帶上堂來。
三班衙役卯足了勁喊過過堂威,正德端坐正堂,面前兩坯黃土,開始親自問案了。工部侍郎李杰一看正德瞧向他,子立刻矮了半截,帶著哭音兒奏道:“皇上,是臣一時糊涂,這瘋子平素說話倒還齊齊整整的,微臣一時不察,又因帝陵茲事大,事關國運昌隆......”。
他知道這時再辯解那純粹是找死,還不如痛痛快快認罪,抬出帝陵來,證明他對先帝陵寢的重視,皇上心腸一,這罪就輕多了。
他哪曉得方才莫神在后堂編了幾句瞎話兒,這一提起帝陵,正德忽地想起“雷擊宮廷,應在泰陵。無端停工,遽生天象”這句話來,心頭一惡氣頓時發作出來,把袍袖一甩,驚堂木改當暗了,嗖地一下就沖著李杰撇來。
驚堂木“砰”地一下正敲在李杰的額頭上,頓時烏青一塊,痛得李杰唉喲一聲。正德喝道:“帝陵帝陵,你害的帝陵停工,天雷示警,轟了朕的皇宮,還敢提起帝陵?剝去他、摘去頂戴!”
立時兩個差役麻利地拉起李杰,將他帽剝下,在他后膝彎一踹,將他踹跪在地上。 楊凌見了微微有些不安,畢竟帝陵金井的確是做過手腳的,李杰并未冤枉他,他倒擔心李杰被急了而走險、一口咬定金井滲水屬實,沒準兒還給自已惹來麻煩。
禮部侍郎李鐸看他面有不忍,輕輕耳語道:“楊大人不可心慈面,你以為他會因此激罷休麼?打蛇不死,后患無窮!”
這句話若平時說來,楊凌必然不會往心里去,可是他是剛剛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人,對此有切之痛,對于朝堂上冠冕堂皇,談笑之間刀劍加的危險已有所領悟,聞言輕微地點了點頭,想起差點兒就因此人和娘人鬼相隔,目不向娘去。
韓娘還是那般俏麗、只是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有些紅腫,但那雙溫的眼眸仍深地注視著他,楊凌不向妻子寬地一笑。
韓娘也回了一個笑,那笑容里盡是滿足和歡喜。楊凌瞧見玉堂春、雪里梅挨在韓娘邊,想起這兩個子重重義,自已遭逢大難,不離不棄地幫助娘,不激地向們點了點頭。
不料楊凌這一示意,兩個孩兒臉頰竟然有些發熱,攸地害地移開了目,楊凌不有點莫名其妙。他還不知道當日韓娘激之下,與三結拜,曾發誓‘同船合命、禍福與共’。
同的什麼船?自然是他楊大老爺這條船嘍,兩個明過人的丫頭聽在耳中,早知娘心意,只不過當時們也抱定大事不,以楊凌之妾的份隨他赴死的決心,對于能救他出來,希實在渺茫。這時楊凌死而復生,那份心思活泛了起來,這心里頭就不那麼自在了。
正德瞪著眼瞧著李杰,一時想不出要如何發落,忍不住轉向洪鐘問道:“洪鐘,李杰誣告大臣,陷構欽差,杜撰帝陵滲水,該當何罪呀?”
方才正德沖著洪鐘嚷了一句,嚇得一向見風使舵的洪老尚書乖乖退下堂去,跑到神莫道維后躲著去了,此時一聽皇上向他問話,洪鐘頓時寵若驚,還以為皇上不追究他的罪過了。
洪鐘慌忙搶上兩步說道:“臣啟皇上,大明律,誣告者一經查實,反坐之。”
正德皇帝不耐煩地道:“廢話,到底如何置?”
洪鐘忙道:“皇上明鑒,誣告反坐,就是他誣告的員了什麼刑罰,就給他什麼刑罰”。
正德聽了說道:“他誣告的員判的是殺無赦,來人,把他拉下去殺無赦!”
李杰急了,他還道洪鐘能拉他一把,哪想到他竟落井下石,李杰指著洪鐘怒道:“洪尚書,我誣告大臣?若不是你請了圣諭刑,豈會有屈打招之事?”。
洪鐘反口相譏道:“你若不是誠心害人,聽說了消息大可向皇上稟報,請皇上查證,何必尋了一個瘋子冒充證人,我是你蒙蔽”。
李杰氣急敗壞地道:“我與幾位大人無冤無仇,何必害他?我聽及帝陵滲水,曾對徐尚書稟報此事,是徐尚書要我暫勿聲張、搜集證人證,我才暫不言語,尚書大人,是不是這樣?”
徐貫一聽要扯他下水,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道:“胡說,老夫只說帝陵滲水是何等大事,豈可捕風捉影,你查實了再報,誰你搜集甚麼證人證了,你與幾位大人無仇,難道老夫就有仇不?”
劉健、謝遷等人本來還想為他們求,一見他們危急時刻只顧推卸責任,不滿臉鄙夷。 王瓊瞧了三人丑態,不氣極,厲聲喝道:“夠了!”
他喝止了三人的爭吵,一轉直地跪在地上,凜然道:“皇上,臣等不察,檢舉有誤,有誤告之罪,但請圣裁!”
王瓊除去頂戴放在一邊,磕頭不起,他這招以進為退比洪鐘三人高明多了。先把罪名說是失察誤告,再把三個尚書一個侍郎全綁在一條船上,諒你新皇登基,基未穩,敢隨意置這麼多重臣?
