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外旗幡飄搖，里邊卻冷冷清清，看來今日生意并不好。其時姑蘇畫家以畫為生早習俗，并且行被炒的很高，由此產生了吳門畫派。蘇杭風俗，憑本事賺錢，可不計較詩詞文章乃是高雅之，沾不得錢財俗氣，明文標價，那是理直氣壯的。

一見進來許多客人，而且著舉止，明顯是大富人家，那伏在案上正在打著瞌睡的老者不瞇著眼直起腰來，兩個小學徒殷勤地上前接迎：“兩位公子，幾位小姐，請進、請進，您幾位請坐，小的馬上給您沏茶”。

正德和楊凌跟搶似的，同時奪了把椅子一屁坐了下去，然后把兩腳一，的了口氣。四位姑娘白了眼這兩個沒有紳士風度的家伙，姍姍然自去另一張桌前坐下。

小學徒飛快地端上茶水來，老先生這才慢悠悠地起道：“諸位公子、小姐，歡迎臨小店，老朽所繪圖章皆懸于四壁，諸位可以自取而觀之，每幅五十文，不可講價”。

楊凌潤了潤嚨，笑道：“老先生，我們不要這些四壁所懸的字畫，不知老先生可擅長繪制人........”。

旁邊一個小學徒口道：“那是自然，我師傅最擅繪制人，就是唐寅在時，這方面也未必強過我的師傅”。

老頭兒瞪了他一眼，矜持地一笑，說道：“仕人畫像，四壁懸的也有，兩位公子........”。

楊凌搖頭道：“不是這種，我們是想請老先生給這四位小姐一人繪制一副肖像，你看行麼？”

老頭兒有點詫異，他扭頭看看坐在桌邊的四位姑娘，緩緩點頭道：“使得，只是這現繪人需時較久........”。

正德大喜，他只要能拖過這一天便行，越久那是越好，忙接口道：“沒有關系，只要你繪的形神兼備，等多久都沒有問題”。

老頭兒一笑道：“好，不過這現繪人可不是五十文一幅了”。

正德慷慨地道：“無所謂，你說，多銀錢一幅？”

老頭兒瞧這幾人著闊綽，談吐大方，壯著膽子道：“要........要一百文一幅畫”。

“沒問題！”正德一擺手，很大方地道：“一幅畫一兩銀子！萬年兄，你付帳”。

楊凌干笑兩聲，對吃驚的瞪大雙眼的老頭兒道：“呃........這位朱公子有個喜歡加價的病，好！一兩銀子一副畫，老先生這就筆吧”。

老頭兒神大振，今天真上敗家子了，一兩銀子一副，那還有什麼不肯的，老頭兒立即吩咐兩個弟子鋪排筆墨紙硯、各料，老頭兒又自懷中一件東西慢騰騰地掛在了眼睛上，然后走到桌后坐下，微笑道：“哪位小姐先畫？”

楊凌初時沒有在意，他低頭喝了兩口茶，一抬頭瞧見老頭模樣，這一口茶差點兒全噴到對面正德臉上去，楊凌驚奇地指著老頭道：“這........老先生，你眼睛上所戴何？”

老頭兒一愣，還未及回答，正德已笑道：“這是叆叇，老眼昏花者戴之可以清晰視，增強視力”。

楊凌目瞪口呆，他建造水師時就想到若有遠鏡，視力超越敵軍數倍，在大海上料敵機先、先發制人，不知要起多大作用，只是想到那時他還沒有見到過可用來制作凸鏡的玻璃，這個想法只得做罷。

誰知道........誰知道原來民間早已有了眼鏡，那要制作遠鏡還有何難？若有了這東西，何止在大海上，就是在大草原上，長了千里眼的明軍和兩眼一抹黑的對手打仗，也不知要搶占多先機了。

遠鏡之所以沒有問世，只是這個時代沒有人懂的它的原理罷了，而楊凌卻是知道它的原理，但是不會制作玻璃。

楊凌喜出外，連忙走過去說道：“老先生，可否將這眼鏡........呃，這叆叇給學生一觀？”

