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
我心下大駭。
無數思緒湧上心頭,我被萬般線頭紮著、著,如繭被包住,找不到出口。
幽州?殉國?幽州,邊疆幽州,大青的邊防線。
記憶畫面一幀一幀重現,我愕然看清了那些被我忽視、過去未曾在意的畫面。
是二公子書桌上壘著的兵書、著的弓箭,是提起表哥砍殺鱷魚時的眉飛舞,是不明真相時對武舉人的仰慕敬仰。
從軍,天哪,二公子想去從軍?
啊,是,仿佛就是去年書院大考後,他自多榮長公主封地歸來,就轉了子般,看起各類兵書。
那麽,我在宮中聽到丫鬟八卦提及的他向太後請求被拒,請求的,也和從軍有關?
我想起他吞下的、未說完的話,那句“我也該清醒了,重新選擇了”。
他在意的、看不穿的、才想的,他要重新選擇的,竟是人生之路。是從拿筆桿的人生,轉為戎馬殺伐的人生。
小丫鬟說,太後沒有答應。而他也沒有告訴謝寧軒、告訴齊王爺。他是想自己悄然離家,直接奔赴前線,生米煮飯?
可這些,孟秋帆又怎麽會知道?
腦海中浮現半途截殺的一幕,我到後脊梁都麻了。但也就是這一激靈,激發了我另一層思緒。不起眼的一段段回憶、不經意的一個個畫面中,我倏地抓住了線頭。
我擡起眼簾,盯著眼前自以為是的人渣,淡聲問:“你是從尚遠侯世子知道的吧?”
孟秋帆眸一閃,抿在一起。
我知道自己猜對了,言語越發不屑。
“呵,我當多神通廣大呢。不就是與尚遠侯世子有通信嗎?你僞裝的倒好。聖上看在你孟家世代忠心,才沒把你下作行徑公開,怎麽,你還刻意扮無辜了?在同袍面前,以一腔熱不得報效的害者臉孔出現?”
二公子和多榮長公主之子尚遠侯世子是表兄弟關系,他去年年考後,還曾去表哥家小住。那時他就說過,表哥武舉科考,是和孟秋帆對戰過的,表哥還贊後者戰力不凡。
很顯然,世子之後和孟秋帆仍有往來,畢竟他不知道孟的真實面目。而幽州,眼下世子服役的地方,正是一年前,他孟秋帆被調離的、心心念念青史留名的地方。
而二公子近來屢心傷,寫信告知表哥自己的意願,又被表哥當作閑談給了孟秋帆,也順理章。
至于傾向,想必是二公子在表哥家中小住時,表達過心悅之人出平凡。我回京後和二公子頻繁的往來、同行,京城巡邏的羽林軍看到,也不稀奇。
孟秋帆能詐我此事,或許就因二公子邊,再沒有其他平凡的子。
我真是想不到,尚遠侯世子連這些都告訴了孟秋帆?
孟秋帆,你還真有點手腕啊。
我冷的盯著他,暗暗思索他不近的終極原因。
除此外,我也更確信了,此時所謂的“世子傷”“邊疆急報”,都是假的。
孟秋帆,順利從管理嚴格的羽林軍中逃離回京,又了誰的協助,不也很清楚了嗎?想必也正是此人,才能從宮中安排幾個小太監,傳話調開謝寧軒和三殿下。
對付我,目的還是在于謝寧軒,還是在于複仇。我都懂了。
我冷漠,近乎于無所謂的講述完,盯著孟秋帆那張芙蓉不及的臉,嘲諷道:“你當齊王府都是吃素的嗎,二公子離家遠行,能沒有護衛暗中守衛?他但凡出京城,王爺、謝寧軒立即就能知道,還容得你半途截殺?他可是太後的親孫子,我看誰敢手!王爺睿智,自己都在綠林打過滾,兒子有報效祖國之心,怎麽就不會支持了?無非是前些時日他不在京城,二公子無法稟告罷了!待真到邊疆從軍,哼,二公子久讀兵書、拳拳之心,或許功績會不亞于你!”
