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小六
衆人回頭行禮,小五小六蹦蹦跳跳上前,抱住了來人的腰。
我定睛一瞧,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丫鬟的簇擁下趕來。白發盤的齊整,手上的念珠一刻不停著。穿著素雅,白開襟繡著紫杜鵑花,端莊大方。
“祖母,三姐回來了!”
“三姐姐變了!祖母!”
老太太練的擁住兩個孫,眼神卻始終落在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喜悅。“書兒,天哪,書兒!阿彌陀佛,你終于回來了!來來,快過來,祖母抱抱!”
我不由想起我早就過世的,心生好,鼻子一酸,我也朝老太太撲了過去:“祖母!”
“書兒!哎呦,臭丫頭!”祖母摟我懷,高興的不得了,“快祖母瞧瞧,怎麽這麽久才回來,臭丫頭都瘦了!”
祖母面上著心疼心,腳麻利,抱著我的臂膀也很有力。
沒有重病。我松了口氣。
祖母輕拍著我的背,止不住的問:“書兒,阿柳來信說你落水,子可好了嗎?你還記得祖母嗎?真怕你連祖母都忘了呦!”
想是落水失憶的消息早就傳回了金華,但衆人沒料到我變化這樣大。
當下,不管是為了替原主盡孝,還是依我自己的心,我都不想令祖母擔憂,便擡起頭憨憨一笑:“忘了不事,但我才不會忘記祖母呢!我好想祖母呀!”
祖母拉著我的手止不住的:“記得就好!回來就好!哦對對,”祖母突然想起來還沒問完四姑娘,連忙追問,“小四怎麽樣了?”
小五小六搶先發言:“四姐沒傷!在房中休息呢!”
“多虧三姐帶來的博士和護衛,好生厲害!”
“大劉死了!”
“他那是自作自!”
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爭論聲中,是遠離衆人還站在廊下的謝寧軒往前走了幾步。雖然披風上染著跡,卻毫沒有破壞他優雅的氣質。
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卻像站在舞臺中央。
饒是胳膊不適,謝寧軒依舊拱手行禮,笑容謙恭:“老夫人安好。晚輩淩軒叨擾了,實是一路與羽書同行,遇見四小姐遇襲,便失了禮數,沒請示就在宅大放厥詞。好在四小姐無礙,老夫人可放心。”
三嬸喜悅之溢于言表,忙道:“哪呀,哪呀,先生太謙遜了。方才多嚇人啊,若非您與那廝周旋,又在關鍵時刻擋下他的刺殺,我們母或許都……”
說著,三嬸拭拭淚,顯得有些做作。
“先生大義,我們王家可得好生報恩!尤其您還是青王府的座上客,屈尊到我們這小地方來,實在是……”
哦,我知道為啥聽著有些不適了。
這話裏話外,分明在試探謝寧軒,想確認他剛才的自報家門,是真是假吶。
意圖有些明顯,祖母面不快。
我只得趁機申明:“祖母,三嬸,這位淩先生供職于翰林院,也是青王的至好友。這次南下辦事,與孫在路上偶遇。先生好心,怕路上不安全,這才護送孫回家。”
三嬸眼睛都開始放芒了:“翰林院,那可都是學富五車之輩呀,還和青王是朋友……哎呦,哎呦,您瞧瞧,我們家這破事勞您費心不說,竟還害得您傷!”
說罷又招來小廝吩咐,“郎中怎麽還沒來?快,再派人去通知老爺,速將客院收拾出來,請先生休息。”
謝寧軒表未變,客客氣氣的說:“夫人客氣了,舉手之勞不必掛心。”
“您真是太謙虛了!早聽說青王年英雄,伴駕出征屢重用,翰林院更是人才輩出!瞧您這麽年輕,沒想到已有卓越就,真真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吶!您到我們家來,蓬蓽生輝!”
這恭維著實有些誇張,小五小六捂笑,祖母也瞥了一眼。
三嬸猶不察覺,激的還要發表意見。
這次,祖母開口了。同樣也是贊賞,平和實在許多。
“實是勞煩先生,一路護送孫,遠道而來,又逢老婦家中不寧,未曾接風,還累的您傷,老婦心中有愧。”
“老夫人客氣了,還老夫人不要怪罪晚輩不速而來,叨擾了。”
祖母瞧我一眼,似喜似嗔:“我這孫素是調皮搗蛋,若兔,先生一路護送孫,真是辛苦了。孫可有得罪您的地方?”
