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1
我回到王宅大半個月了,從未踏足過小五小六的怡然閣。
這天我到的時候,小五小六正在廂房念書。
與其說是倆念書,不如說是先生念書。畢竟二人坐的東倒西歪,一個盯著天花板咬手指,一個低頭嗑瓜子,半點學習的認真勁兒也無。
我的腳步聲很輕,但兩對不甘寂寞的耳朵還是第一時間捕捉到了,推開書桌就跳躍出來,驚喜的圍上來。
“三姐!你怎麽來啦!”
“三姐!你要帶我們出去玩嗎?”
我蹲下拉過小五小六的手,聲道:“姐姐有事要和秦姨娘說,垂柳姐姐帶你們先出去玩,好嗎?”
小五歪了歪頭:“和小娘說什麽?”
小六不安的挪了挪步子:“三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隨後進來的小白一把攬過小五小六,掏出兩個糖人,“我買了好多吃食,就在棠閣裏,鋪了滿滿一桌子,你們不去吃嗎?”
小五一把抓過糖人放進裏,喜笑開:“太好了泉哥哥!有我吃的俏花生嗎?”
小白抱起小五:“有,還有糖葫蘆,糖炒栗子,玫瑰桃,紅棗梨湯……”
話還沒說完,小五扭著子跳下來,蹦蹦跳跳朝院子外面跑:“太好了!星兒!快來呀!”
小六卻沒有。一反常態,大大的眼睛裏布滿了擔憂,出手抓住我的袖,低低問:“三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比起小五的天真與不諳世事,小六更點,也多了些謹慎和通曉。平時說話間,小五從不顧忌,小六卻時常出言提示。
我之所以能發現秦姨娘有問題,也是多虧了小六的一句話——“服丟了沒”。
那是我遇襲後們倆來看我,小五沒覺得多大點事,問一兩句就顧著玩了。小六倒是哭哭啼啼,口齒不清的關心,還莫名冒出一句“服丟了沒”。
我當時只顧花貓一樣的小臉,并未深思這奇怪的一問。也沒有意識到,口中的“服”,并不是尋常。
實際想問的,是在老四計劃中,我那應該被走的小。
當日事畢,祖母當機立斷死馬小旦,我和小白還沒頭腦風暴出老四、二姐、表妹的謀劃。那麽,小六又怎麽可能知道,馬小旦一開始,是想我的小呢?
當日不覺察,是隨著事件走向漸漸清晰,我才意識到,幕後黑手對王家上下極為通曉悉。橙橙和肖排場的緣、翠紅有個賭鬼弟弟,這些,都不是尋常往能獲悉的。
當然,白家那邊,也是一樣的問題。
站在白王兩家共同的敵人角度,我始終想不明白。
可如果只落腳在王宅呢?誰能知曉每一房的事?王宅有這樣神通廣大的人嗎?
有,還真有。
小五小六的臉映在我腦海中。
這兩個小鬼還在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可們探聽消息的本事卻無人能及。言談之間,也常常將“小娘”掛在邊,說明二人還非常依賴娘親,每每將探聽到的消息全盤告知,屢被娘親制止或批評。
但其實娘親,不也知道全家的嗎?
在王宅,秦姨娘很不起眼。除了陪好三叔,就是織衫,甚至兩個兒的功課,都由嫡母安排。作為妾室,本本分分,也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在祖母陣、三嬸管家的構架中,甚至不能算是主子。
可卻是這個家裏,最清楚各門各戶的人了。因為有全家最厲害的兩個眼線。
老四與翠紅談及針對我的布局,不僅讓二姐聽見,還讓表妹也聽到,足以說明,二人謀劃時,本沒有藏避人的想法。那麽,小五小六是否也聽到了?隨即告訴了小娘,并被後者利用?
不。
這個局一開始,就是翠紅引的。服只是掩蓋,馬小旦的襲擊才是最終目的。
那麽,小五小六聽到的,真的是老四的壁角嗎?有沒有可能,是翠紅接收命令時的壁角呢?
“服丟了沒”正是小六在不安著啊。
念及此,我更是意識到,壁角的確可以發現很多線索,正如過去,我那麽多次探聽到的消息。
可壁角,也可以人為設計啊。
深知兒秉的秦姨娘,安排翠紅故意在二人聽的時候,演繹出一副責罵警告的景象。二人不明所以,果然和盤彙報給小娘。後者再借此名正言順告知三嬸,借的手除掉了大劉。
小白一驚:“大劉?劫持老四的那個大劉?”
劫持,為什麽會發展到劫持這一步?當日若不是謝寧軒著意周旋、鄧科武藝過人,老四或許就真的危險了。
別忘了,在窺之前,大劉一直是老四外圍的下人,大家都說他頭腦簡單,卻指哪打哪非常忠心。那麽,對于需要除掉老四的人來說,大劉,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阻礙。
再回頭看大劉被警告、事發乃至之後被激怒、劫持這一系列行為,大劉也在一步步作死,直到真的死,且背上了無法推卸的鍋。
所有人倒推追溯,也會真的認為,他不僅劫持主子,也幹了窺主子更的腌臜事。
可他真的幹了嗎?
小五小六不會撒謊,們也沒有誣陷大劉的理由。
也即,所謂壁角,們聽了壁角,這是真的。可容呢?所謂翠紅的警告,本就是心設計的,是假的!