說著,我彎了腰,朝他靠近兩分,狠狠紮心,“就算平庸,碌碌無為,至他可以在廣袤無垠的田野上策馬奔騰,在你心心念念的大青邊軍中效力。下一次,羌族游牧士兵來犯,他依舊可以上馬追擊,隨時都有立功的機會!不像你。”
我冷冷的,一字一字吐出最後三字,終于激起孟秋帆最深的憎恨。
他破口大罵:“呸!他知什麽是征戰,什麽是將軍?不過見識了一次百步穿楊的威力,就以為自己也能有那般建樹,竟還肖想馬上琵琶、醉臥沙場?分明是科舉難為,比不上他的好哥哥,才換個路子,以作逃避!他這種懦夫,如何能與我比!他也配!”
呵,我就知道。
他原本是用二公子來辱罵我,想辱我不檢點,勾引一雙兄弟。說著說著,倒把自己怒氣勾了出來。究其原因,無非在于眼看自己被聖上唾棄,前程盡毀,再無征戰沙場之日,便對別人可能實現的夢想,忌妒深恨罷了。
呵,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能紮心的。好,那我就往你心上捅,捅不死你!
“配?你也能用這個字?你有什麽值得別人和你比的?你還攻訐二公子,分明是嫉妒的眼都發紅!嫉妒人家能去幽州,有遠大前程……而你,被我們多管閑事的翻出舊案,毀了將來,是不是?可笑呀,前程二字,我才要說,你配嗎?你這種低劣詭的人品,你配有大好前程,配青史留名嗎?”
我肆無忌憚的放聲大笑,繼續朝他捅刀。我恨不得真的持著一把尖刀,挖出他心髒來看看,到底有多骯髒!
“你嘲笑二公子怯弱、紈绔,你又何嘗不是?說什麽被綁,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沒長在你上,你不會自己跑嗎?京城是有千軍萬馬你邁不出去嗎?你母親用孝道如何綁架你,卻也敵不過你拿這詭的法子妥協,既如此,你還說什麽孝順,什麽被綁住?分明是你舍不得孟府嫡子的尊貴份,本不敢和家人決裂,真的用無名氏的份去軍中,從底層幹起!你貪著富貴,還要給自己戴一頂冠冕堂皇的帽子,說什麽青史留名,真是可笑!大青邊關有你,軍隊有你,才是大青的恥辱!”
我的咄咄謾罵連續不斷。孟秋帆臉沉似海底泥,醞釀著狂風暴雨。下一秒,他沖著我的臉頰狠狠劈下,一耳打的我角立時冒出腥氣。
耳朵一陣嗡鳴,我被打得眼冒金星。
然不及息,他又一把住了我的咽。呼吸瞬間被剝奪,我立時到窒息的痛苦。
“好,好!王羽書,你有膽,句句撕我的臉!我紈绔,我貴無膽?行,今個兒我還真讓你看看我紈绔的一面!”
說罷,他猛地丟開我,像丟一條死魚。我狠狠栽倒在地,臉皮直磕糙的地磚,火辣辣的疼。好在,我終于能夠大口呼吸,差點眼前都冒麻點了。
“來人,把帶到外面,讓兄弟好好紓解紓解,就在外面空地上,我倒要看看你尖牙利,還能多久!”
語畢,木門竟真的被推開了。
一時間,懷憤怒憤慨,被如浪急湧的畏懼取代。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我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了!
糟了,一時緒,我怎麽就沒忍住!和這種人渣,我理論個什麽勁!自討苦吃了!
然而,出乎我的預料,來人并未上前抓我拖我,反而是靜立在門邊。腳下雨水帶進,汪一片水澤。
這是個穿著一黑的年輕男子,臉上裹著半面面巾,看不清全貌。
孟秋帆也意識到不對,扭頭皺眉道:“怎麽是你,他來了?”
“將軍說你不該面的。”來人平靜的說。
“廢話,他來了沒有?我說了,我要這個人的命!等謝寧軒來救,我也要殺了他!”孟秋帆不耐煩的說。
“這你得和將軍商量,屬下無權決定。”
“那你來幹什麽,礙眼!滾!支守衛兵進來,老子賞他們個爽的!”
