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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柯一夢(探案)》 回憶

回憶

見過謝寧軒的第三天,春分大典已經結束,太後出了禮佛堂,宮生活一切照舊。

這日午膳後,儀宮再次請郡主賞畫,我和郡主便知,皇後來踐諾了。

果然,來到儀宮,我們被直接帶到了後院柴房。在堆放的柴火旁,一張油斑污糟的木床上,正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

這應該就是琳妃宮中唯一活下來的太監了。

皇後能把他弄來,應該代表他病好了,才不會引人注目。可聞著濃郁的藥味,瞧他幹枯面容,渾都有一種腐朽的味道,似乎是死神在召喚。

一個小太監先走了進來,朝我們打了個千兒後,就將一碗藥灌進了他的口中,一面說道:“老連頭,你攢下的銀子,已經到你侄兒手中,娘娘還另外恩賜了五十兩,你可以放心了。接下來,兩位貴人問你什麽,就回答什麽,不得有瞞,明白嗎?”

老連頭眼神渾濁,猛地灌藥讓他呼吸都跟不上,還是不敢不點頭。

小太監沒再理會他,走到我們面前,低聲道:“郡主,太醫說他沒幾天活頭了。娘娘吩咐,請您抓時間問。”

難怪皇後冒險,原來是治不好了。

我停止了慨,直奔主題:“連公公您好,您別怕。我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您知道多,還記得多,如實回複就是了。”

老連頭方才被小太監扶起靠牆坐著,臉上是衰敗的蠟黃。他說話已經斷斷續續,氣力不足,唯態度仍恭謹。

“貴人、貴人客氣了,喚老奴、老奴老連頭就是了。貴人、貴人想問什麽,老奴一定、一定盡心回答,報答皇後、皇後娘娘之恩。”

看來皇後已經做了恤工作了,無需我們多費口舌。

郡主看了我一眼,先問道:“老連頭,二十八年前,你是在朱雀宮侍奉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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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連頭擡眼,渾濁的眸子有一清泉流:“是、是啊。”

“那關于當年你的舊主琳妃,你還記得多?”

老連頭費力支撐起子,似乎想朝我們靠近些。但力氣不允許,這簡單的作都令他直氣。“老奴、老奴年紀大了,子骨不、不行了,可關于琳妃娘娘,老奴倒還真的、還真的記得不。”

郡主驚喜:“是嗎?那你快說說,是個怎麽樣的人啊?”

同樣的問題,我問過牛公公,可對比後者不多的描述,老連頭回答就詳實多了。許是往日的記憶給了他極大的安,就連說話都順暢了不

“老奴、老奴宮五十載,伺候、伺候過很多主子,可琳妃、琳妃娘娘啊,是老奴遇到過,最好的人。從不打罵我們這些當奴才的,還經常誇贊、打賞我們。老奴、老奴那時候在朱雀宮外圍灑掃,病了痛了,娘娘都親自來瞧。

“娘娘、娘娘教養皇子公主也極為上心,每每問詢功課,親自繡花制。皇子公主有了病痛,更是、更是日夜陪伴,自己個兒時常飯都顧不上吃,就隨口吃兩塊瓜果飽腹。本來就弱,這麽一來,更是、更是病倒過很多次,太醫都勸諫過多次。”

嗯,這和的起居注記載也相符。

接下來,老連頭說的訊息,倒不曾有人提過。許是他年歲大記憶錯的緣故,講述中人時常混淆,但也不并影響我們理解。

“娘娘寫得一手好字,素日裏不照看皇子公主的話,就在屋裏練字。聖上不止一次誇,說字磅礴大氣,當朝學士都比不上。聖上還玩笑過,讓娘娘做五皇子的書法、書法老師呢。

“有一回啊,皇後娘娘子不舒服,半夜喚珍妃去侍疾。珍妃白日裏、白日裏才剛給生了病的五皇子,累的起不來,我們娘娘就替去了。皇後不依不饒的,讓我們娘娘在風口站了一整夜,早上回來的時候,膝蓋都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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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可喜歡我們娘娘了,老來、老來朱雀宮,淑妃也不高興。有一天來找茬,竟向我們娘娘潑茶,被珍妃擋下了,還禍及了來做客的靜嬪。哦,說起來這靜嬪啊,失了皇子之後,也總來我們朱雀宮,五皇子有不服,也是靜嬪給做的。

