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

我正端著茶喝，差點噴出去，忙用帕子捂住。

“沖喜？什麽？”我大驚。

小五小六卻沒功夫回答，只見小六激的站起來，大吼一句：“哈，三姐想使口噴！快給我口茶，看我噴回去！”就撈起茶杯大飲一口。

小五更誇張，已經跳到我面前，一口噴了上來。

我被倆的反應嚇懵，一點沒閃躲。隨著小六又照臉噴來，我生生挨了兩下。

“啊哈哈哈哈！”小五狂笑，“三姐沒躲掉，太棒了！”

小六拍著手：“以前都是三姐贏，變傻了！反應慢了！”

我一往下滴水的領，慢慢幹臉上的口水、茶水，心裏正有一頭獅子在吼。

小五小六樂的不可開，差點從椅子上翻下去。竟還不過癮，囂著要再比一次，嚇得我連連認輸。

小五瞪大了眼珠子：“三姐不好玩了！”

小六也撅起：“三姐你變了！”

我極無語，深王宅的教育寬松過頭了！

“變不變的，我畢竟落水了嘛……”我搪塞一句，抓住機會先說正事，“嗯，那個，你們能不能先說一下沖喜？這是怎麽回事？”

小五抓起剛啃了一半的點心，樂呵呵道：“就是嫁給泉哥哥嘛，這有啥的！”

“就是！”小六也不以為然，“名頭雖然難聽點，反正是嫁給泉哥哥！再說了，三姐你和泉哥哥從小玩到大，又是娃娃親，你怕什麽呀？”

得虧我這會兒沒有喝茶，否則又得一口噴。

“祖母早就說過，滿金華，就中意泉哥哥，說白家若不是有他，家業早就……”

“等一下，你們說的泉哥哥，姓白？”我一怔。

“是啊，白府呀！你怎麽連這……”小六突然一拍腦袋，“啊，對哦！三姐失憶了，怪不得忘了！”

好家夥，合著原主還有一門所謂的“娃娃親”！這記憶怎麽也沒留給我！

白家，白家……

咦，金華城外的紅覺寺，我們遇到的車隊不就是白家的嗎？還有我和垂雲意外聽到的壁角，那小廝自稱就是白家……這麽說，當時屋裏那位爺，就是這傳說中的“泉哥哥”？

不會吧，這麽巧！

我方了，趕問：“三叔的名，我記得不是什麽裏正啊！”

“這不是年中升了嗎？東縣裏正！”

那八卦說的還真是原主！三小姐，怪不得也是三小姐！

還說什麽了？“高攀”“夫人瞧不上三小姐”“為了老一輩的誼”……

我去！

小五正咀嚼的一滯：“三姐把這些都忘了？還真是忘得幹淨！那三姐，你想知道什麽，我們告訴你吧。”

失憶還真是個好借口，我趕忙借坡下驢。

兩個小祖宗打開了話匣子，天馬行空的講述起來。話語太過淩，思維太過跳躍，我多次提醒、多次剎車，才勉強搞明白“沖喜”的來龍去脈。

原來白家祖父和王家祖父是八拜之，兩家速來親近，彼時兒子輩已經婚，兩位老人家為了兩家相互扶持，便定下了孫兒輩的娃娃親。約好一代只聯姻一次，其他兒通過聯姻其他門戶，將白王兩家聚焦在豪門環繞中，保持興旺不衰。

原主的大姐長白府大爺十多歲，歲數相差太大，因此這結親的任務便落在了原主頭上，誰原主是第二個嫡呢。

白老太爺在五年前亡故，白家又開拓了船運的産業，躍至金華首富，白夫人便有些瞧不上漸漸拉開差距的王家了。一年前老爹得知白家態度，便著意接原主離開金華，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又回來了。

白老太爺雖然不在，老太太卻是白王姻親的堅定擁護者，哪怕病重，念叨的都是孫子的婚事。白夫人不敢違拗婆母，加之與王家仍有生意往來，便只得妥協。唯名頭變了“沖喜”，白白踩了王家一腳。

其實三叔現在也是，也不樂意這份侮辱。無奈白府在金華地位超然，加上原主祖母對白家大爺的偏，便也同意了。

我在心裏直罵娘，早知道還有這破事，我就不回來了！

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哎呀，三姐你擔心什麽呀？”小五撅，“泉哥哥最好了！經常帶給我們好吃的好玩的，還帶我們出去玩！”

“泉哥哥就像話本裏的俠客，瀟灑又不羈！上回我把墨灑到他頭上，他還笑嘻嘻的呢，說這增添文墨！”小六也彎著角。

我想象不出墨倒頭的詭異畫面，只覺得頭大。

小五還在說：“放心吧，泉哥哥脾可好了，從不見他生氣！”