正德笑道：“你希罕這東西麼？等回到宮........回去后，我送你幾副便是”。

楊凌快暈了，原來這東西宮里也有？自已當初要是把遠鏡的設想對人說一說就好了，說不定馬上就有人會提醒他世上已經有了可以制作這種千里眼的材料，自已平時沒有機會接這些，想不到還是無意中在這里看到。

楊凌按捺不住，倒底從老者手中接過眼鏡，仔細看了半晌，確認那是鏡片無異，這才還了回去。老頭那是兩片橢圓的鏡片，用鐵固定制鏡架，只是還未發明鏡，在鏡片邊上穿了孔，系以線，使用時往耳朵上一掛。

楊凌嘖嘖稱奇，返回桌邊坐下向正德問起，原來眼鏡在中國古已有之，據古藉記載，最初是有人發現松香樹脂結晶中恰巧有只蚊子，過松香去看，蚊子形放大，由此引起工匠注意，進而利用天然水晶磨制凸鏡。

朱厚照雜書看的多，正經事了解的不怎麼樣，這樣雜七雜八的東西他倒看了不，宮里孤本藏書又多，當下邊喝茶，加看老者為唐一仙畫像，邊向楊凌賣弄了一番。

原來早在戰國時期，《墨子》第l5卷中己載有墨子研究和平面鏡、凸面鏡、凹面鏡的許多論述。秦國還未統一六國時，古人就懂得通過鏡取火，東漢初年時張衡發現了月亮的盈虧及月日食的初步原因，也是借助于鏡的。

到了宋代，就已經有文人借助水晶鏡片提高視力了，元代時就連蒙古人也懂得了利用這種東西，并且被一個馬可波羅的人傳到了威尼斯，進而傳及整個歐州。到了大明宣德年間發明了老花鏡，但是由于水晶珍貴并不易得，所以是做為重要禮，一般是由皇帝作為品賜給年老大臣的，所以正德對此知之甚詳。

只因此沒有鏡攜帶不易，那些大臣們上朝時也是不帶的，回到家里在書房使用的話楊凌又不知道，他想不起來問，也沒人多告訴他。尋常百姓家哪里買的起這種東西，老畫師這件兒還是給一位豪門世家的老夫人繪制的像栩栩如生，那家主才賜了他這麼一件昂貴的好東西，因緣巧合，現在就被楊凌發現了。

楊凌喜孜孜地對正德說了兩枚鏡制造遠效果的功能，正德聽的目瞪口呆，他實是想不出兩片水晶就能起到千里眼的效果。要不是現在雙酸疼難忍，再加上唐一仙正手托香腮，滋滋地等著老者給繪畫，他早就拉起楊凌一路狂奔回去，人馬上制作這件神奇的東西來賞玩了。

那老者看來繪制人尤為專長，唐一仙的畫像繪制出來，竟遠遠快過預料時間，待著已畢，唐一仙眼見自已形貌躍然紙上，神采飛揚似破紙而出，不欣喜之極。三位公主見了更是心，永福已端坐在位上，欣欣然地等著畫師給繼續繪像了。

楊凌和正德皇帝喝著茶聊著天，待繪到永淳公主時二人已歇過乏來，便在房中隨意踱步，欣賞四壁書畫。楊凌正著一副意境深遠的山水畫悠然出神，正德踱到案臺上隨意翻閱著，忽地興沖沖招手道：“萬年兄，快來快來”。

楊凌急步走了過去，只見正德神詭地看了眼正專心欣賞肖像的皇妃和妹子，然后做了個趕過來的姿勢，楊凌湊過去一看，只見桌上放著兩本冊子，一本寫著《春水譜》，一本被正德半翻半合的，只看見上邊有“鴛鴦”兩個大字。

“是畫冊........”，楊凌剛說了三個字，正德已經用眼神迅速制止了他，然后咳嗽一聲，擺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道：“啊，萬年兄，你看此畫卷如何？”