“但要說,沒人、沒人比得過珍妃娘娘了。經常把賜的貢品贈予我們娘娘,有一回聖上瞧見了,還誇們姐妹深,又一樣賞了一遍呢。

“哦,對了,我們娘娘還答應冰清,要給找門好親事,必不讓在宮中無依無靠。不等二十五歲,就會把放出、放出宮去。冰清得呀,跑出來的時候都撞到老奴了。”

郡主瞥了我一眼,示意我留神。沒錯,冰清,就是那個被廢後胡氏收買,給琳妃下毒的丫鬟。

郡主對他天馬行空、意識流一般的回憶不太冒,抓住機會想要追問。我卻攔住了郡主,朝搖頭。

這恐怕是這個行將朽木的老人最後一次回憶了,今日之後,估計也沒人願意聽他絮絮叨叨。何況,有時直白的問詢,往往得不到答案。線索,就藏著一個一個看似沒有章法沒有系統的回憶片段中。

而且,說實話,琳妃已經是個死人。關于的生平,已經是紙面上冷冰冰的文字了。可在老連頭的描述中,依舊是鮮活的,形象也終于立了起來。

接下來,老連頭又講了許多回憶,有的是與聖上對弈的趣事,有的是訓斥多榮公主時流下的眼淚;有講失去親生兒子時的崩潰與無助,有講日夜陪伴珍妃度過了後者丟失次子時最艱難的時

除了這些善良品質的現外,出現最多的就是琳妃在練字。在老連頭一連講了四五個重複的片段後,郡主實在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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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回憶打圈了!”郡主附到我耳邊,“別聽他扯閑話了,還是直接問吧!”

唔,好像是開始糊塗了,確實耽擱不得了。

我趕忙輕咳兩聲,將沉浸在舊日時中的人請了出來。

“連公公啊,您講的我們都聽懂了。那您能不能再回憶回憶,康元二十年,七月七日晚的事呢?”

老連頭茫然的看著我,眼神呆滯。

我心說不好,難道重點反而忘了?

可下一秒,老連頭的臉上出現了恐懼之。他猛然往後,似乎想要鑽到牆壁中去。本就蠟黃枯瘦的臉上出現一種格格不,令他的面顯得有些可怖。

郡主朝我後挪了挪。

我意識到自己說的太直白了,慌忙制止:“啊,不是!不是高嶺之變!不問這個,不問這個!連公公,我知道,我知道您苦了,那一個月刀劍影、生死難料,您活下來是多麽的艱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拔高的聲音,安的語氣,有了效果。老連頭慢慢停下劇烈的抖,可他的臉上,已經流淌了不眼淚。

“可怕!可怕!”他不可自控地喃喃著,“到都在殺人,到都在死人!朱雀宮燒了,沒了!湯良流了一地,翠萍眼珠子都不見了,小喜、小喜被那些人帶走了,帶走了!嗚嗚嗚嗚……”

老連頭捂著臉哭了出來。

郡主已經到了我的後,我聽得也不是滋味。可是,不能再讓老連頭沉浸在那一夜了,我得趕把他拉出來。

“連公公,你別怕,所有叛軍,所有黨,都死了,都死了!再沒有人會對你們不利,再沒有人會害你們了!”

“真的,真的嗎?”老連頭擡頭看我。這一刻,他像個無助的稚子。

“真的,真的!”我語氣篤定,上手拍著他的肩膀,讓他漸漸平靜下來。接著,我又諄諄導,“連公公,你的主子,那善良溫的琳妃。那一晚,你還記得在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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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連頭形一晃,老淚縱橫:“娘娘,娘娘,我們娘娘,死了,死了!”

眼見老連頭又要崩潰,我忙趁勢攻心:“是誰,是誰害了?連公公,你快想想,咱們得報仇,得報仇啊!”

老連頭一怔,旋即出苦的笑:“可奴才、奴才沒看到啊!”

饒是早有心理預期,我還是免不了失

郡主更是嘆了口氣,從我背後鑽出一個腦袋,輕聲問:“什麽都沒看到嗎?那一晚,都有誰進過你們朱雀宮,琳妃都見過誰,都沒看到嗎?”

郡主這麽一說,老連頭好像被了記憶,他猛地坐直子:“啊,靜嬪,靜嬪來過!”

果真!

