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謎3

這是一個墜著珠玉的小絡子，珠玉，卻并非常見的小玩意，而是名貴的南海明珠。

“作為三叔的妾室，你一向安分守己、大門不出，唯有常去紅覺寺求簽問佛。我懷疑到你頭上後，一度很詫異，因為縱賭的神子，得時不時親去賭坊。你，又怎麽可能辦得到？”

直到我再次翻閱起祖母的調查手冊，其中詳細記錄了一年王宅主子的行蹤，就包括秦姨娘去紅覺寺跪經的日期。

小白接過話頭：“那麽巧，賭坊給出的神子設局日，就涵蓋在其中。”

甲三靜心堂，小廝彙報給小白過，紅覺寺的小沙彌也提出，王宅也有夫人來，每每跪經，都要兩個時辰。

王宅的夫人？我當時還以為指的是三嬸。可在小五小六的八卦中，信佛的，除了祖母外，唯只提及過秦姨娘。

祖母年事已高，本不可能隔三岔五遠赴寺廟跪經。那麽，能讓小沙彌尊稱為夫人的，還能是誰？

“兩個時辰，呵，真是好借口，更能以誠心為由遣開丫鬟。其實，你是換了服，從殿後門溜出去賭坊。這一切，你以為做的，瞞天過海無人知曉？可惜，你疏了這個。”

這顆南海明珠，是三叔前年贈與秦姨娘的，極為貴重罕見。秦姨娘很是喜歡，放著，系在小上。

秦姨娘慢慢坐直了子，影照在的臉上，明暗替，看不分明。

“怎麽，這也是月兒和星兒告訴你的？”

我頷首，承認下來。當日我只覺小五小六天真無邪，娘親私事怎麽也往外說，還曾叮囑們莫要再提了。

察覺真相後，我深知沒有證據恐怕不能讓秦姨娘拜服，但證據在哪？就在小五小六曾經不經意的大團閑話中——“娘親小系著的一顆明珠不見了”。

這年頭，小上的裝飾，都會以絡子系上。絡子系的，怎會不見？除非服扯掉。若在臥房，也該容易找到，為什麽遲遲不見？

會不會，的地方，并不在臥房？那還能在哪？

“當然是需要更扮作黑子，趕去賭坊的時候了。”小白抱臂，冷冷道，“三妹妹立即想到，它恐怕就掉在了紅覺寺！甲三靜心堂！”

我們立即分頭，謝寧軒帶隊赴老建頭家拿人，我和小白則直奔紅覺寺，祈禱它千萬不要被旁人撿走，或被寺僧打掃掉。

好在，七八個人齊齊上陣，翻了個底朝天後，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這顆蒙了塵的南海明珠。而系著它的絡子，梨梨一眼就認出，正是秦姨娘的手藝。

小白從我手上接過絡子打量著：“真真好手藝。我看金華繡坊的繡娘們，也不過如此。你也正是靠著這手藝，改變了你在府中被人嫌棄的境，甚至靠之與杜姨娘好，常常換些藥膳吃吃。更從那兒，學到了不藥理，這才給出了橙橙毒，不是嗎？”

秦姨娘一不的坐著，面無表。

“最初關于醫理毒，我是懷疑過杜姨娘的。你很聰明，樁樁件件，都獨善其、置事外。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自作聰明，讓翠紅躲到了萊閣。”我語氣漸漸激烈，“你想要嫁禍、想要挑撥，讓我和四妹形同水火，最好與二姐也打得不可開。我們幾個適齡的姑娘越是不堪、越是下作，白家越是嫌棄，不是嗎？可你錯了，被你視作棋子、隨手就可拋掉毀掉的，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翠紅到了萊閣，就知道自己終究逃不。幕後的黑手，還要指用的命，將髒水潑到別人頭上。翠紅是不甘的，是憤怒的，才會選擇那麽激烈的死法，并在生命的最終，付給小白線索。

“何況，你也太小看三妹妹了。”小白嗤了一聲，“翠紅死在萊閣，當時三妹妹就斷定，此事絕對與杜姨娘母無關，定是嫁禍。因為杜姨娘之父只是個掌勺的，塞個逃犯在金華最熱鬧的酒樓，本辦不到。”