楊凌湊到跟前，正德掀開畫冊，原來那卻是一副春宮圖。一個小學徒笑嘻嘻地湊了上來：“二位公子爺，這就是我師傅的手筆了，原來還有一個唐寅與我師傅齊名，自從那人去了日本，這畫春........”。

“咳！”楊凌臉也刷地一變，一臉正氣地道：“不要多，我們自已欣賞便是”。

那小學徒瞧二人蓋彌彰的樣子不心中好笑，其實春宮圖在明朝并非如何見不得人的東西，不但文人仕子多喜欣賞，就是大家閨秀們也有描樣畫圖的，對于當時匱乏的教育來說，這東西不但起到了教授知識的作用，還有人用其調劑閨房趣，治療一些心理疾。

當時漫說江南，就是京師附近風氣，對于春宮圖也沒有岐視，但是正德和楊凌到底份不同，再加上旁邊那四個人兒若是發現，不免有些尷尬，所以兩人諱不敢言，不免被那小學徒恥笑，若非聽二人口音知道是北方貴介公子，還以為他們來自西北荒原呢。

正德掀開第一幅，只見一樹春花，竹籬隔水，夕紅艷，半江瑟瑟，岸邊一張竹榻上仰臥一個半男子，一個上只著小的婉約子無限地坐于上，意境悠，上邊還題有“停車坐楓林晚”的詩句。

再翻一張，卻是過紗窗，窺見閨中春景，床上俯臥一對男，旁邊另有一正輕解羅裳，第三副又是在庭院之中，一個婦躺在另一個半裎婦懷中，一個男子伏于的上，那每副圖上都配的有詩句，意境也幽雅嫻，令人如臨其境。

正德看的面紅耳熱，他咽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指指那冊子道：“這個，多錢？”

小學徒趕湊過來，陪笑道：“公子爺，此畫冊一共十六幅畫，需要........”。

他本想說五兩銀子，可是想起這位公子極為大方，花錢如流水，便出個掌，反來復去比劃了一下道：“得這個數”。

“唔！”正德不聲，背對著唐一仙和三位妹將那畫冊往袖里一藏，出一個指頭往楊凌那兒一指，然后若無其事地抬頭看著墻上一副松梅仙鶴圖，看的無比神。

楊凌瞧那春宮畫的人，順手一翻桌上那本《春水譜》，果然也是一本春宮，連忙袖懷中，出張一百兩的銀票遞到小伙計手中，心頭怦怦跳著，輕聲道：“就這些，不用找了”。

小伙計打開一看，頓時張開了合不攏來，這兩個敗家老爺們，還真是見。小伙計二話不說，立即從柜底又出三本來，詭地道：“公子爺，這兒還有三本，一共就這麼多了，要繪一冊得一個月呢，您要不要？三本，還是這個數”。

楊凌頗有種當年第一次買片的覺，他生怕被公主們發現，連忙接過來往袖子里一塞，然后又遞過一張銀票。正德一扯他袖子，兩兄弟隨即離開，并肩走到墻角一副鴛鴦戲水圖前，一邊仰著臉看圖，正德一邊輕聲道：“還有幾本啊？再勻給我兩本”。

楊凌大袖和他挨著，悄悄遞過兩本去，正德藏好了丟過來一句話：“咳，你那兩本看完了記得和朕換啊”。

正德說完，兩兄弟互相遞個眼神，心照不宣地笑幾聲，然后一轉，滿面春風地向唐一仙道：“你們欣賞完了？來來，讓我瞧瞧你的畫像”。

此時永淳已經繪完了畫像，跳起笑道：“哥哥，我們明日去哪里玩？”

“啊！”正德嚇的一個趔趄，咧道：“明日還要出來麼？”

楊凌一個箭步躥了過去，咳嗽一聲道：“明日麼，已經安排好了，咱們去看戲，哈哈哈，看戲聽昆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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