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帆
我呆了,完全沒料到謝寧軒竟提起此事,不自覺了放在襟中的鐲。
他微微旋起角:“我知道,羽書,我都知道的。還記得嗎?我問過遠,都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何突然變了子?當日我只以為你是林霜玉提及通房之擾。直到在金華,你說起你的抱負與理想,我才倏地明白你為何會和金夫人爭執,為何要保住金小姐的畫作。”
“你、你竟然知道……”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如葉上晨,在風中搖。
“的畫作,你查案的能力……如嫁人後就得困在閨中,和束之高閣的珍寶何異?”
鼻尖再次酸,是心頭震如山崩。
我久困于穿越到失去平等與子權益的古代,無人再以我的價值衡量,只會按照別判定,我就該為一個娘子,唯有繁衍和維系家宅安寧的作用。
但謝寧軒出現了。他一開始考究也好、試探也罷,看到的都是別以外,我的能力與喜好。
他會愧疚,是因讓充滿著嫁人思想的姑娘去做捕快,挑戰世人的眼,于姑娘而言,過于離經叛道,恐對名聲不利。
他會堅持,則是才之心始終難以磨滅,更因刑獄的職責與擔當,驅使著他不能只因祖制限制,就罔顧查案之需。
而我需要的,不正是這份例外嗎?
塌下肩膀,我朝謝寧軒彎,他亦會心一笑。
無需答案。他懂得我,就是答案。
三殿下目在我和謝寧軒之間游弋,有幾許不解:“這是說開了?義妹并不生氣?行吧,那我就放心了。說回正事,此次奏本不同于前次,義妹姓名被寫了上去,真實度拔高,我擔心聖上要當真了。為防有人為坐實此事,提前對下手,這才著急舉行儀式。儀式過後,就是我青王府的人了,我倒要看看誰還敢打主意。”
謝寧軒也漸漸從中,臉一沉:“那些古板學究對付我就行了,參我多不是,至也算他們職責。現在還把羽書扯進來,不擇手段!這是誰上的書!”
三殿下冷聲吐出:“陳堯昇。”
我愣了三愣,才想起白馬書院案中那消瘦纖長的影。
“陳堯昇?怎麽會是他?”謝寧軒也很意外,眸一閃,他冷冷問,“背後有人指使了?”
三殿下肅曰:“我和太子都這麽認為,已派人監視跟蹤,暫未發現幕後之人。誤打誤撞,我倒發現了……”
“什麽?”
“除了我們,另有人也在監視跟蹤他。”三殿下一頓,“而且寧軒,那人竟是你的弟弟,寧轅。”
***
青王認義妹,儀式可真夠隆重的。
別看我一下船就被匆匆拉去,禮服飾品、祭臺香火,樣樣俱全。
郡主候在府中,一見我就迎了上來,拉住我的手團團轉,喜不自勝:“你可回來了!怎麽去這麽久?老太太好了嗎?”
我回握住郡主的手,看高高束發,眉眼生,生機,亦心暢快。
“好了,祖母好著呢。你呢,這段時間都好?”
“好著,我有什麽不好的!嘿嘿,就是這段時間把我累慘了,”郡主瞥一眼自家哥哥,嗔道,“淨是忙碌張羅他的婚事!”
哦對,三殿下和林霜玉的典禮還沒辦呢!我記得定在了今年四月?
“霜玉妹妹這一向可也好?這趟南下多虧準備的各項件,幫了我不忙。回頭我得專程去謝謝。”
一旁的三殿下笑著擺擺手:“做嫂子的,幫自家妹妹張羅,何須致謝。”
郡主也點頭,又湊到我耳旁嬉笑道:“呀,現在可是待嫁小娘,我瞧著氣紅潤,飯量都大了。”
戲謔笑聲在謝寧軒稍後一句“四月你完婚,遠的事兒也得提上日程了吧?”戛然。
郡主不快的扁扁,嘟囔道:“真煩,提起這事我就頭大。太後前個兒招我用膳時還提了。”
三殿下道:“不該提嗎?你也這歲數了,老人家也是為你著想。”
“可提了幾個人選……”郡主跺跺腳,一臉的不願。
自打去年繡花大賽事畢,郡主芳心沉寂,就再沒有相中之人。如今或要嫁于毫無往來之人,饒是深知皇室婚姻大多如此,也總難平靜接。
三殿下也了然,勸解道:“放心吧,太後用心篩選,能眼的都是一等一的優秀兒郎。何況,還問你心意,夠難得了。估著最後圍那兩三個,定也會來問我意見,我自不會隨便應下,必得你首肯,還不行嗎?”
郡主撅,恰逢管家前來提示吉時將近,便也沒再說了。
唯陪我梳妝時,仍惆悵的手托腮,喃喃道:“真羨慕你和寧軒哥,兩相悅、投意合。也不知道我將來的……誒,怎麽戴這個簪子?不搭的禮服啦!”
郡主跳起來,從垂雲手上奪下簪子,一面問:“有個祥雲的呢?我專門挑給你的呀,哪去了?”
“啊,”我搔搔頭,想起我在金華砸出的一籮筐首飾,“怕是全碎了……”
郡主咂舌,也顧不得深問,只又從自己的首飾匣中挑出一大堆,與禮服一一比較。末了,選出一支雲狀發釵,才勉強認可。
“還是那支七彩祥雲的最相配,當時我一眼就看上了……可惜碎了。早知道先放在我這裏了嘛。”
郡主絮叨著,我也沒當回事。若不是晚上回去垂雲提醒我,我都忘記當日在金華,我還送了小白一支簪子。
“什麽?郡主說的就是那支?”
