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暮沉沉，未央宮中燈火通亮。丫鬟掀開簾子，茹貴人曼步踏，盈盈楚楚。

“嬪妾拜見貴妃娘娘，娘娘金安。”

“茹貴人這是唱哪出戲？都鬧到我宮裏來了。”貴妃坐在正殿上首，并不起，只是端詳著自己蔥白的手指。

茹貴人自己起了，道：“擾了娘娘清淨，是嬪妾的不是。主要是宮中藏著宵小，嬪妾怕污了娘娘寶地，特來協助娘娘擒拿。”

貴妃輕哂：“茹貴人這話，本宮是越發不明白了。到底怎麽回事，別賣關子，趕說。本宮稍後還要和遠下棋呢。”

語畢，坐在側室的郡主也放下了筷子。咽下最後一塊小，朝我點了點頭，眼神堅毅、從容。

到底是宮闈中長大的小孩，這些戲碼，還不是見得多了。何況，我們也早有準備。

郡主先是發出一聲做作的笑聲，玲瓏清。“貴妃娘娘吶，看來今晚的棋局是沒氣氛了。真是晦氣，什麽東西都往你這未央宮湊。”

說著，繞過了屏風，帶著不可名狀的笑容，朝貴妃下方的椅子上懶懶坐下。

一席話擲地有聲，唬得貴妃一時無言，瞪圓了眼看向我。

我跟在後，垂頭恭立。然而頭頂燃著一道視線，我很快就覺到了。

茹貴人也沒再繞圈子，先是向郡主行禮，得不到任何回應也未尷尬，一腦道：“郡主因著舊事，對我李氏的份始終介意，嬪妾明白。本不該到郡主面前礙眼，實在是宮規森嚴，不得不前來勸諫。”

說著，也不等郡主說話，直接將矛頭對準我，“貴妃娘娘請看，郡主後這個自稱‘阿羽’的丫鬟，就是嬪妾說的宵小。實際是京城府衙仵作之王羽書。謝侍郎被蠱，準外人出刑案現場的，就是這個子！”

郡主也扭頭，詫異的盯著我，說：“阿羽，這、這說的是你？”

我驚慌的後退兩步，旋即噗通一聲跪到地上，聲道：“奴、奴婢不知，貴人、貴人是、是說奴婢嗎？”

貴妃一瞧我這反應，眉頭蹙起：“茹貴人，你可認準了？這不就是伺候遠的一丫鬟嘛。”

“是啊，我怎麽不知道，阿羽還有這等份？”郡主斜倚在椅子上，出好笑的樣子，“出刑案現場？嘿，阿羽，你還有這本事呢？”

“奴婢、奴婢冤枉啊。”我伏在地上，大聲喊冤。

沒錯。我的策略就是，裝傻到底。

昨日我就料到，此次發難必從我的份手。畢竟我假冒丫鬟混跡宮中，乃大罪一條。設局，必然得圍繞這一點，再把彈劾容顛倒黑白，鍋扔到我上，方可治死。

你看，剛才茹貴人是不是就用了“蠱”二字？

只是，這年頭沒有指紋沒有DNA，否認一個份，也很簡單。我就不承認，又待如何？

茹貴人顯然也有對策，輕哼一聲，道：“貴妃娘娘，嬪妾知道空口白牙，自不能指證任何人。嬪妾，可是有人證的。來人，把六梅帶上來。”

六梅？

竟然找來了六梅？呵，真夠費心機的。

六梅是林虹玉的丫鬟，還記得嗎？那個備寵的嫡長小姐，林霜玉的姐姐，死在繡花大賽會場、無辜被殺的林虹玉。六梅，便是的丫鬟。

林虹玉去後，三殿下便向林府表明了態度，并很快借剿匪之功獲得恩典賜婚林霜玉。此後，林府將所有資源、心意、護都給了林霜玉，誰讓了府中唯一嫡小姐，未來的青王妃呢？

青王府上下，為主子得償所願而高興。林府衆人，也見風使舵，認清了形勢。

在一片歌頌聲中，誰還記得原來林府中，另有一個心高氣傲、滴滴的小姐？原本的近丫鬟六梅，也淪為林府外圍侍奉的下等丫鬟。從今日樸素、甚至有補丁的裝束來看，在林府，過的不怎麽樣。