“誰說的！”小六卻抗議，“上次不是和四姐置氣呢嘛！”

我趕話：“為什麽呀？”

小五嘻嘻一笑：“四姐喜歡泉哥哥。”

“泉哥哥不喜歡四姐！”

原來在原主離開金華後，所有人都默認原主不會回來了。但白王聯姻不能斷，人選便了四姑娘。可白家遲遲沒有提親，白爺在各種場合對四姑娘也是冷冷淡淡，氣得後者常常大發雷霆。

“難道白公子不想娶四妹妹？”

小五一拍脯：“當然不願意了！他拒絕了婚約！”

小六一把捂住小五的，出驚慌的表。小五也意識到不妥，兩個眼珠子瞪得渾圓。

看來這是個？

我馬上環顧一圈，是憋出幾聲“咳咳”，假裝沒聽見。

小五一臉嫌棄：“三姐，你演的好差。”

……

小六朝我招了招手；“小娘不讓我們告訴別人，不過你是三姐姐，那我們就告訴你，拉鈎，你不能告訴別人！”

說罷出小手，歪著頭看向我。

我忍住笑意，和兩個小鬼鄭重其事的拉了鈎，倆才說：“那天小娘又去紅覺寺跪經了，我們倆就溜進祖母院子，想吃祖母釀的青梅。祖母正和白老夫人敘話，說將聯姻對象換四姐，白老夫人卻拒絕了，說泉哥哥明確不要四姐。祖母長籲短嘆了好一陣呢！”

這倆小鬼，還真是聽壁腳的好手。

“白老夫人還說，和泉哥哥都不計較嫡庶，換其他姐妹也可以。但白夫人堅決要嫡，說已經是低娶，絕不要庶出的了。”

呦，看來這位白夫人，也就是原主所謂的未來婆婆，是個難相的主兒。

小六繼續認真說道：“白夫人這話，明顯就是不想要我們兩個！”

這話令我被糕點卡住嚨，緩過來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們倆？你們倆還是小屁孩呢！想得倒遠，現在都想嫁人了！”

小五不服氣的噘噘：“誰說我們是小孩！我就願意嫁給泉哥哥！泉哥哥那兒好玩的可多了！”

小六出憨憨的笑容：“泉哥哥其實可願意娶我們倆了！”

我差點又被卡死。

“那天我給泉哥哥說，要是娶不到娘子，我願意嫁給他，泉哥哥可高興了，當即給了我一個大糖人！年畫那麽大！”

倆小鬼梳著羊角辮，頭發上沾著糖霜，糕點屑蹭的滿臉都是。嗨！人還未長全，倒在這兒言之鑿鑿，真是人小鬼大！我被這倆小鬼的天真逗得直笑。

小六不滿的直哼哼：“你就笑吧！你要嫁給泉哥哥了！糖人都歸你了！”

“好啦好啦！糖人我全部拿來送給你們倆，好不好？先繼續講故事嘛，姐姐還沒聽夠呢！”說罷招招手，示意梨梨再搞些糕點來。

小五這才滿意：“還是三姐大方！嘻嘻！三姐還要問什麽呀？”

“嗯，那個……”我躊躇著開口，問到最關鍵的問題，“原……我和他相的多嗎？”

“小時候你們倆經常帶著我們出去玩，我的牙就是你們倆撞掉的！”

小五指著牙齒控訴，小六嗤嗤直笑：“後來就只有你帶著我們出去玩了。偶爾家宴泉哥哥也會來，咱們都溜出去了呀！”

小時候都沒有開竅，一起玩自然無妨。婚約又是早就定下的，兩家一定還有意撮合過。無奈原主是個不開竅的玩家，整天帶著老五老六上躥下跳，每每飯局都溜號。

也就是說，在長到需要避諱的年歲後，兩個人并不親近。

幸好原主和白爺沒有兩相悅，我長籲一口氣。

“不過三姐，你為什麽又回來了？小娘說你要嫁到京城，不會回來了呀？”小五話題一轉，靈魂發問。

“嗯……我想祖母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唄！”

小五高興的拍手：“那三姐你還走嗎？你是不是就嫁到金華，不離開我們啦？”

小六可沒這麽樂觀：“三姐嫁了人，還是要離開咱們家的。”

“沒事，嫁到白家，也不遠！而且三姐就能和泉哥哥一起帶我們出去玩了！”