“應該是。”垂雲回憶著,“能和今天禮服花紋相襯的,應當就是白爺看中的那支。不過也沒事啦,後來用了一支金雲發釵,不也配嘛。”
也是,不就是配個服嘛。
我聳聳肩,轉眼就把這事丟到了腦後。于郡主而言,也不過是個小曲,很快就忘記了。是以日後巧合再見它,才會衍生出那種種風波。那就是另一樁故事了。
說回當下,郡主挑出滿意的簪子後,又嫌棄垂柳選的胭脂弱,說日頭漸落,會顯氣不佳。我瞧著都是嫣紅,哪有什麽區別,索拉著走到窗下,讓細瞧。
恰在此時,候在廊下的謝寧軒和三殿下,低沉的議論聲飄了進來。
“那丫鬟冰清的供述,能和卷宗對上嗎?”三殿下問。
“嗯,毒酒果然下了,這一點可以確認無疑。”
“胡氏還是嫌疑最大的嗎?”
“目前看至不能排除。”
三殿下嘆了口氣:“一年了,寧軒,查找了這麽多人,進展始終緩慢。我看……不一定有耐心了。”
“那也沒有辦法。”謝寧軒聲音清冷,似并不在意,“他要追尋的本就是極其之事,偏又得暗中行事,自然不容易。”
“話是這樣沒錯,但雷霆一怒……不如,讓義妹……”
話未說完,謝寧軒已經斷然攔截:“不行,太危險了。”
我和郡主腦袋湊在一起,正比較著腮紅,聞言俱是一愣。
窗外聲音也消弭了須臾,仍是三殿下先開口,悶悶的:“你既說義妹似對門第之差也有顧慮,何不冒險一試?現在有我王府護佑,以聰慧,或能突破瓶頸。這個案子又是聖上的心結,誰能查清,賞賜將會是空前的厚。你這一被參,牽扯到,怕是你求取恩典都不容易了。”
郡主拉著我的手倏地一。
倒是我,在吃痛的剎那,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三殿下說的“恩典”,竟是指我和謝寧軒的婚事。
謝寧軒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竹在的篤定。
“這道恩典,我勢在必得。除了我的心上人,我誰也不要。這是我在離京前,明明白白告訴過聖上的。若是聖上真要以此難為我,我寧願辭離京、宦海帆。”
這次換是我倏地掐住了郡主的手。
三殿下的輕斥聲立即響起:“寧軒!莫要再說這種話!你的抱負、理想,都不要了?就算你放得下,太子能同意嗎,聖上也絕無可能放你走!”
說罷,三殿下又放緩了語氣,嘆聲道:“遠不至如此,寧軒,不必說這些話。你曉得的,聖上和太後本因齊王叔舊事,就能在婚事上由你。只是現在牽扯到你帶查案,你要娶的又是,聖上聽了能不多心嗎?你說南下追蹤冰清,一走就是幾個月,回程只帶來口供,也僅僅落定了胡氏的嫌疑。聖上難道不會疑你假公濟私?你就算不考慮自己,也得為義妹想想吧。名聲有礙,聖上若早有見,即便賜了你恩典,日後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呀!”
心又是一揪,長時間來的擔憂再次浮現。
我就知道,謝寧軒不該陪我在金華拖沓了!
謝寧軒聽了這話,似也搖。但他還是不同意,說:“那就更不能讓羽書去了。太後本就反對,你我在宮中尚無法施展拳腳,去豈不更危險?遠又不擅此道,連個能與裏應外合的人都沒有。”
太後,宮中?
郡主也沒搞清他二人的啞謎,只聽得糊裏糊塗,眉飛。
謝寧軒曾說過,聖上旨安排他和三殿下查一樁關涉先帝妃嬪死因的案件,曠日已久,但聖上始終耿耿于懷,誓要查清脈絡。
此次南下,也正因有關鍵證人待尋,他才能以此為借口離京。想必方才三殿下口中的“丫鬟冰清”,就是那位病死在金華的宮人了。
而他和三殿下為避人耳目,都不得不躲進青樓探,莫非就因此案,外得保,又不能讓太後知道?以致宮行走探聽阻,線索無法暢快查訪,才會拖沓查了一年?
可宮中舊案而已,為什麽太後會反對調查?
方才三殿下提及我的名字……他想讓我進宮協助調查?
這個時候,我尚沒有機會細問,胡思索須臾,吉時已到,我們便先趕著去完結拜儀式。
低調而又隆重,在三項複雜的流程過後,隨著三殿下和郡主與我飲下同一碗水,我青王府二小姐的份,算是落定。
郡主陪我進屋換回常服,一面懶腰:“好了,拖了這麽久的大事,總算辦了!可惜辦的匆匆,沒能大宴賓客!”
三殿下剛送完謝寧軒出府,聞言笑道:“事有急。沒事,我四月大婚,會將義妹正式介紹給京城貴胄們。放心,這名頭可不是空的。”
“多謝殿下。”
“怎麽還‘殿下’?”
“哦……”我搔搔頭,“多謝義兄。”
郡主捂輕笑,旋又看看天,問:“宮門下鑰前,寧軒哥趕得進去吧?”
“來得及。”三殿下點點頭,“走吧義妹,府早就為你收拾好了住,去瞧瞧?”
“不忙,義兄。我得先趟齊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