正德一見跪著四個人,倒有三個是尚書,倒真有點失措了,他求助地向幾位大學士,劉健趁機奏道:“皇上,臣以為,洪老尚書濫施重刑、屈打招,險置四位欽差于死地,而且帝陵遷的消息傳出,致使民心不穩,確是有罪。但洪尚書也只是人蒙蔽,辦案不當,其心并無私,臣以為可著他......著他致仕還鄉便是!”
洪鐘聽得子一,他辛辛苦苦熬到一品大員的地位,如今只一句話便一切空了,數十年辛苦,竟然如同一夢。李杰卻聽得心膽裂,劉健這是要丟卒保軍了,他是閣之首,連他也存了這心思,自已還能活麼?
正德聽了點頭道:“依大學士所奏,刑部洪鐘著即致仕還鄉”。
劉健又道:“工部尚書徐貫,聽聞帝陵工程有了差遲,先是過于謹慎、知不舉,后又未曾查實就告發大臣,輕慢怠乎,有虧職守,臣以為應予......”。
劉健剛想說降階罰俸,正德已自作聰明道:“好,也一并致仕了吧”。
劉健頓時噎在那兒,半晌說不出話來。正德奇道:“劉卿的建議甚有道理,繼續說下去啊”。
劉健長吸一口氣,飛快地說道:“禮部尚書王瓊,以詩禮教化天下,德高重,桃李溪。他與此案本無關聯,只因誤信人言,為肅清吏治,促請皇上治貪墨員,有可愿。然王瓊并非言,卻行風聞上奏之舉,亦應制裁,可罰俸三年以為懲戒”。
他生怕正德又半途,所以這番話說的跟炒豆兒似的又急又快,正德不悅道:“王瓊僭越本職險些鑄大錯,如此莽撞,怎麼執掌科舉、祭祀、禮儀、邦諸事?罰俸未免太輕,便......遷南京禮部尚書吧。”
謝遷、李東聽了正要上前再替王瓊求辯,不料王瓊自以為一心為國,皇上卻昏匱不明,心中一陣悲涼,已憤然磕頭道:“皇上恤老臣,老臣激不盡!”
正德聽他口氣憤懣,不怒道:“你還不服麼?你執掌禮部,教化天下,卻連自已的兒子也沒教好,他迫他人婢陷害家主,這也是堂堂禮部尚書府上作出來的事麼?”
他冷笑著轉向刑部侍郎魏紳,說道:“魏侍郎,以民告,造謠中傷,該以什麼刑罰?”
魏紳這人鐵面無私,眼中只有王法,沒有人,聞言立即躬道:“回皇上,以民告,造謠誹謗,一經查實應削去功名,流放發配。但臣以為,帝陵疑案雖然不實,但告發楊凌強買婢的事僅憑那子一面之辭,尚不足采信,應予查證方能罪”。
正德仰天打個哈哈,冷笑道:“不用查了,這件事朕知道的一清二楚,此事乃因壽寧侯的家人仗勢欺,謀奪蒔花館三名子而起,那時朕尚是東宮太子,聽聞此事后著侍讀楊凌予以搭救,他的銀子也不是貪墨來的,是朕給他的,你是不是還要查查朕說的是不是真話?”
魏紳慌忙跪倒道:“臣不敢,既是皇上為楊凌作證,那這誣告罪名便屬實了”。
王瓊聽說皇上要將他的兒子削去功名充軍發配,頓時臉發白,再也不敢項抵抗,只是磕頭為兒子求饒,幾個豪門公子也全沒了往日氣焰,跪在地上只是發抖。
李東聽了可真急了,這七個公子哥兒雖算不得人,可是每人背后都有一個朝中重臣的老爹,如今六部一下子罷免了一半的兒,朝中已然人心不穩,如果再有幾位大臣懷恨不滿,他們如何掌理朝政?
帝陵案棄了一個李杰保三位尚書,如今看來楊凌霸案只有棄了王景隆,保住其他六人了。李東當機立斷,立即說三道四道:“皇上,買通楊府婢,陷構楊大人的只是王景隆一人,其他書生不更事,只是貪慕虛榮,跟來湊個熱鬧,不宜重”。
謝遷、劉健、王華等人知懲罰過重,不利于朝廷,紛紛跪下求,正德恨恨地道:“也罷,附和隨從的六個人朕可以不予計較,但王景隆卻是羅織罪名,誣陷朝廷大臣的首犯,若赦了他,朝廷面何在?把此人削去功名,流配貴州,一生不得錄用!”
王瓊聽的一陣絕,王景隆跪在地上仿佛失了魂兒一般,他這一生算是完啦,過了好半天,他才悠悠緩過氣兒來,恍惚聽見皇上判了李杰死罪,令人將他押了下去。
王景隆凄凄然一笑,死罪?還不如也判自已一個死罪,好過這樣活活罪。自已本來一個前程似錦的世家子弟,如果不是被那小賤人誑騙,怎麼會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王景隆心頭陡生一惡毒的念頭:“小賤人,你不是結著那個楊凌算計我麼,我就算發配貴州,也要買通亡命之徒,將你活活折辱至死,你悔不當初......”
司禮監戴義見皇上也欽判了案子,王瓊仍不肯放棄,跪在那兒苦苦替兒子求,忙從椅子上出溜下來,跪奏道:“皇上,貴州貧瘠荒涼,此去又是關山重重,煙瘴,發配去那里可是九死一生吶。依奴才看,既然各位大人求,皇上不如將他發配泰陵做個苦役,為先帝修陵鋪路,贖其罪孽,既懲治了他,又現了皇上的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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