來人紋不。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緩慢下沉。
孟秋帆慢慢側頭,有些惱了。他諷刺的問:“幹什麽,你要留著自己玩兒?吃獨食吶?”
“將軍說了,他來之前,不能置這子。”來人回答,語氣仍舊是一板一眼。
“!”孟秋帆唾了一口,站起來,大步朝來人前去,不知道是想給他一拳,還是打算指著鼻子發飆。
我沒看到後續,因為門外又走來一人。
“秋帆,你失態了。”
這是一位面容堅毅的中年男子,梳得齊整的發髻,已有一半是白發。他雖著黑袍便裝,但形拔如松,走姿沉穩氣,一看便知戎馬份。
他自孟秋帆側走過,邁進屋子,平和的看著我。沒有帶面巾,我清楚看到他的長相,看到他端詳、打量、比較的眼神。
較之孟秋帆,他或許更恨我,更恨謝寧軒。但此刻,他沒有謾罵、痛斥,只是平靜。
我想到了金寶鴦的眼眸,有些神似、肖像的眼眸,也幽幽嘆了口氣。
“金將軍,您好,終于得見了。”我主請安,點破了他的份。
羽林軍副將金權,金寶鴦之父。
是,我早就知道了。
孟秋帆自歸京後,是放到了他麾下效力。宮中跟蹤我的小太監,在整座宮城中,罕有會功夫的侍,怎麽偏偏,他就是茹貴人的下人?
羽林軍將軍宋璃,是年名的大將,天賦極強,不到二十歲就在邊疆立下汗馬功勞。加之其父殉國,聖上特提拔宋璃坐上羽林軍大將寶座。
但羽林軍中,不上了年紀的軍,還是更信服資歷老的副將金權。
只是謝寧軒說過,金權與宋璃之父乃至,因而對賢侄上位并不介意,日常輔佐幫襯,還十分盡心。這也是謝寧軒對金權,一開始未曾設防的緣故。
換句話說,若非江瑟樓慘案,金權是絕走不到今天這步,與謝寧軒為敵。
原因,自然是為了他的兒,膝下唯一的、珍的兒。
金權也未意外,先揮了揮手,黑男子便走到窗前開窗,豆大的雨點聲立時傳來。
黑男子旋即朝孟秋帆手,示意他出去。
後者眉頭蹙,眼可見的不爽。他朝我惡狠狠的刮視,依舊森森惡意。然,腳步微有踟躕,他到底還是出去了。屬下亦步亦趨跟著,輕輕閉上了門。
一時間,屋只剩下我和金權,又一個敵對方。
但我清楚的知道,他不會像孟秋帆那樣,一條瘋狗。
金權朝屋中唯一的椅子坐下。我瞧著他微有佝僂的脊線,到一疲憊。
他語氣平和地說:“看你的樣子,并不詫異是老夫綁架了你。寧軒那晚也來拜訪老夫,老夫沒有見他。想必,你二人早就悉了。不妨展開說說。反正寧軒還沒有來,得等他,我們還有些時間。”
等他,等他來救我,一道殺之?那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
我想到了電視劇“反派死于話多”的套路,不由到好笑。現在話多的變了我,我是反派嗎?
或許于金權而言,我確實是。
我沒有將這些說出口。對孟秋帆,我沖、我控制不住,因為他是個險的人渣,我恨不得把學過的髒話全扔到他臉上。
但對金父,我恨不起來,怪不出口。
深吸口氣,我垂下眼睫,索如他所言,一幀一幀講起故事來。
“我在宮中被有功夫之人跟蹤,初時懷疑是孟秋帆,便讓謝寧軒去查。他傳信卻道,孟府與陳堯昇來往有限,不像是共同的謀劃者。我有些詫異,我以為孟府是憑借七皇子的親緣關系,才說的陳堯昇。”
我講到這裏,頓了頓。因為金權眼神黯了。
見我不明所以,金權角輕提。他問:“‘謝寧軒’。你總是這樣他嗎?直呼大名。”