我和郡主對視一眼,都很激

“什麽時候來的,們說了什麽,您還記得嗎?”

老連頭皺起眉頭拼命的回想:“奴才、奴才沒看清啊。聖上走後,奴才就在前院灑掃,直到冰清回來。燭昏暗,奴才還瞧見抱著娘娘走進了臥房。出來後,奴才問怎麽娘娘這麽早就睡了,說娘娘累得很,讓奴才去把柴劈了。但白天就吩咐過奴才了,奴才都劈好了呀。奴才就去柴房看了看,夠用就出來了。然後就看見靜嬪從我們娘娘殿裏出來,步履匆匆。沒一會兒,冰清又不知從哪回來,後竟還跟著皇後!啊!皇後來了,我們娘娘,娘娘死了!”

老連頭再次激起來。他已經完全陷到往日回憶中,顧不得眼前的人、當下的禮儀,說話也沒了顧忌。

這樣的證言,真實度是最高的。

我抓住機會,先同仇敵愾的罵人:“都怪,都怪,害了我們娘娘!是不是?我知道,我知道!連公公,連公公,您再想想。那晚,那晚娘娘吃飯了嗎,喝酒了嗎?”

“飯?飯?”老連頭臉已趨近慘白:“吃飯了嗎?吃飯了嗎?啊,是啊,那天聖上來了,娘娘陪聖上吃飯的呀!”

“可聖上走了,不是嗎?”

“走、走了……啊,是,聖上走了!聖上被走了,娘娘還把冰清也遣走了。冰清出來的時候只拿了四個餐蓋,還是奴才接了的。說娘娘心不好,讓奴才們都別去打擾。”

冰清出來的時候只拿了四個餐蓋?這是什麽意思?

我潛意識覺得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卻沒時間靜下來想。只繼續問:“那之後琳妃還喚人進殿服侍過嗎?”

老連頭搖頭:“湯良在澆花,翠萍和小喜在後院熬藥,其他人……沒、沒有人進去了啊。”

郡主狐疑的問:“那琳妃素日裏會自己個小酌嗎?”

老連頭搖了兩下頭,卻沒有準確回答。

“娘娘、娘娘牽掛著孩子們,哪有心啊!那天中午,就沒有吃飯。晚膳之前,冰清說娘娘前兩日吃的梅子沒了,奴才端來綠瓜給娘娘切了幾塊,說讓娘娘墊墊肚子。可聖上就來了、就來了啊。冰清也被娘娘遣走了。牽掛著娘娘,做事都躁起來,奴才去柴房前還看到險些跌下臺階崴腳。”

綠瓜?那是什麽瓜?冰清在自己宮中還崴腳?

沒等我思考,老連頭忽然再次激越:“娘娘,娘娘怎麽就沒了?你、你知道了?你是不是來查娘娘之死的,你快幫幫娘娘,你快幫幫娘娘!”

話沒說完,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他猛然起朝我撲了過來。我完全沒有設防,徑直被他掀翻在地。

郡主嚇壞了,嗓子裏溢出尖。立馬沖進來幾個太監,齊齊按住了老連頭,就要綁上他。

我爬起來,上前說:“輕些,輕些!他只是激了些,別傷害他!去找太醫吧!”

郡主心有餘悸:“你還是先看看你自己傷到哪兒了吧!”說罷,就扯著我往外走,“好了,別問他了!你看他那個樣子,已經糊塗了!而且,他只是個外圍灑掃的太監,他能知道什麽啊!”

“但他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了!”我堅持,掙開郡主的手想往回走。偏巧這時一個丫鬟端著一盤切好的梨從小廚房走出來,險些和我們撞到一起。

“郡主、郡主安好!奴婢,奴婢沖撞您了!”那丫鬟嚇得要命。

郡主擡擡手,不耐煩的示意走。

我卻下意識手擋住了。小丫鬟驚恐的看著我,郡主亦皺眉:“怎麽了?”

我像是魔怔了,眼睛盯著果盤裏的梨,覺有無數的緒一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來,將我的理智放了竈臺上熊熊燒著。

餐蓋,起居注,綠豆湯。酒,靜太妃,冰清。瓜果,貢品,太醫院。

啊,難道……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我腦海中萌生,我猛地抓住郡主的胳膊,眼神失焦,聲音失控。

“快,我得見皇後!還得去一次廷司,還得翻一次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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