秦姨娘,這是利用了自己的兒啊。
這一切,小五完全沒有知,還單純著、無邪著。可小六卻已有大家小姐的敏銳。所以才會說出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更在我踏進怡然閣的時候,出些許不安。
即便如此,小六恐怕也想不到,在這個局中,二人扮演著什麽至關重要的角。我突然慶幸,沒有逮住機會詢問倆關于橙橙的事,沒有打草驚蛇。
當然,我相信,在秦姨娘叮囑下、在小六懵懂的知下,恐怕我也得不到真實訊息。
秦姨娘不知什麽時候出了屋子,穿著月牙白的子,金線滾邊的花黃坎肩,襯的。
笑容和煦,聲音又弱:“星兒,去和月兒玩吧。在棠閣要乖,不許上躥下跳,聽見沒?”
小五早一溜煙跑了,小六擔心的娘親,又看看我,猶豫片刻,才拿了糖人,慢慢出了院子。
小白盯著小六的背影,自言自語:“小六好像長大了?”
“進來吧。”秦姨娘掀開簾子,朝我們示意。
屋子裏炭火不太旺,秦姨娘坐回到桌邊,拿起繡布,翹著蘭花指穿針。
小白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先開口,我著沉靜淡定的秦姨娘,一時竟有些語塞。
“喝點茶嗎?”秦姨娘曼聲問。
小白丟給我個“你真沒用”的眼神,打直球道:“秦姨娘,三妹妹遇襲,是你設計的吧?”
秦姨娘眼皮不擡:“這茶是今年新采摘的頂級龍井,供量極,全家上下只有老太太和棠閣有。我這點還是夫君討來的,你不嘗嘗?”
小白看了眼我,有些莫名其妙。
“哦對,”秦姨娘放下茶杯,輕輕笑出了聲,“我忘了,你在書兒那兒沒喝吧?咦,今天就你們倆過來嗎?我以為那個殷勤的翰林院博士,也得寸步不離書兒呢。”
謝寧軒是聽了我的勸阻,才沒跟著一起來。
畢竟這是王宅宅,我還沒想好事後該怎麽理,他作為外男貿然進,或許不太好。
小白嗤之以鼻,說就該番上去指著秦姨娘鼻子罵。他怕自己發揮不好,還特意學了幾句坊間低俗的罵街話。
謝寧軒卻明白我心中的矛盾,他握住我的手,只叮囑了幾句安危,就出門組織隊伍,將王宅團團守住,以防秦姨娘還有後手,逃之夭夭。
小白放松了,坐到窗邊的椅子上。“我們白家這種茶還是不缺的。秦姨娘要是喜歡,早說嘛,我給小五小六送一些來。你也就不用因為妒忌,暗害三妹妹了吧?”
秦姨娘擡起頭,“噗嗤”一笑,毫不掩蓋嘲諷之意。
“白大爺果然家大業大、見多識廣。只是白老夫人剛逝世,二房就要分走運河的産業,你那幾間鋪子,還能支撐你金華第一公子的名頭嗎?”
小白微微握拳,面上卻仍是春風。“呦,我什麽時候有這個名頭了?三妹妹,你看,沒嫁給我,可惜吧?”
白家二房要什麽産業,秦姨娘竟也如此清楚。
我深吸口氣:“秦姨娘,我以為,以我和小五小六的關系,咱們永無對質這一日。”
秦姨娘穿針引線的手非常穩,不見一抖。
“小五小六聽壁角,被你知道了橙橙與肖排場的事,你便利用的深,迫在我上京後害我。對嗎?”
秦姨娘微微側頭,雪白的頸部從服中出。放下繡布,手挽了挽發髻,一舉一別有一番風流。
小白聲俱厲:“三妹妹上京去了,你又惦記起對付四小姐。你已經用賭控制了王家幾個下人,這第一步,就是設計趕走忠心耿耿的大劉。我一直沒有答應婚事,所以你遲遲沒有手,但大劉始終是個患,還是得除掉。是不是?”
翠紅故意在小五小六聽壁角之際,假作質問大劉。兩個小姑娘告知娘親,娘親便得以順水推舟的彙報給三嬸。
外人看來,此事還是誤打誤撞撞破的,更關系不到秦姨娘上。
好計策,真是好計策。
“四姑娘的服,也是翠紅藏于大劉房中,故意栽贓的吧?”
秦姨娘將繡布拿起來看了看,複又穿針引線,渾不在意。
小白擰眉,有些不耐煩。
“大劉沒能殺掉老四,沒關系,翠紅還可借倒黴事是風水不好的理由,引四妹重修翠閣。你安排好的匠人馬小旦,就可登堂室了。他這顆棋子,你也準備了許久吧?此時拿出來,一開始,是為我還是為老四準備的?”我凜聲問。
秦姨娘但笑不語,只一心一意在繡布上。
小白端起茶杯,嗤笑道:“這還用問嗎?我不願娶四小姐,瞧得多清楚啊。你一回來,老太太更是馬上更改了‘沖喜’人選,所以這馬小旦,自然就沖著你去了唄。”
“剛剛好輸掉的兒,不得不為你的行走,冒著生命危險來襲擊我,毀我名聲。同時,還讓翠紅引四妹想出那糟爛的主意,以便過後揭穿四妹。終其目的,就是讓我和四妹都喪失嫁白府的資格。”
我頓一頓,努力住起伏的心緒,“不僅如此,白老夫人已經油盡燈枯,可你還是讓人下手,就是為了讓‘沖喜’都來不及辦。”
“就為了這理由,你就害了我祖母!禽,真是禽!”小白紅了眼,憤憤問,“為什麽?你也是王家的一份子,為什麽要破壞兩家聯姻,對你有什麽好?說!”
秦姨娘將線拉出一個弧度,完的收了口。將繡布拿起來,帶著淺淺的笑容,問道:“好看嗎?”
雪白繡布上,繡著一個月亮和一個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