可王宅、白家，沒有人再通醫理了。

直到我想到，二姐說過，杜姨娘甚喜秦姨娘的紅手藝，每每以藥膳討要。一來一回的往中，秦姨娘想要從那兒學到一些藥、拿到幾味藥材，難嗎？

“懂了點醫理，又有著無雙的賭，秦姨娘，你可真是厲害。”小白誇了一句，怪氣的，“三妹妹，要我說，還是你家老太太厲害，當年就不答應你三叔贖青樓子。可惜呀，你三叔難關人關呦。”

我沒理會他，反而看向橙橙，問出了一直在心底的疑。

“在三裏村，你為什麽當了亡母的梳子？是不是和上面的桃仁有關？”

沒錯，我已經有了猜想，就在我聽到小白提及陶家後人的名字時。

“陶琴，這是你真正的名字吧？”我問秦姨娘，“你到了青樓後，便化名桃桃，也是以秦桃的名字嫁王家。偏偏巧，橙橙，你的梳子上，就雕刻著桃仁。”

橙橙擡眼看著我，有些迷惘：“小姐，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嗎？當日奴婢會當梳子，正是因為你的一句話啊。”

“什麽話，提及梳子上桃仁的話？”

橙橙眼睛已經哭腫了：“奴婢自知有罪，陪您一路上京都惶惶不安著。反而是您三番五次來逗奴婢開心，嗚嗚嗚……到三裏村的時候，離京城沒多遠了，奴婢太害怕了，就時常拿著梳子。它、它既是娘親對奴婢的，也、也有著肖郎的氣息……可小姐你突然拿過去，指著上面的桃仁問，它是不是秦姨娘的，怎麽有的名字？奴婢、奴婢嚇壞了、嚇壞了……還以為小姐你……所以、所以奴婢趕把它當了。”

是了，答案就是這麽簡單，簡單到甚至有些無厘頭。

但考究人，“心虛”不正是還保留些許人的現嗎？否則橙橙何必嚇到一夜不睡，趁開門就當了梳子；何必在老建頭家，看到我來，就驚慌到撞門發出響。

“貓”幾次的響，正是橙橙趴在破窗口，張又忐忑的窺啊。

我了然頷首，又問：“那你之後為什麽沒有去贖梳子，你不是當的活當嗎？”

橙橙打了個冷戰。

我懂了，是怕的。

三裏村往北一日馬車腳程，便是十裏驛。再往北兩個時辰，便是七個同伴被帶走的茶寮。橙橙利用了天花，但也無時無刻不被心魔折磨著。本不敢原路返回，不敢靠近茶寮、十裏驛、三裏村。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南下一路打聽，再未獲悉橙橙逃跑線索的原因——本不敢原路返回。

小白嫌惡，不再理會橙橙，而是看向秦姨娘。“人證證都在，現在你沒什麽可辯解的了吧。說，你為什麽要害三妹妹！就算不想讓嫁白家，都已經走了，何苦還要追著不放！”

秦姨娘沒有再抵抗，只站起來，優雅的姿、纖長的脖頸，像是一只唯的天鵝。

慢慢踱步到窗邊，徐徐講道：“陶家，那是我的母家，也是我的噩夢。我出庶室，自小便盡了嫡姐的欺負，只因我在賭上比有天分，便時常誣陷我，讓我罰。後來家裏出事，我們一道進了勾欄，嫡姐多傲氣啊，哪得了那份侮辱？沒幾天就死了罷。我也痛苦，可我卻不能死……”

秦姨娘低低啜泣一聲，“因為我死了，九泉之下，還是要被欺負。我只能勉強自己活下來，學紅，學琴藝，一步一步做到花魁。可花魁也不過一只螻蟻，還要男人的欺辱。直到我遇見夫君，他是真心待我，不顧家裏反對替我贖了，那一天，我終于離了噩夢。”

將目從窗外收回，慢慢凝在我臉上，笑容輕，卻讓人不寒而栗。

“但是你，你把我又推進了深淵。”