小六一聽，也朝我投來期待的眼神。

我呵呵堆笑，心想可拉倒吧。

斟酌說辭，我琢磨著倆小鬼的可信度，又問：“對了，昨天四妹遇襲那事，真嚇人呀。那個大劉，平時也這麽壞脾氣嗎？”

“沒有呀，雖然長的醜陋，倒懂事，還知道幫我摘果子呢。”小五歪歪頭。

“那都是假象！”小六認真地說，“他都劫持四姐了！”

“他看四姐，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小五想了想，也換了種說辭，“咱們當時就該直接給祖母告狀！”

我敏銳的抓住了的用詞：“你們當時？告狀？什麽意思，是你們發現他看的嗎？”

“是呀！”小五自豪的說，卻被小六一把捂住，“小娘不是不讓提了嗎！”

小五也愣住了。兩個小朋友齊齊瞪著我，唬得我一時汗直立。

“嗯，那個，你們娘親讓不要再提？”我只好勸說，“可昨天大劉自己都喊出來了，現在家裏都知道了呀。你們說什麽，也沒事了。”

小六眨眨眼：“真的嗎，三姐姐，我們告訴你，小娘會不會責怪我們？”

我還沒說話，小五眉頭一皺：“可咱們答應過三姐姐，什麽事都不瞞的！”

謝原主。

我在心裏默念一句，忙道：“放心，我最嚴了，你們告訴我，我絕不會跟任何人說，你們小娘，是不會知道的啦！”

小六咬著，這才點點頭。小五已經迫不及待地說：“就是我們聽到翠紅罵他，才揭破真相的！小娘誇我們是功臣！”

原來大劉一直是四姑娘翠閣的外圍小廝，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指哪打哪忠心耿耿。可四姑娘的丫鬟翠紅，卻發現大劉有些鬼祟，說是在抓老鼠，眼睛卻往屋裏瞟。

翠紅拿不準是不是自己多心，就嚴正警告大劉，恰被路過的小五小六聽到壁角。

小五小六年紀小，尚不能分辨此事的重要，但聽們描述後的生母秦姨娘卻嚇壞了，當即彙報給了當家主母三嬸。三嬸一聽，寶貝兒被下人覬覦，這還得了？當下便要打死大劉。

大劉連連喊冤不說，松伯也求，說大劉素日本份，應當不會幹這齷齪事。

吵吵鬧鬧的，最後還是祖母出面，為防事鬧大影響小姐名聲，幹脆趕去前院做活。

本以為事件平息，誰能想到，竟又出了昨日禍患，險些害了四姑娘呢？

從小五小六的說辭來看，似乎大劉看確有其事，發現者是丫鬟，也沒立即聲張。若非小五小六這對活寶，或許事鬧不到這麽大。

難道這并非幕後黑手的手筆？只是無關的孤立事件？

我琢磨不，只好再問橙橙一事。然剛張口，垂柳已經敲門進來：“小姐，三老爺派人傳話，去家宴。”

小五小六眼睛亮晶晶：“啊！最喜歡家宴啦！”

垂柳眨眨眼：“嗯，三老爺說，不五小姐和六小姐。”

小五小六眼睛瞬間一暗。

我不由一笑，忙安二位小祖宗。今天這頓飯自然是為謝寧軒接風洗塵，出席的不應該有閨閣眷，若非他與我同行、由我引薦，怕是我也不會被邀。

等我帶著梨梨和垂柳趕到飯廳時，謝寧軒和三叔已經到了。我剛與謝寧軒換了個眼神，三叔的大嗓門就響起來：“書兒回來了？二哥可還好？”

不愧是兄弟，老爹嗓門也不小。

我福了福：“三叔安好。爹爹子健朗，您一切可好？”

三叔大笑兩聲：“哈哈哈，都好都好！去了一趟京城就是不一樣，我們家的猴姑娘都變大家閨秀了！”

我敷衍笑笑，餘瞥到剛好走進來的祖母。睨了三叔一眼：“別胡說，我們書兒是長大了。來，書兒，坐到祖母邊來。”

三叔尷尬的手，手示意謝寧軒上座。後者推辭片刻，還是坐到了祖母邊。

祖母正要開口說話，忽然廳外傳來笑聲。

“哎呦，淩先生呀，”三嬸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滿臉堆笑，“我特來謝您救了嘉兒呢。來來，嘉兒快來，來謝謝淩先生。”

說話間，四姑娘婷婷裊裊。穿著一淡紫的錦，腰間雲紋相間，越發盈盈一握。白皙明亮，一雙如鹿般的大眼睛更是閃爍人。

此刻它正落在謝寧軒上，帶著桃花般的。

咦？不是說喜歡白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