謝寧軒彎彎眼睛,笑容深了些:“老夫人哪裏話,能和羽書一路同行,是晚輩的福氣。羽書格開朗活潑,心天真無暇,哪有得罪之。”
此時,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面對家長一般都是這種商業吹捧的說辭嘛。因而,我也就疏忽了祖母眼中一閃而過的深意。
“夫人,郎中到了!”
三嬸忙道:“快,快請來,為淩先生診治!”
“不必了,羽書方才幫我簡單包紮,已經止了。還是先去瞧四小姐吧,應該了驚嚇。”
“哎呦,那哪行!您這胳膊都……”
“好了,既然先生謙讓,趕讓去瞧瞧小四。”祖母打斷了三嬸又要開始的滔滔不絕,很有決斷力,“莫耽擱,之後立即遣來為先生問診。”
三嬸還想說什麽,張張口,但見祖母眼風掃過,唯有低頭,帶領郎中進了屋。
祖母又朝孩子們道:“行了,時候不早了,既然小四沒有危險,你們也都回去歇著吧。”
二姐和表妹恭敬立在一旁,聽了這話便齊齊福告退。表妹臨走的時候還朝我歪歪頭,做了幾個口型,似乎是約我明天相見。小五小六則朝我眨眨眼,又做個鬼臉,才三兩下跑走。
祖母手摟住我,上下打量著:“風塵仆仆的,你瞧這披風都舊了。祖母這就安排人給你裁制新。書兒啊,你回來了就好,什麽都不用擔心,有祖母在,安安穩穩的。”
“是,祖母。”
“你的棠閣翻修一新了。但今晚還是和祖母睡吧,咱們祖孫好好敘敘舊。”
我怎麽能拒絕,當下應聲,惹得祖母喜笑開,又刮刮我鼻子。
之後,祖母才又朝謝寧軒微笑:“淩先生若不嫌棄,今晚便屈尊下榻客院,明日待我兒回來,定要好生謝過先生。客院就在……”
“祖母,孫送他過去就行。您快去瞧瞧四妹吧,可了不委屈呢。”
祖母也出幾分焦急來,我的臉,又將披風了,這才朝謝寧軒點頭示意,跟著進了屋。
短短一觀,寵與心疼不像有假。
看來我之前的判斷沒有錯,無論針對原主的殺機來源于誰,祖母總是可以依靠與仰仗的。但這偌大的王宅,裏絕非風平浪靜。想要找出幕後黑手,恐怕不簡單。
謝寧軒亦收起了程式化的笑容,肅然道:“羽書,狐假虎威縱然能嚇退一時,卻不能保你一直平安。之後你就要住在這裏,務必萬事小心。大劉已死,我想劫持這事就算了了,你祖母應該不會翻到明面上查了。”
我擡往院外走,一面先問:“你胳膊還流嗎?”
“止住了,只是破皮,別擔心。”謝寧軒溫和道。
我稍稍定了心,這才點頭:“你說的是,我也這麽認為,祖母應當不會讓劫持宅眷的醜事外傳,必然就此下。只是這發生時機,也太巧合了吧!我總覺得不會那麽簡單,接下來,我還是要查一查。”
謝寧軒垂下眼睫:“你一年不在,又失了記憶,垂雲垂柳也是外來的。幕後黑手如果就是王宅的主子之一,你貿貿然查,會不會打草驚蛇?”
是,這確實也是難題。
橙橙失蹤這麽久,祖母快把金華翻個底朝天,還是沒有蹤跡。到底是幕後黑手藏得太深,還是調查中,有人刻意阻礙了?
一個大宅,當家主母、管家、掌握些許錢財權力的數個管事。該如何繞過這些人,把他們都裝在籃子裏篩查一番呢?
“對了,你剛自稱博士,這算是冒用員名頭嗎?我三叔也是,不會發現吧?”