我完全不明白在說什麽，小白亦冒火反駁：“你胡說什麽？三妹妹對小五小六疼有加，怎麽就推你深淵了？再說了，王家從不講究嫡庶，老太太捧得小五小六跟掌上明珠一般！”

秦姨娘似笑非笑，睨向小白：“你們家看重嫡庶嗎？”

小白語塞，惱火的撇了撇。

秦姨娘諷刺的笑笑：“高門顯貴，誰不在意嫡庶？王家不講究？是啊，吃穿用度上，王家從不分嫡庶。可婚事上呢？你從小就被安排了婚約，嫁金華最好的人家。嘉兒呢，心比天高，誰也看不上，看起來好像與你爭著白家，其實老太太早就為籌謀，也相中了一等一的高門。”

小白怒曰：“小五小六還這麽小，你怎麽知道將來婚事不如意？”

“呵，還用將來？你看看珊兒。作為庶，年歲還比書兒大。可書兒上京後，老太太一方面日日寫信盼回來，一方面撮合嘉兒與你的婚事，考慮珊兒了嗎？”

“只是因為嫡庶，你就這樣恨我？”我不解。

“呵，如果只是庶，便也罷了。至我的兒不像我，盡欺辱。但你回來了。”

秦姨娘直勾勾盯著我，像一只腸轆轆的鬣狗。

“你自小頑劣不堪，偏偏老太太視若珍寶，縱容你每天躥上躥下。我教導兒要端莊，要才華橫溢，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這樣我的兒才不會因為庶份而低人一等。可你一回來，帶著們肆無忌憚，日日瘋玩，追貓打狗、踢天弄井！書念不進去，紅不學，琴棋書畫一樣也不會！你是嫡啊，你早就有了婚約，你有老太太寵著縱著，哪怕把教書先生推進河裏，竟也只是說聲‘淘氣’！”

秦姨娘又輕蔑的瞥一眼小白，“你們白家，呵，除了你娘有點腦子，那老頭老太太，竟也喜歡這副沒教養的模樣！還說什麽活潑天真，毫無心機？可笑！我的兒，已經十多歲了，被連累的，不通詩書，不懂琴棋書畫，滿腦子就知道玩！們將來怎麽出嫁？誰家敢娶這樣的小姐？”

我和小白對視一眼，都很意外。恨意竟源自原主帶著小五小六頑皮？

“你越是帶們玩得歡，們越是喜歡你，我就越來越到不安。”秦姨娘玩味一笑，“所以你得消失！你消失了，我才能好好管教我的兒！”

“可已經去了京城，為什麽還要指使橙橙害？”

秦姨娘又眺向窗外，窗外正有鳥兒撲棱著翅膀飛過。

“我早就開始籌謀，想要除掉你，但在金華，你被保護的太好了。直到一年半前，老夫人答應你爹，讓你去京城，我知道機會來了。”

所以神子出現在賭坊，是一年半前；所以對原主忠心又無可拿的梨梨，臨走時病了。

小白憤憤不平：“已經離開金華了！你為什麽還要窮追不舍？”

“為什麽非要除去，你看不明白嗎？因為本不會嫁到京城！”秦姨娘拉長了聲線，帶著嘲弄，“這樣的脾，除了白家王家長輩眼瞎，還能有誰看得上？本嫁不出去！最後還是得回到金華，又要繼續帶壞我的兒！”

我心頭一陣烏雲，替原主屈。

“你離開之後，我心裏大石總算落下。本來我對白王聯姻，也沒什麽想法，畢竟月兒星兒還太小，遠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安排白家的暗哨，只是想了解態罷了。可，”秦姨娘扭臉著小白，輕輕笑道，“你不願娶嘉兒，是不是？我觀察了幾個月，才漸漸意識到。既然如此，索我出手，將白家這麽好的姻親留給我的兒！”

“所以你故技重施，用賭局漸漸掌握王家的主權。我們白家，你也開始授意挑撥，意圖分裂。”小白朝秦姨娘豎起大拇指，半真半假道，“好手段啊！”

秦姨娘瑩瑩一笑，可人。

“不過你失策了。”小白袍起，帶著傲氣，“我們白家屹立金華多年，你以為只是靠氣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