也難為茹貴人，竟能想到是整個案件中，為數不多會站到我們對立面的人了。

其實，當日在李府，我跟著謝寧軒沒走訪貴婦眷，當時們就對我的出現驚異不已。之後，也在一段時間為話題。

但此刻唯有六梅作證，并無話語權更強的眷，也說明在彈劾奏本上呈之後，三殿下和謝寧軒沒替我擺平這些人，讓們別出面作證，印襯我的存在。

六梅能出現，一則在于的怨恨，也與八卦的其他人不同；二來大抵也因，三殿下沒料到自己未婚妻的林府，竟還能出紕，多疏忽了。

“是你？”郡主此時也認了出來，臉一沉。

六梅匍匐在地上，抖著行了禮。茹貴人便問：“六梅，你瞧郡主側跪著的那個丫鬟，可就是當日在繡花大賽賽場，指著你鼻子問之人？”

六梅朝我匆匆一瞥，又嚇得回腦袋，只敢點頭。

“當日在李府，罪人李懷遠便向嬪妾稟告過，有個子不知廉恥的跟在謝府丞後，參與查案、左右偵察。此還號稱發現重要線索，趕在謝府丞之前抓到兇手，救下郡主。貴妃娘娘，您說可笑不可笑，天下誰人不知，謝府丞之聰明絕頂、慧眼如珠，怎得由著個丫頭搶在他之前堪破命案玄機？可不是此巧言令、蠱引了謝府丞嗎？”

郡主搭在椅子上松弛的手臂慢慢變，被這顛倒是非、更約著查錯了案抓錯了人的說辭激怒了。

我只得悄然挪了挪，不聲的了的腳腕。

早知茹貴人會如此。依計行事，莫了馬腳啊郡主！

貴妃只聽說過彈劾，并不了解前後續，此番還有些搖。先是朝郡主問：“遠，那樁案子是這樣的嗎？真有個子參與查案了？”

郡主深呼吸，穩住心緒，笑道：“是遠的義妹，不錯。娘娘不知道嗎？罪人李懷遠之前差點被噎死，是我義妹仗義施救，才救了他一條小命。他出于恩，親自邀我義妹去觀賽，齊王府二公子也在場。”

“哦？竟有此事？”

“義妹被安排與林二小姐同一個院落下榻，聞得姐姐去世，以同住之禮，聊表關懷。恰逢罪人李懷遠竊林二小姐簪子，試圖嫁禍後者，被義妹目睹。告發至寧軒哥，又有何錯？寧軒哥為男子，不方便闖進本郡主的閨房，請義妹代勞，恰救下本郡主。本郡主激，更與義妹相投，方結拜。”

郡主傲然淡定的語氣，落在貴妃耳中，自然是信了。後者旋即道：“聽起來，這子也不算刻意跟著寧軒，參與到府衙探案中。說其壞了規矩，或是誇張了吧？”

茹貴人淺笑：“這麽說，郡主是認為王羽書行為并無不妥了？那化名扮作丫鬟藏于宮中，又該作何解釋？”

這個問題也在我們預料之。郡主故作驚訝，朝茹貴人瞥一眼，又指向我，嘲諷的笑：“呵，你說呀？看清楚，這是我的丫鬟阿羽，可不是我那義妹。嘶，阿羽，這麽一說，我瞧著你，和義妹還真有幾分相像吶。”

“奴婢不敢肖像二小姐，郡主打趣了。”我恭敬回複。

“嗨，認錯了呀。”貴妃端起茶杯了一口，“茹貴人，這人有相似，你來的這什麽丫頭，許是看錯了。”

茹貴人顯然也料到我們不可能輕松承認，只笑道：“被盤問過案件的丫鬟說的話，列位不信？那這個證人呢？”

拍了拍手，門外又彎腰進來個子，瞧年歲不輕了。我瞄了好幾眼，也沒認出是誰。

直到跪到地上開了腔，我耳朵一跳，方從悉的聲音中辨認出來。這是江瑟樓門口攬客那老鴇？好家夥，沒化妝，判若兩人吶。

老鴇一看就見過大世面，較之六梅的張，上來就如竹筒倒豆子，拉拉講了許多。從我們在江瑟樓門口就被看穿子份，到我特意點了服侍過謝寧軒的姑娘，林林總總，添油加醋。

貴妃臉都變了，低聲音問郡主：“怎麽回事，你真去江瑟樓了？這般胡鬧！兒家家，怎得好往那裏去！”

郡主扁扁：“哎呀娘娘，遠知道錯了嘛。這事兒，太後和聖上都訓過遠了嘛。”