“不會。”謝寧軒竹在,“翰林院博士衆多,京都未必一一認識,何況地方員。我方才有意杜撰份,也是想看大劉的反應。”
我立即明白了:“你是想試探他背後是否有人指使?唔,也想順便探探我家人的反應?”
“嗯。三殿下也好,翰林院也罷,都和這遠在千裏之外的王宅相距甚遠。大劉若不是簡單的小廝,這并非一時起意,或會驚愕于我的份,你的家人,方才可能也會驚慌。”謝寧軒沉道。
從結果而言,大劉像是本沒聽說過,三嬸和幾個姐妹表現得也很陌生。即便之後有諂之意,也是人之常。
難道幕後黑手不在其中?難道大劉此舉的確無關?
這時,後追來個小丫鬟,大聲喚著:“三小姐,三小姐!老夫人請您回去休息!”
“哦,就來!”我應了一聲,還有些不放心,扭頭又問,“那個,你胳膊真的沒事了?要我去催一下郎中嗎?”
“不用,真的無大礙。”謝寧軒瞟了眼小丫鬟,瞇了瞇眼,忽然又說,“羽書,你覺不覺得你祖母,好像有點……”
“三小姐,老夫人在等您呢!”小丫鬟又了聲。
怎麽催這麽急?
我估著祖母太久沒見孫想念的,便也沒多想,又應了一聲,才說:“算了,我先回去吧。明天如有新的發現,我找機會去客院找你。”
謝寧軒點點頭,也沒再說什麽。
伴隨著夜燭,他的影也變得明暗不定。
***
次日上午,我見到了原主另一個丫鬟梨梨。
“小姐,小姐,您回來了!奴婢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呢!”梨梨熱淚盈眶,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哭的真意切。
我忙扶起,問病好了沒。
梨梨胖乎乎的臉蛋上是憨憨的笑:“奴婢早都好了!一點事兒沒有!小姐,奴婢好想您!嗚嗚,小姐您還記得奴婢嗎?”說罷,也不等我的回答,仰天長嘯著紮進我懷裏,鼻涕眼淚蹭了我一。
垂雲垂柳看的容,也灑淚哽咽,我一面被梨梨,一面愧疚于自己鳩占鵲巢的份,也哭出了聲。
屋裏哭作一團,許久後,梨梨才止住眼淚,追問我落水緣由。我搪塞兩句,便想向打聽橙橙。
畢竟昨晚與祖母重逢,老人家高興不已,我也不好上來就提掃興之事。早起祖母又要禮佛,到現在還沒結束。
可梨梨還沒說出個一二三來,外面丫鬟便傳話,說五小姐和六小姐來了。
小五小六打著給祖母請安的名義,實際是來找我玩的。王宅教育環境寬松,對孫也沒有刻板的閨秀要求,原主這個活潑的主兒,沒帶著這兩個小的上躥下跳。
我打量一番小五小六,只見兩個小鬼紮著一模一樣的羊角辮,穿著一一黃的套,縱量小也不掩一顰一笑的靈。
二人一進門就嘰嘰喳喳說天還沒亮三叔便去了客院等謝寧軒,後者醒來還嚇了一跳。除了滿天飛的恭維,還趁著送我回來和救四妹的事,直接將他樹立了恩人,場面。
“三姐,你給我們帶什麽好吃的了嗎?”小五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小六探著脖子四下觀:“好像沒有給我們的禮!”
我只得堆笑:“路上走了兩個月,什麽吃的也放壞了呀。不過我帶來了京城時興的料子,給你們做幾漂亮子好不好?”
小五小六顯然對子沒興趣,只是勉強:“行吧。京城好吃的多嗎?”
“嗯,還是金華的吃食好吃!”
小六瞪大了眼珠:“真的呀?那京城真沒意思!”
小五附和:“三姐你以後不要去了,又沒有好吃的!”
我被這倆吃貨逗笑了,梨梨端上兩盤點心。
小五飛快的抓起一塊,邊吃邊問:“三姐,你為什麽和淩先生一起來家?”
“就、就路上見了唄,以前在京城認識,結伴同行而已。”
小六吃相就斯文多了。側側頭,大咧咧的問:“那三姐你這次回來,是同意沖喜,嫁給泉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