貴妃一聽都訓過了，也不好再說什麽，冷聲又問茹貴人：“事過去就不要提了。此啰嗦半天，到底想說什麽？””

“就，”茹貴人指向我，“當時假稱郡主名頭留在江瑟樓，事後又與上屆狀元周達尹私下會面，隨後周達尹就落水亡。貴妃娘娘，江瑟樓炸案之轟，您不可能沒聽說吧？這案子從頭到尾，三殿下和謝侍郎都在樓外協調，唯，與那藏頗深的周達尹廝混在一起。周達尹是承認了罪名，可不是向謝侍郎承認的呀。娘娘細思，此難道能與案件得了關系？”

周達尹落水、與我單獨會面，這竟然也知道。

“這……”貴妃遲疑。

郡主嗤了一聲：“呵，有些意思。你這話是影我義妹是當日江瑟樓炸案的兇手了？照你這般推論，那日玩心上來，要去青樓一游的本郡主，也有嫌疑了？你是不是還想說，周達尹蒙冤，是本郡主嫁禍得了？”

茹貴人被嗆聲，只得咬牙：“嬪妾不敢，嬪妾不是這個意思。”

“哼，你聽好了，不管你怎麽花言巧語歪曲事實，我義妹再次救下我的命，是不爭的；想方設法傳信出來，令哥哥早對樓中火藥進行部署防備，也是實。至于和同于江瑟樓中大難不死的周達尹飲茶，後者傷勢未愈失足跌下南于湖，本郡主反正看不出來，這和查案有什麽關系。再者，周達尹的犯案嫌疑，是寧軒哥于現場、周府、土匪證供中推出來的，聖上還傳周老尚書面聖詢問過呢，這又和義妹有什麽關系？”

郡主按照昨晚我們的演練，說的頭頭是道。明明依靠著椅背，說的慢條斯理，并不咄咄。但無端端，就是帶著上位者的迫，嚇得跪在地上的老鴇和六梅越發張，都不敢。

茹貴人還要說些什麽，郡主拂袖站了起來，冷聲道：“茹貴人，我敬你是聖上妃，縱使李懷遠拿著白綾把我脖子勒紫，也沒要求聖上滅你李氏一門，也是我朝一貫輕刑慎殺，民如子的現。你可倒好，一點不承，還暗恨著我們呢？呵，今個兒搜羅這幾個東西，就來攀咬本郡主？口口聲聲指責我的義妹？茹貴人，我看你今天來，是要打本郡主的臉吧？”

我自認識郡主以來，有小兒旖旎之態、慣大小姐脾氣之舉，更多的，是笑說的幹練，相中時常令人忽略了高高在上的宗室地位。

此時，遙遙立在上首，面寒如冰、氣勢如虹，周散發著淩厲的氣場，讓人不敢直視。真不愧是三殿下的妹妹。

貴妃一瞧郡主怒了，忙也附和道：“行了，茹貴人，帶著這幾個小醜下去吧。那折子不還沒有理嗎？彈劾什麽的，還是等聖裁吧。你我宮婦人，莫要幹預前朝政務。”

“娘娘！”茹貴人急了，“這可不是彈劾一事！嬪妾今日來告發的，是這子居心不良，扮作丫鬟藏匿于宮中行不軌！”

郡主冷哼：“好一個行不軌！茹貴人，你指鹿為馬，要說本郡主的丫鬟僞造份，這是想暗示本郡主知，本郡主包庇，本郡主要在宮中行不軌之事了？怎麽，下一步是不是得抓了本郡主嚴刑審問了！”

“好了好了，遠，莫生氣了。”貴妃亦剜一眼茹貴人，“行了，你下去吧，本宮聽來聽去，也沒聽到什麽證據，能確定這丫鬟就是彈劾奏折中的子。日後莫要再提了，沒得人笑話。”

“兩個人證皆認出此便是……”

“不過是人有相似，能算什麽證據？”貴妃反問。

茹貴人語塞，暗咬銀牙。的眼中，依舊洋溢著竹在的彩。瞥一眼殿外，那步伐輕盈的太監，正弓腰守在院中。

我知道，還有王牌沒有使用。

“嬪妾還有第三名人證。”

“還有什麽人？”貴妃有些不耐煩了。

“此人不同于這二子，而是和王羽書打過道，實實在在了解參與查案全過程的人，對王羽書的聲音、長相極為悉。娘娘，此人……”

我狠狠揪住角，張的頭酸。

茹貴人話沒說完，未央宮外就響起了太監的唱詞：“皇後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